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燙手水雲緞

這一夜，沈傾歌睡得及不舒服。

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無名懸在宮門城牆上的身影，顧鴻被施宮刑的情景，大哥被炎王壓在身下的屈辱神情。

她走在夢裏，想要阻止，可是手穿過去什麽都阻止不了，趙睿轅狠狠踩在顧鴻的傷口狂笑道：“顧鴻，什麽少年将軍，你可知，父皇自小拿你跟本王比，本王日日想着這一天，哈哈哈哈哈……”

她看到炎王哄騙大哥，只要大哥順服他，他就會幫大哥救自己，然而，當大哥聽說自己已被火刑處死，毅然跳下萬丈深淵……

“大哥……顧鴻……”

幽幽的醒過來，淚水濕了枕頭。

問了小桃已是寅時，便起身梳洗。

沈老爺子在院子裏打着太極，沈傾歌便走了進來，依然穿着月白的素裙，只是披了粉色的坎肩。

她盈盈的拜了一拜，語氣略顯生疏：“今日大長公主壽辰，傾歌須得早些過去，還請祖父莫要怪責。”

沈老爺子想起昨夜裏趙冬梅所言，心中幾分愧疚，原本想要安慰幾句，猛然又想到心中所疑，故而繃着臉目光嚴厲的掃着沈傾歌：“你自小嬌寵慣養，性子偏激，所以祖父才會讓你來莊子上修身養性，卻不想你投機取巧弄出諸多事，靖國公府不比沈家，一不小心就能萬劫不複，你要三思而行！”

“祖父多慮了，傾歌沒有投機取巧，更不會做出連累沈家的事來。傾歌孤身在千裏之外的莊子，自然要有背景才能不被欺負，所以打聽了大長公主的愛好投其所好而已，至于菜品，都是傾歌閑來無事和冬梅她們研究的，更不是從哪兒買來的菜譜。”

沈傾歌顯然是帶了情緒，聲音裏透着一股壓抑的委屈，聽得沈老爺子升起一抹淡淡的心疼，他仔細瞧着沈傾歌的眼睛，看不出她有什麽城府，更別說是哄騙自己。想想她母親曾經的聰明玲珑，沈傾歌會賺銀子有什麽好奇。遂打消了心中疑慮略溫和的說：“你是我沈家的嫡女，言談舉止均代表沈家女眷，凡事謹慎，你去吧，不用等着給你祖母請安了！”

梅淩峰父女早早的起了，還是沒有見到沈傾歌，這番情景，讓父女二人心裏越發的沒底，尤其是沈老爺子對沈傾歌的态度。倒是沈老太太，因為沈傾歌昨夜的拒之門外和今天的沒有請安耿耿于懷。

“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成天往靖國公府跑，成何體統，你也不知道說說，反而由着她去，怪不得人家居然會想要我沈家的嫡女做妾室，若傳到京城，哪個好人家還敢要？”

梅疏影偷偷瞧了眼因為沈老太太的話繃着臉的沈老太爺，笑着給沈老太太夾了菜到碗裏，這才說道：“外祖母，姐姐還沒有及笄呢，還算是個孩子，……”

“哼！也是快十三歲的人了，不知禮數，不懂孝敬……”

“夠啦！夭兒自小喪母，你又不待見她，誰給她教禮數，再說來莊子的事是你一手Cao辦，連個婆子你都沒給帶過來！”

“這還是我的不是了！她命中帶煞，克死她母親姑母又差點害的我們沈家……”

啪！

沈老爺子手中的筷子摔到桌上，發出很大的聲響，吓得婆子丫頭們跪成一片，趙冬梅低首垂眉，像是什麽也沒聽到。沈老太太也是被吓得一哆嗦，多少年了，他沒有對自己發過脾氣，她差點就要忘了當年他的雷厲風行，愣了半響，眼中一陣發酸。

梅疏影走過去跪在沈老太爺的腳旁，低聲勸慰：“影兒替外婆給外公賠不是了。外公消消氣，外婆年歲大了，身子骨也不好，還有三姐姐，正因為是外婆的嫡親孫女，外婆才會在乎這些。”

沈老太爺将梅疏影攙起來，重重的嘆口氣，對着沈老太太道：“此番，我要将夭兒帶回去，給她請個女先生，好好教導，待及笄了立刻成親。我們做長輩的，哪個不盼着子孫後代們安安康康。”

沈老太太被衆人前一陣呵斥，心裏更加記恨沈傾歌了，但她也不敢忤逆沈老爺子了，只是附和的點點頭：“老爺說的是，我也是整天看着影兒，不知不覺中做了比較。”

梅淩峰此時也溫潤的發表意見了：“傾歌那孩子已經很不錯，就辦私塾這件事，對杏花村的村民可算是辦了件福祉子孫後代的大事，也不枉他們稱之為‘觀音娘子’！”

樹大招風。

沈老爺子聽了梅淩峰的話，突然就想到了這四個字。

若不是有人他硬着心腸趕了三丫頭到莊子上，就是想讓她安安靜靜過幾年，最好淡出人們的記憶，然後尋個平常人家嫁出去。沈傾歌自然不知，一頓飯的時間，她的親事定了，麻煩也是接憧而至，有很多事，甚至超出她前世的掌握之中。

