39

當然, 此時的舒沅,還并不知道頭頂一層之隔的辦公室裏,暗藏怎樣的風波詭谲。

眼下她正焦頭爛額的——仍不過是會議室裏, 十分外露且表象化的唾沫亂飛罷了。

“舒老師, 你又不同意我們這麽改, 你作為作者, 自己也都說不上來秦升為什麽喜歡這個、這個什麽方圓,我還是覺得, 難理解的東西就不要往裏塞了, 你們說是不是?”

“對啊!男女感情無外乎就是‘始于外表, 終于相性’嘛。當然了,現在的愛情電影文藝電影什麽的不能這麽拍, 但是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突出強調還是‘宿命感’。不是我說, 原書吧,這個感情線啊,太細水長流了, 平常人哪有這麽付出七八年不求回報的,是吧?”

……

沒了霍禮傑鎮場,再加上宣揚五分鐘前,不知道看見什麽短信, 突然臉色大變離開會議室。剩下的幾個編劇再沒了忌憚,又多是業內知名的中青年一代,好像一下子愈發打開思路, 立刻七嘴八舌地就觀衆口味和拍攝範式讨論起來。

她的頭被吵得突突發痛,卻根本找不到插嘴的空隙。

說到最後,又是那個頻翻白眼、不知道為什麽格外看不慣她似的女編劇,甩下一句:“舒老師,我們理解你,搞文學的怎麽能沒點清高?但是既然同意了版權改編,改編改編,不改怎麽編?就不要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了”,終于氣得舒沅再等不及其他兩人回來,便徑直提起包,頭也不回的離開——

由此,當然也就錯過了宣揚同霍禮傑一起返回會議室,聽聞經過,随即直接開除那編劇的“無情”一幕。

女編劇氣沖沖離開,門甩得震天響。

剩下幾個剛才還大侃特侃的青年編劇,此刻面面相觑,鴉雀無聲,沒過多久,便被女秘書齊齊請出會議室。

一時間,偌大的房間內,遂只剩下一坐一站的兩人。

宣揚在會議室裏來回踱步片刻。

末了,終于忍不住回頭,低聲質問:“你不是答應過我,合同一簽,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之後的流程全都以我代表WR方面的意見為主嗎?”

“但是霍氏的財務危機是事實。在你還沒有真正掌握實權之前,我更需要蔣成手裏那筆錢。”

“如果不是成年禮的計劃有變,現在我也能拿出這筆錢!——這本來就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等宣展的事告一段落,我不會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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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揚頓了頓。

“而且,別忘了你說過,禮傑,如果不是我,你的‘好兄弟’路以誠就死了,你欠我一條命!難道跟我的合作,不是更值得信任嗎?”

霍禮傑笑了笑。

想起方才蔣成成竹在胸的了然神色,又聯想起眼前長那人七歲,卻顯然還分不清眼前局勢的宣揚,他甚至忍不住默默在心裏感嘆:或許這就是私生子的眼界。永遠只能看到錢錢錢,卻看不到錢的背後,什麽才是“勢”,是“威信”——

在香港股市上,一子動,能引千萬子争相而動的公信,足以提升大衆股民對霍氏投資信心的注資,才是他看中、也是蔣成願意出讓的真正影響力。

但他卻并沒有直言。

只藍眸淡掃,看向眼前人。

“是值得信任。但你跟我都很清楚,只要宣展一天不死,你就永遠只是‘攝政王’和二把手。你跟你哥哥争了一輩子,争女人,争地位,他死了以後,你還得跟他兒子争,這是必然的事,在至少十年以內,你比不過如日中天的蔣家太子爺。”

“……”

“歸根結底,成年禮那麽關鍵的一步,竟然請了蔣成,就是個最大的錯誤。他是個聰明人,又是個局外人,對情勢看得一清二楚——可是Jones,你記得吧,當時我也跟你說了,你還是可以繼續計劃,完成合法性上的‘奪權’,那現在的局勢就不可能這麽被動。

但你呢?你還是因為害怕舒沅認清你,竟然把宣展放回去,犯了婦人之仁的大忌。現在,再也不可能有那麽好的公開機會,你能從Richard手上拿到的利益,也只是從上海回到總部,九牛一毛而已。這就是中國人常說的‘一子錯,滿盤皆輸’——我必須得說。Jones,一旦涉及女人的事,你還是太沉不住氣了。”

明明等了二十年,就等這麽一次機會。

全盤部署,全盤規劃,竟然這麽滑稽收場,換來一個總部財政總監的位置,就這麽滿足了嗎?

宣揚被他突如其來的直白說得微怔。

然而停頓片刻再開口,到底聲息微低:“是。但我只是希望她了解,我是在幫她,而且我是愛……不,我是愛護她的。”

“但你還是太早亮出底牌,也太容易被人猜透了。”

霍禮傑毫不留情:“你要知道,舒沅不是聶秀,不是你跟我說的,那個溫溫吞吞、心裏只有家庭的嫂子。這個女人有野心,有想法,她絕對不甘願只做一個人的替身,相反,你太早表露出來你的想法,只會讓人覺得你連尊重都做不到,談什麽愛情?她不會信你的。”

他說着,還欲指點兩句,卻陡然話音一頓,臉色急轉直下。

“禮傑!”

