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數不清的金銀珠寶

易柏喝光了可樂，回到小茶幾邊上坐下，加入了吃飯的隊伍。

程醫生又夾了塊鮮美Q彈的蝦滑送到老婆嘴邊，嗷嗷叫着今天值了，啧啧感嘆道：“劉胖子還是會享受啊，易柏你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他老婆竟然是空間異能，居然連火鍋蝦滑都囤了，真是！他們家這小日子過得爽啊！”

他嘴裏的劉胖子，就是劉成平。畢竟要在末日之後，還能維持住一副中年企業家成功人士派頭的啤酒肚，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易柏手中筷子一停，解釋道：“忘了說，這不是劉成平那兒換的。春天社區大門那邊的鹵味店，有個年輕女孩在用火鍋食物換黃金寶石。我今早在她那兒存了一背包珠寶首飾，以後每天帶三碗素菜過來。要是我來不了了，你們抽空過去拿一下吧。”

所謂來不了了，其實就是死了。

畢竟這時候既沒有手機新聞，也沒有死亡訃告，更沒有旁人幫忙收斂屍體通知親友。一夜過去，一個人如果再也不出現了，多半就是喪身獸爪之下了。

要是往日，飯桌上朋友這麽說話，周舒警官肯定要溫柔地輕斥一聲“別烏鴉嘴”。

可現在這時節，這不過是句再平常不過的告知罷了。

以前就住在春天社區的周舒很熟悉附近，微帶詫異地問道：“大門那邊的鹵味店？佳佳鹵味店嗎？拿火鍋食物換黃金寶石？那條街的門面能擋住什麽啊？不管是異獸還是異能人路過，都太危險了吧。”

“嗯。”易柏回道，“她可能身邊有空間異能的人囤了食物吧，但她本人是個普通人。我昨晚遇到提醒了一句，但她說她很安全。不太清楚為什麽，我看她不想說，我也沒有問。”

易柏頓了頓，雖然知道程醫生兩口子不會去，但還是把話傳到位了：“劉成平讓我再給你們帶一次話。”

易柏不用明說，帶的是什麽話，他們三個人心裏都清楚。

果然，程醫生聽了這話，沒精打采地撐了個懶腰，又像沒骨頭似的靠到了老婆身上，還蹭了蹭，唱戲般地感嘆道：“啧啧，話都給他說盡了，打的好算盤啊——”

而周舒很平靜地接道：“不去。”

不用說為什麽不去。

他們夫妻倆，從宣誓就職的那一天起，就沒想過，自己的人生能獲得登峰造極的金錢回報，又或者獲得淩駕于他人的無上權力。

他們兩個選擇職業的時候，就不是因為這是最賺錢的職業，才選擇的。

防空洞基地入口處的改造，和養老院大門外的一模一樣，那是因為最開始就是周警官還有軍警系統的同僚們建議并召集動手改建的。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獸潮攻擊之下，願意義無反顧不計生死站在前面保護人群的，犧牲一個少一個，漸漸護不住了，控不住場了。

異能人開始覺醒，劉成平上位，結束了防空洞基地無條件無限制接納普通人群并提供庇護的現狀。

并執行了一次人口清理行動。

劉成平宣布規定，超過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如果沒有異能人士願意使用自己的家屬名額，不得再留在防空洞基地內。

因為防空洞基地再大，也不可能完全容納整個城南的人口。

當時堪比地鐵高峰時段人擠人的居住條件，太惡劣了，別提現在異能人士各有一間地下室的條件了，那時候連通鋪都沒得睡。夜裏人人背貼背，腳挨腳，戰戰兢兢等到天亮，才敢出去外面補眠。

因為夜夜上防線，程醫生和周警官都是當時升階最快最強大的幾個火系異能之一，更別提一個能救治，一個身手好，劉成平至今都想招攬他倆，給他倆年邁的父母家屬名額，完全不在話下。

問題是他倆要的不是幾個名額。

既因為他倆不同意劉成平的人口清理計劃，道不同不相為謀。

也因為……春天社區下轄的養老院，裏面老人不止一兩個，也不止三四個。

周警官和程醫生都是不着家的職業，夜班無數。雖是個丁克家庭，不用花時間養孩子，但家中四位老人年事已高，慢性病纏身，指望身為警察和醫生的子女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那是不可能的。

他倆同齡，今年四十五歲，八年前就搬來了春天社區，将四位老人一起送去了社區養老院，互相好有個照應，自己下班也方便去探望。

末日來臨，有老人的子女講良心，來接爸媽。也有老人的子女遇難了，來不了。更有老人的子女還活着，但是自顧不暇，哪裏管得了年邁的父母。

沒人管的那些，八年來和院內每一個老人都熟悉了的周警官和程醫生，一肩挑了，全都帶去了防空洞基地，又全都帶了回來。

只他倆再強大，夜夜護着養老院不被異獸攻破已是極限，白天總要睡覺補眠恢複精神，想再步行去城外巨木林附近狩獵，太難了。

更別提周舒的父母已時時刻刻離不了人。

一頓火鍋吃過半，樓梯處傳來聲響，滿頭白發的婆婆扶着欄杆，想下來。

累得腿打顫的周舒趕緊站起來，過去扶，溫聲道：“媽，您小心點，別摔着。”

可那婆婆目光呆滞地望過來，扯住女兒的衣擺，竟天真地喊道：“媽媽，我肚子餓了，我想吃東西。”

周舒拉着她過來桌邊坐下，給她圍好飯兜，應道：“好，乖乖坐着。你不能吃辣的，我現在給你煮。”