靖國公府門口，從午後開始客人接踵而至。

慕容景铄親自在府門口迎接賓客，跟他在一起的是溫妍柔，落落大方的接待着女眷往內院走去。

沈傾歌親自坐鎮後堂，從糕點的烘焙到最後水果的拼盤以及各式碟子的配備一一親自勘察，事無巨細的細細吩咐，一直快到傍晚時分，才滿意的交給嫣兒和張豹打理，自己坐在小亭子裏看書消磨時間，只等傳膳了。

剛坐一會兒，慕容景铄身邊的阿延手托着托盤走過來，客氣的放在沈傾歌面前道轉身就走了。

沈傾歌自然明白是慕容景铄差他送過來的，只是眉頭輕皺着輕撫着水雲緞。就連鞋子和玉墜頭飾都配齊了。

“小姐，好漂亮啊！”

小桃雙眼冒光，似乎已經看見自家小姐的閃亮登場了！絕對能亮瞎梅疏影的眼睛。

“是啊！穿上這套行裝，你家小姐就能喧賓奪主，讓人趨之若鹜了！”

呃——小桃摸了摸自己的頭幹笑兩聲。

“可是，小姐若是不穿，世子爺會不會生氣啊！”

小桃滿是擔憂的問道。

自然會生氣，不過，她可是能化解哦！

沈傾歌淺淺的笑着：“你去前面轉一圈，若是梅疏影看到你詢問起我來，便帶過來。”

小桃剛出了院落不久，兩名粉衣女子也是捧着托盤送來衣服頭飾。

年紀略大的婢女語氣恭敬：“世子妃說此番多虧沈小姐幫忙籌備，她才得以偷閑半日，特備了一份薄禮，還請沈小姐笑納！”

沈傾歌立刻受寵若驚的接過來，摸着料子，又拿起頭飾比了一下，很是感激的說道：“請這位姐姐轉告世子妃，我沈傾歌收了這份心意，日後自會親自道謝！”

待婢女們剛走，嫣兒輕輕走了過來，看了兩套衣飾，擔憂的望向沈傾歌。

“我與世子妃從未見面，她怎會想起送我這些……世子妃，莫非也是曉得了大長公主請旨賜婚之事？”

嫣兒搖搖頭。

“這件事就連世子也是不知道，世子妃斷不會聽說。依世子妃平日的性子，給妹妹送服飾表示感謝也未嘗不可。”

沈傾歌想了想，突然拽着嫣兒的胳膊撒嬌道：“嫣兒姐姐，要不你尋個機會在長公主面前提一下，說不定也能給我尋個賞賜！到時候姐姐自告奉勇去給妹妹準備衣飾。”

“你的意思是……”

“一身的油膩味兒，妹妹自然也是備了一套。”

沈傾歌笑的嬌憨，嫣兒搖搖頭在她腦門戳了下，感慨道：“你呀，就是太聰明了！”

嫣兒去正堂，大長公主正和幾個貴婦們坐着聊天，嫣兒附到耳邊禀告了後堂準備齊全的事，大長公主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低聲道：“此番，倒是讓那丫頭勞累了，一會兒安排她坐到本宮跟前兒。”

“怕不妥吧，那丫頭沒見過這陣勢，打扮的太過素淨了。”

“那有什麽，你去天衣居買套喜慶的成衣，再去庫房挑些好看的頭飾，就說是本宮的打賞！”

因着還有人在場，大長公主低聲吩咐。

最近有關沈傾歌的事傳遍了玉江城，很快好事者打聽到沈傾歌身後的顧家和她價值不菲的嫁妝。畢竟，當年她那個才貌雙全的母親的閨名很是響亮，也讓不少才子傾慕，閨中女子羨慕。前日裏裴将軍的夫人居然求到自己跟前保媒，想要為自己的小兒子求娶沈傾歌。

後堂院落中，梅疏影果然跟着小桃來了，遠遠地，笑容爛漫，語氣天真可愛，看到沈傾歌，立刻撲上來緊緊抱着沈傾歌，哽咽着說不出話來，讓在場的人感念姐妹情深，不覺唏噓。

沈傾歌只覺得胃裏一陣難受，她推開梅疏影咳嗽兩聲連忙喝了口水。

“姐姐，你病了麽？”

沈傾歌目光冷淡而疏離的掃了眼梅疏影淡淡道：“沒什麽，就是胃裏難受。”

面對沈傾歌毫不掩飾的疏遠，梅疏影顯然很受傷，她嘟了嘟嘴一副孩子氣，驀然，她眼前一亮，撫摸着上好的水雲緞，質地上乘做工精細的玉佩頭飾，羨慕道：“好漂亮啊！姐姐若是穿起來，定然美不勝收。”

這時，有婢女送來茶水，梅疏影自然嚷着喝茶，然後跟沈傾歌設想的一樣打翻水杯倒在自己身上，然後順理成章的帶走了枚紅色的水雲緞服飾。

小桃崇拜的雙眼冒花：“小姐，你好厲害！”

哼！

沈傾歌心中冷哼，并非是她有多厲害算準了，而是這件事前世發生過，不過今世提早了兩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