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十全九美

沈傾歌心中暗忿，真是個活閻羅，變臉變得比天氣還快，頭垂得更低了，惶恐道：“因為吃了腥味，在臉上留了些風疹的印記還未消去……”

欲言又止的模樣倒也消了慕容景铄幾分怒氣，他擺了擺手讓沈傾歌起身。

慕容景铄第一次走進莊子是在夜晚，如今細細的看來，這小莊子還真是個世外桃源。

有關辦私塾之事他也聽說過，沒想到私塾就設在莊子的一處後院，通過一扇門就能走進去。

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格外的清越，慕容景铄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讀書時刁難先生的情景，面容也緩和下來，猶如冬雪初融，消減了戾氣，整個人看起來越發的玉樹臨風。

這容貌，倒是跟自己心目中對日後郎君的要求符合，可惜……他注定是鵬翔萬裏的雄鷹，金戈鐵馬沙場秋點兵，或許有朝一日還會兵臨天下，而自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過着和美滋潤的小日子。再過一年，她就要及笄，可以說親了，她得早點把自己嫁出去！

這一想，沈傾歌又魔怔了般渾然忘我，只顧埋頭走着一頭撞到慕容景铄身上，一只腳還踩在了他的靴面上，沈傾歌一驚，慕容景铄已經順手牽起了她的手，心情大好的垂首道：“多大的人了，走路還像個孩子。”

這還是慕容景铄嗎？

怎麽突然溫柔起來了。

沈傾歌擡眼望着慕容景铄，他卻已經回了頭和她并肩走着，沈傾歌偷偷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就這麽一路走回院子，慕容景铄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循着香味往廚房走去。

“世子爺不如在民女這裏用過午飯再回去，小桃，準備午飯。”

沈傾歌說着回過頭吩咐跟在幾步之外的小桃。

“既然都來了，不如讓爺順便參觀下你的小廚房。”

慕容景铄盯着沈傾歌，聲音不溫不火，參不出喜怒哀樂。

“世子爺身份尊貴，怎能去那種地方，剛好民女今日裏琢磨了幾樣糕點菜色，請世子爺品嘗一番可好？”

對于沈傾歌一口一聲的‘民女’，聽得慕容景铄很不舒服，她以前不是自稱‘我’或者‘沈傾歌’嗎？怎麽今日裏越發的卑微恭順，疏遠的厲害。

“以後在爺的面前，不許你自稱‘民女’。”

诶……“以前是民女不懂事忘了尊卑之分，想民女一介商女，怎能在世子爺面前壞了規矩。”

“哼！你倒懂得多。沈家雖世代經商，但你父親卻官拜侍郎，如今你大伯家又出了探花，你母親雖經營商鋪卻是出自将軍府，你怎麽也是名門之後，怎是一介商女？”

沈傾歌目光一閃，讪讪笑道：“世子爺果真是神通廣大，感情都問候過我沈傾歌的祖宗八代了？”

這話說的怎麽……這話聽得怎麽這麽別扭。

三步之外的阿延怎麽想怎麽別扭，半天愕然吃驚的望過去，心中直驚呼，這小姑娘，也太……太膽大妄為了，這不是轉着彎子罵世子爺？

阿延無比同情的望着沈傾歌搖搖頭，世子爺的雷霆之怒有幾人能承受得了？

然而，慕容景铄卻爽朗的哈哈大笑，弄得所有人莫名其妙，他轉到沈傾歌面前，突然在她的額頭彈了一指，心情暢快：“好，既然沈小姐盛情挽留，爺願意換換新鮮的口味！”

沈傾歌心中郁悶，什麽時候她盛情挽留了？

還換換新鮮的口味？聽起來怎麽別扭，不像是要吃飯，倒像是花樓裏的說法。

一頓飯吃的慕容景铄心情愉悅，沈傾歌悶悶不樂。

“這些菜色都是出自你手？”

“嗯，這些日子閑來無事便琢磨出來，今日試試味道如何，原本是想着給大長公主壽辰上添色。”

“原來如此，還以為你又要賣菜譜呢？”

終于熬到活閻羅離開了，沈傾歌累的躺在院裏的藤椅上，和慕容景铄相處，還真是勞心傷神。還好大長公主壽辰後她要回京了，不用再小心翼翼對付他了。

張豹臉色凝重，他知道自己不好問，就跟趙冬梅說了，可是趙冬梅卻說那是好事。

被世子爺惦記上能有什麽好事？

世子爺已經有世子妃了，再好也只能給小姐一個側妃的位置，再說，小姐明顯的抗拒着世子爺。

“你不去說，我直接就去說了！”

張豹不滿的瞪了一眼趙冬梅往沈傾歌面前走去，急的趙冬梅追了出去，拽着張豹的袖子道：“哎，你個粗人，你是什麽身份，去管主子的事？”

沈傾歌看了過去，眉頭一颦喚二人過來。

張豹被趙冬梅說的漲紅了臉，此時也覺得難以開口，只是一個勁兒的瞪着鞋面。

“趙嬸，你們與我雖有主仆之分，但也是我沈傾歌的家人，有什麽盡管說，我不喜歡在我面前藏着掖着，生出二心！”