“沒事……沒事。”

霍禮傑擺手,避開他的攙扶,只右手不住輕按小腹,撐額掩飾着疼痛。

沉默的室內,許久過後,才有人聲。

卻是宣揚低聲的喃喃:“你說的話我都明白,但是我實在等了太久了,禮傑,你明白嗎?”

“我幾乎要忘記我最開始愛上那個人的原因,忘記她說話的語氣,她年輕時候的臉。但那天,我在拍賣會上看見她——看見舒沅,只是隔着人群那麽看一眼,我又想起了十四歲那年,我第一次看見聶秀的時候,那種感覺。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也許我一輩子也不能擁有聶秀,但我可以擁有這個和她像極了的女人。身形,氣質,甚至眉心那點灰痣……世上的确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但有相似的人,這就夠了。我本來也不要那個,兢兢業業為Richard活了一輩子、只為了像鐘家那個女人一樣的‘聶秀’,我不要愛別人的聶秀,我要一個新的她。”

所以,他培養她,發掘她。

他看她寫的書,了解她身上發生的故事,令她成為勤奮且出衆的天才,他要她過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而後如預料之中一樣的愛上他。

他多謹慎啊。

為了不讓Richard發現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在宣展面前,他也從不表露半點對舒沅的格外看重,令所有的心動都淺默無聲:說到底,或許也不過是寫滿筆記的書本,是加了蜂蜜的苦荞茶,是為了情人節送她玫瑰,為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準備玫瑰,是送她到家,看一路亮起的聲控燈。

“我以為她會開心的,”宣揚說,“我來幫她做這個惡人,幫她找機會控訴當年的經歷。只有這樣,她走出去,才會願意看看身邊發生的事,不會再嘴上說沒有,實際還是局限在和蔣成那段感情裏。”

“……局限嗎?”

霍禮傑問。

不知想起什麽,卻又笑笑。

只等片刻的疼痛緩過之後,複才眉目漸冷。

也是最後一次,他開口提醒。

“總之,Jones,事情已成定局,你手上沒有籌碼,也就不用再跟蔣家人争這口硬氣。而且,你不覺得,比起這個時候在這做無用功,你更應該去做點應該做的事嗎?”

“你的意思是……”

霍禮傑站起身來,似笑非笑。

“要不要看電影?我最近在看的,拍得不錯,叫——‘末代皇帝’。”

【宣總,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酒店了。合同我晚上要再看幾遍,如果路亞這邊不能按照最初說的,參考我的意見進行修改,可能會要考慮走法院上訴。】

另一頭。

舒沅坐着電梯下到一層大廳。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登時神清氣爽不說,她也從方才燒灼不已的氣憤裏回過神來,想起給宣揚發去一條通知短信。

結果,前腳短信剛發出去。

她正打算回複一下任方十分鐘前發來的微信,埋着頭一路往前走,還沒走出旋轉門,忽而便在出口處,被人從旁邊輕輕拍了肩膀。

對方動作不重,卻足以吓得她思緒倏斷。

手上一抖,手機險些掉在地上,“诶……!”

“沒事。”

好在對面反應夠快。

微沉男聲傳到耳邊,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動作,手機已被人單手穩穩撈起,遞回她面前。

“啊,謝謝啊,”她下意識道謝。頓了頓,想起眼前人才是害她分神的“罪魁禍首”,又忽的擡眼,“你——”

話沒說完。

倒是一個擡頭一個低頭,四目相對,她驀地失聲笑起:“謝sir!怎麽是你?”

是了。

剛才和她打招呼、如今又站在眼前的,原是她在香港為數不多的熟人之一:香港西九龍總區重案組高級督察,謝久霖。

時隔一年多不見,男人依舊俊得拔群,只一身黑色風衣從頭遮到腳,足将他肩闊腿長身材襯得愈發出衆,足與生來高大、手長腳長的蔣成齊平。

但與容貌間三分秀致女相、論精致遠勝旁人的某位先生不同,他生得英挺十足,瘦削且極“勁”。右眼眼皮上淺淺疤痕未消,又添三分戾氣。

好在,有林柿的“指點”在先,舒沅一向是不怕他的。

“你怎麽在這……還穿便裝?今天不是周四嗎。”

只有些稀奇的上下打量面前人一眼,匆忙将手機塞回包裏,她又問:“到這來‘辦事’?”

“嗯。”

謝久霖點頭。

他目光不露痕跡掃過她懷裏夾着的劇本封面,忽的,大概是想起林柿前段時間的叮囑——“你不笑的時候有點吓人,別吓我朋友喔”,又眉頭微蹙,“詳細”補充了句:“有個案子,需要來調證人,我在等CCB(商業罪案調查科)的同事過來。”

“這樣,那你先忙?”