她取過珍貴的鹽罐子，讓易柏幫忙沸騰鍋裏的清水，把好咬動的青筍片土豆片放進去，再把肉絲撕得細細的，燙熟了喂媽媽吃。

易柏熱完水，三兩口把早飯吃了，招呼道：“我先去巨木林了。”

“注意安全，別待太晚。”程醫生把他送出去，叮囑道。

等易柏走了，程醫生趕緊把沉沉的大門推攏，挂上道道重鎖。

沒辦法，這養老院裏有食物有物資有藥品，他們夫妻倆白天必須輪流睡覺，另一個照顧老人順便在家鎮宅，不然早被人沖進來搶空了。

維持這裏的日常生活，是很累很累的，光是夥食一項，就能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再加上每夜獸潮，簡直是岌岌可危，随時都在死亡的邊緣上。

他倆早下了決定，守着一日是一日，大不了守不住，他倆先死，其他人後死，大家一起去死。但讓他們主動放棄老人，讓老人去死，換自己茍活，他們是不願意的。

幸虧後來遇到易柏，雖沒成功救活他外婆，但易柏還是每天去狩獵送食物給他們，才算勉強支撐下來。

可就算是這樣，老人們也各個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他們年事已高，不像三個年輕人身體好，又都覺醒了異能，只吃異獸肉幹都沒什麽。

有的老人牙口不好，新鮮的異獸肉都不太咬得動，那就別說肉幹了。沒有米面糧油果蔬蛋奶的補給，沒有日常用藥的維持，身體日漸衰敗。

此刻鐘悠悠尚不知道，春天社區的背後還住着這麽一群人，她正看着易柏預存的那一大包黃金珠寶發愣。

手中的鑒定玉牌都快掃不過來了，黃金999、足銀999、鉑金999、VS級鑽石、和田玉、獨山玉、玻璃種帝王綠……

她才清了一小半，已經數出了68條手鏈，97條項鏈，124個鑲鑽戒指，201個素圈戒指，還有太零碎沉在包底，不知道是否全都成對的一大把耳環耳釘。

胸針、擺件、金條金塊也有，但不是主流，點綴着同樣是少數派的“黃金有價玉無價”的玉镯玉佩……

天耶，鐘悠悠感嘆，這個背包裏的東西加起來，比她工作的一線城市的市中心別墅都要值錢多了……

但這會兒珠寶首飾全像是廢品，甭管是幾克拉，甭管多稀有，都別想有絲絨布戒指盒供起來。你碰我擠，你磕我撞，毫無防護地堆在背包裏。

背包最下方好多項鏈手鏈都纏繞在一起了，像是一大坨金屬鎖鏈，光是找到頭緒手動分開都要費工夫。

被金銀財寶晃花了眼，鐘悠悠決定晚上沒事做沒網絡的漫漫長夜再來整理，先拉上卷簾，隔絕香氣，拍張員工餐券，把早飯吃了再說。

一會兒開門做生意，就不方便吃位面美食店的原裝食材了。

啪！摔卡為號。

托盤上出現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牛肉粉，米粉筋道，湯汁鮮美，大塊的蘿蔔清甜入味，回甘悠長。

最重要的是，鐘悠悠拿筷子數了數，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牛肉片幾乎蓋滿了厚厚三層的牛肉粉！好多片！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她坐在木板上吃早餐，順手翻了翻自己的評價簿，全是被她強迫的五星好評，都很簡短。

昨天的四單團客，基本都是筆畫哆哆嗦嗦，幾乎只能勉強認出個字形來。

但是今早這位年輕客人，連續拆單的三個好評，從第一個字起，落筆就不見生疏，完全不像是末世許久沒拿筆的人。

鐘悠悠從對方的筆鋒停頓猜測，他應當是受過良好教育、從小練過很久字的，筆意挺拔，遒勁有力。

可惜，鐘悠悠嘆口氣，末世來臨，不論男女老幼，讀過的書，擁有的夢，都碎成了一日三餐獸潮來襲的生存壓力，

鐘悠悠看了眼評價簿前幾頁被自己撕下來的瘋狂出差時工作筆記，特別真實地體會到，自己出生在和平時代是多麽的幸運，她這會兒都開始思念上班了！

不過比起上班，還是更想家，尤其想爸爸媽媽。

鐘悠悠看了眼沙漏下方稀稀拉拉的十幾顆砂礫，再擡眸瞅瞅可憐巴巴的80積分，從木板上一躍而起，麻利地開始收拾早餐殘局，渾身充滿了做生意的動力！

拉卷簾、燒熱水，放牛油，猛扇風，讓末世蕭索的街道充盈麻辣火鍋的香味吧！

吃飽喝足的鐘悠悠拿着評價簿扇了一小會兒，很快就迎來了獨行俠們趁着太陽高升出門狩獵的早高峰。

滋啦一聲。

鐘悠悠望着玻璃牆外被電到抽搐的壯碩肌肉男嘆氣。

肱二頭肌那麽發達，就不能分點能量出去長腦子嗎？

看見個落單的年輕姑娘，就想上來欺負人，占便宜。

看吧，好好的火系異能，從此以後，就電沒了吧。

看吧，那啥那啥的功能，從此以後，也閹割了吧。

鐘悠悠好嫌棄地望着渾身抽搐的肌肉男，這還是個獨行俠，黏在她的玻璃牆上迎風顫抖，有什麽用啊！

你當你是古代店家迎風招展的酒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