“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們絕沒有什麽二心，只是，只是覺得小姐的事我們做下人的不該插嘴。”

趙冬梅連忙跪在地上，心中暗惱自己才是多嘴，不該對張豹說出那番生分的話來。

“說吧，是什麽讓你們為難的事兒。”

沈傾歌語氣一緩，起身攙起了趙冬梅，目光溫和的落在張豹身上。

待張豹說完，沈傾歌失笑。

‘你家小姐的閨譽，爺會負責！’

慕容景铄，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他真是如此說？”

張豹嗯了聲又道：“世子爺說這話時不像是開玩笑，當時我看到他身後那個阿延臉上沒有絲毫的震驚之色。”

沈傾歌緩緩走了幾步，面容沉靜，內心起伏，她一直以為是慕容景铄懷疑自己跟顧璃的關系，或者他想在自己身上挖掘到更多的益處，可是現在看來，他是惦記上自己了？

不行，絕對不行？

她原本是想哄長公主開心了，拜在她身下當個義女，有了這個身份，回到京城就不怕沈家那些鬼神，還能給自己招來親事，可是現在看來，倘若慕容景铄動了心思，他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求這麽個賞賜。以他的秉性，說不定當着衆人的面駁回賞賜還道出更難堪的話來。

趙冬梅以為沈傾歌是在權衡利弊，遂悄聲示意張豹回去，自己跟了上去。

“小姐，奴婢打聽過了，世子爺三年前被皇上賜婚迎娶了皇後的侄女溫國公府的嫡孫女溫妍柔，三年來溫妍柔雖不曾生養，世子爺卻也不曾收過房。”

“可我聽說世子爺垂青花樓的頭牌水煙姑娘。”

沈傾歌慢聲笑顏，注視着趙冬梅的眼睛。

趙冬梅苦笑一聲：“男人三妻四妾都使得，逛逛花樓能算什麽，何況人家還是身份尊貴的世子爺，只要他對小姐您一心的好，遲早會忘了水煙姑娘。”

“是麽！可惜，我沈傾歌就是容不得三妻四妾，共侍二夫！說說吧，慕容景铄許了你什麽好處？”

趙冬梅一驚，這才看到沈傾歌彎彎的笑眼中冷冽的目光，撲通跪在地上，身子卻是繃直的：“小姐，我趙冬梅自跟了小姐生死都是小姐的人，絕不會生出二心，怎會拿別人好處，趙冬梅再愚鈍，少時也曾讀過幾本書，明白幾分做人的道理。冬梅只是覺得世間艱難，小姐若得世子爺寵愛，就不會這麽辛苦！”

冷冽的目光緩緩溫和，沈傾歌喟然一嘆，攙起趙冬梅，又緩緩走了幾步，停在爬山虎前，輕淺的說道：“你在我身邊也久了，該知道我的脾性，日後，多Cao持莊子上的事，待過了正月，我會派方正出去任掌櫃。”

“小姐……”

趙冬梅羞愧的垂首，感激涕零的落下淚來，過了正月，方正十四歲了，這麽小的年紀任掌櫃，在小姐來莊子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沈傾歌将做好的糕點和一張菜譜讓張豹送進靖國公府。

“美人蕉，香芋糕，花開富貴，長命百歲，鴻福齊全，美人醉卧……”

九道糕點一一呈到大長公主面前，張豹一一道出名字。

“哈哈哈，這丫頭真是心思巧慧，居然想出這些怪異的名字來，真是難為她了。”

大長公主看得滿眼的笑意，滿意的點點頭，并一一的嘗試了一番，神情一變，不覺多吃了一塊，嘆道：“這九道糕點不但樣式新穎，就連味道也是各種不一。”

張豹又将菜單呈上：“啓禀公主，我家小姐說了，九道糕點九道菜色，外加一道調制的酒釀，這桌席就叫‘十全九美’。”

“食全酒美……恩，果然是好名字。呈上來讓本宮瞧瞧她這些菜色又起了什麽古怪的名字。”

大長公主看到菜單上‘十全九美’四個字當即喜笑顏開，連連稱贊道：“這孩子，居然用了諧音，呵呵呵呵，真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

張豹看到大長公主心情大好，又偷偷瞧了眼嫣兒。

嫣兒附和的笑了笑問張豹：“你之前說這些糕點和菜品是你家小姐花了二十多天想出來，又做了不下二十次才成功？”

大長公主聞言也看向張豹。

張豹連忙躬身回答：“是得，小人曾聽小姐對管家說過，這糕點是能過關了，就是這菜色還沒嘗試過，她得想法子親自去一趟黎城，聽說那裏食材豐富，尤其是‘傾城居’的廚子好手藝，最好能請‘傾城居’的廚子來做。”

大長公主心思一轉，心裏已有了打算，遂說道：“讓沈丫頭費心了。只是‘傾城居’的廚子可不是什麽人能請得，就是本宮這身份，也不見得能見得上顧璃，這樣吧，本宮派‘香滿樓’的大師傅随你同去莊子上試菜，至于食材麽……嫣兒，你帶了本宮的腰牌陪沈丫頭去趟黎城，她要親自去，自然有她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