舒沅瞄了眼青禾大廈門外那一列公司名字,心頭暗忖不知道是哪家大禍臨頭,長嘆口氣。頓了頓,又向謝久霖示意包裏手機,“話說,我也不知道在香港要留幾天,要是能騰出空,到時候再call你們,好久沒見,請你們吃飯。”

說着,她又微微側過身,給身後湧來的幾個結伴去吃午餐的白領們讓路,也作勢離開。

“那如果沒別的事的話……”

“等下。”

“啊?”

舒沅腳步一頓。

意識到謝久霖目光并不看她,而是看向旋轉門外逐漸聚集起來的人群,遂也循之望去,“什麽?”

謝久霖并沒回答,只是問她:“你會說粵語吧?”

“會啊。”

舒沅點頭,“我以前在港大念書,跟同學學過,應該還沒忘。”

“沒忘就好。”

他目光鎖定前方,手指摸向腰側。像是寒暄,更像叮囑:“記得,出去以後別随便走人多的地方,除了跟警察,跟其他人都盡量用粵語。還有,暫時呆在這裏,是最安全——”

“A組,做事!”

一切的發生都在電光火石間。

剛才還嬉嬉笑笑、走向大廈出口的一對夫妻打扮白領人士,忽而同一對年輕情侶迎面相撞。

幾乎同時,謝久霖低喝一聲,瞬間反應過來,急奔而去。

然而終究慢了一步。

男孩一把攬過女友,正要破口大罵,便被對面驟然亮出的尖刀吓得臉色大變,逃跑不及,反遭挾持。

四周尖叫聲頓起,人群四散。

一門之隔,舒沅和這對“夫妻”、以及圍擁而上的便衣警察更是相距不過三米!

“都別動!”

“霍啓揚,顧嘉婉,放下刀!”

“我讓你們都別動!”

“放下刀——霍啓揚,現查明你涉嫌參與協助謀殺鐘祥、焚屍滅跡、商業造假等多項罪名,不要一錯再錯。顧嘉婉,馬上讓霍啓揚放下刀!”

然而,喊話盡數無人回應。

被圍在中心的四人中、最最狀況外的女人,只是站在持刀者身邊,目光混亂,宛若木人,不住喃喃自語着什麽。

舒沅将一切景狀盡收眼底。

沒來由的,她卻突然極害怕這眼神。

好在剛才一瞬間吓得發軟的雙腿終于恢複知覺,她緩緩退後幾步,想起謝久霖最後囑咐的“呆在這裏最安全”,又福至心靈,急忙扭頭朝電梯間跑去。

這一跑,還沒邁步,對面的VIP電梯門正好開啓。

卻是同樣剛剛抵達一層的蔣成和鐘邵奇。

“哥,你和霍禮傑好像很不對頭?”

兩人下了電梯,依然正聊着什麽,沒注意不遠處情況,兀自迎面走來。

鐘邵奇聞聲,并不隐瞞,只點點頭。

“生意上的事先不說,但是霍家人行事作風确實太張揚,包括他那個斷絕了關系的弟弟,霍啓揚。你很少在香港,應該不知道鐘祥吧?就是二姑的養子。之前被人槍/殺在美國上東區的別墅,還被偷走了一支手/槍,警察查來查去,最後竟然鎖定了鐘祥的情人,還有……”

“蔣——!”

蔣成。

這兩個字,算得上是舒沅這輩子最熟悉的兩個字,卻是唯一一次,竟然沒能說全,愕然卡在喉口,只換來蔣成同樣訝異望來的目光。

因身後突然爆發一聲極慘厲的尖叫。

那女聲幾近撕裂,也蓋過她話音,只失聲痛哭着:“你們毀了我,你們這些人,鐘家人……你們毀了我一輩子!鐘邵奇!”

下一秒,槍/管驟然舉起。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把被偷走的失/槍,竟然被放在一個弱女子手裏。

舒沅看向那頭,注意到那女人抖抖嗖嗖的手指,雙眼霍然睜大。

“蔣成——!”

下一秒,她失聲大喊。

甚至不需要思考。

身體先過大腦,等到反應過來,她已然想也不想地,朝着他飛奔而去。

“……你快躲開!”

“砰!”

一聲。

“砰!”

第二聲。

繼而是沉悶鈍響。

有人應聲倒地。

作者有話要說:  有獎競猜:請問倒下的是誰?

(不管猜沒猜對,本章發五十個紅包哈=W=)

等下突然想起來,我提前解釋下:①90攔沅沅子是因為知道他們便衣在外頭的部署,讓她上樓躲一下,不是連累她哈。②沅沅子跑過去的原因是因為顧的手指在抖,從她的方向看已經偏了,對準的蔣成。

p. s. 兇案發生在美國,不是國內,香港警方協助調查,沒有違禁,查過資料orz。

成(任)仔(方)加油!馬上就可以回上海和沅沅子一起吃端午飯了……(吧?)

我今天答辯TAT,希望能順利通過。

感謝在2020-05-30 02:40:06~2020-06-01 02:5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不配擁有姓名、怏怏羊 20瓶;Doctor  Zou、巴紮尾巴 13瓶;你說有一日總會揚名天、問問 10瓶;春秋大夢 9瓶;普朗克、白家講壇忠實聽衆、35203277 3瓶;拾叁、活捉一個你 2瓶;4Xxxx_、LI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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