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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水龍頭升級淌牛奶

一整個下午, 無菜可賣的鐘悠悠，鍛完練，洗完澡，胳膊肩膀在熱水的浸泡下, 愈發酸痛起來。

正在穿衣服時, 卻聽到了位面風鈴清涼的碰撞聲。

随後, 一位女性的聲音傳來，顯得蒼老，語氣特別禮貌, 禮貌到甚至有些卑躬屈膝的感覺。

“您好, 您好, 真是打擾了。我看到售罄了, 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看到也貼了有事可以搖風鈴……不知道您人還在嗎？太抱歉了……請問……”

鐘悠悠有些意外, 她擡高嗓音回應道：“您稍等, 馬上就來。”

玻璃牆外傳來喜悅又驚慌的聲音。

“哎……哎！好的好的！不急不急, 您慢慢忙……我們可以等！您不急！”

說實話，鐘悠悠很不适應被老人家用這麽謙卑的語氣稱呼自己為“您”。

她抓緊時間，三兩下穿好外套, 合上浴室門, 去到店鋪的外間, 按下按鈕, 升起了卷簾。

今天風大，天氣本就不大好，這會兒已近傍晚, 陰風卷過蕭索空曠的街面，更顯荒涼。

店面外的寒風裏，站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手中牽着一個頂多七八歲的小女孩。

兩人都骨瘦嶙峋，面有菜色都不足以形容，簡直是餓到兩頰凹陷，面黃肌瘦。

小女孩還稍微好些，至少年紀小，尚且有些膠原蛋白頂着，但也一副極度發育不良的單薄瘦弱模樣。

老太太更慘，幾乎可以說成滿是皺紋的皮下，籠着僅剩下的一把骨頭在支撐着。

這要是擱現代社會，直接拍張照，發網上說是家裏窮到要餓死人了，大家都是信的，跟鬧饑荒的災民似的，看着都不忍心。

鐘悠悠開店好幾天了，除了那天滿腿是血假裝受傷求她收留的老頭子以外，還真沒見過這麽落魄的人。

因為能出城狩獵的，不是異能人，就是年輕力壯的跟班打手，怎麽也不至于餓成這副模樣。

鐘悠悠都不知道她們兩個是怎麽走過來的，甚至也不知道她們還有沒有力氣走回去。

這老太太還給她鞠躬，語氣特別小心地問道：“打攪您了，聽說您這兒能用黃金換食物是嗎？”

鐘悠悠：“……”

明明“售完即止，明日請早”的紙條就貼在牆上，但她也說不出口一句“今日已售罄”。

那七八歲的小女孩沒說話，緊張膽小地依偎在長輩身旁。

小女孩巴掌大的臉幾乎瘦得都脫形了，只剩下一雙因此更顯大的烏黑眼睛依舊閃閃發亮，明明怯生生的，但又飽含期待地望着火鍋店主。

像是一只趴在路邊髒兮兮的不再好看的流浪小狗，看到人，想蹭腿，想讨點吃的，可又怕被人嫌棄地一腳踹在腹部踢開，罵她擋了道。

只從美麗的眼睛看，依稀還能辨認出曾經也是個可愛的小蘿莉。

小女孩如今餓到腹部低陷，胸骨突起，只仰着頭擡着眼，滿臉渴望的樣子，總能讓鐘悠悠聯想起那些慈善項目的宣傳照片。

許是鐘悠悠為難的神情太過明顯，老太太也沒有非要個答案，她主動蹲下去，從小女孩髒兮兮的外套下擺伸進去，從裏面衣服的內兜裏，掏出好大一個金鎖。

“您看看這個行嗎？我外外出生時打的長命鎖，足金足兩，真的！我那時候打給我外外壓命的鎖，貼身的，絕對是真的，不騙您。”那外婆着急，把外孫女的長命鎖捧在手心裏，直往玻璃牆前遞，又用袖子使勁擦了擦，怕店主嫌棄。

“……”鐘悠悠不忍心看這樣的場景，可她這會兒除了每種食物留下的唯一一份種子，真的是掏不出給顧客吃的東西了。

她只能問道：“我今天實在是沒吃的可以給你們了，你們明天還能來嗎？我給你們留食物。”

“可以的可以的，謝謝謝謝！謝謝您了，真是太謝謝您了！長命鎖我先給您，我們明天再來！”

那外婆明明只得了一句陌生人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兌現的承諾，也不問這把長命鎖到底能換多少食物，就想提前放進店鋪的抽屜裏，像是生怕鐘悠悠反悔似的。

可鐘悠悠……她卻不太想收。

如果是之前疤頭那群人，她把人家的財物強買強賣全扒幹淨了，也沒有心理負擔。

可長命鎖……

那外婆一直強調，這是外孫女出生時打出來壓命的長命鎖，所以絕不會是假貨。

鐘悠悠其實……她不在乎這長命鎖摻沒摻假。當然她手中的鑒定玉牌也告訴她，對方确實沒用假貨，足金20g。

她……只是不想拿人家外孫女的長命鎖。

總覺得拿了小孩子的長命鎖，這小女孩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她手裏這金子都燙手。

她現在也不缺這點金子了，鐘悠悠低聲不忍道：“沒事兒，明天你們随便拿點什麽來和我換就成，你們路邊撿個石頭都成。長命鎖留着給您外孫女壓命吧，要戴到成年呢。”

這兩位是新顧客，能帶給鐘悠悠的積分，其實對她來說，更重要。

那外婆一愣，連聲道：“不不不，謝謝您，真的謝謝您，金鎖還是給您，能換食物我們就很感激了。”

“現在基地裏好多人都知道金子能換食物了，這金鎖我藏在外外的衣兜裏肯定也藏不了多久，肯定叫人搶了去，留在我們手裏是招禍。”

“他們說了，您這兒是一人一單，想要好評是嗎？”外婆不問店主為什麽，只問店主需要什麽，自己動手把長命鎖的鏈子拆下來，“我和我外外，一個用鎖買單，一個用鏈子買單，您看成嗎？”

鐘悠悠意識到她們倆的難處了。

當基地的人都知道黃金和珠寶重新成為可以兌換食物的貨幣時，那些弱勢群體，就保不住手中的東西了。

鐘悠悠擔心問道：“您這鎖二十克黃金呢，在我這兒換吃的足夠了。我可以每天給你們留食物的，但我不一定能在這兒待多久。你們每天出基地走這麽遠，真的沒問題嗎？”

鐘悠悠看她們身體這麽弱，這來回得走多久？為了口吃的，跑這麽遠，可能都不劃算的。

“您給換，我們就太謝謝了！”渾濁的淚水，從外婆凹陷的眼眶中滑落下來，“能活一日是一日吧。”

外婆枯瘦的手掌，憂心地撫着外孫女的腦袋，低聲道：“明年我就六十歲了，基地要趕我出來的，到時候外外一個女孩子，才九歲，她在基地裏可怎麽活。”

原來她才59歲。

居然看起來就這麽蒼老了。

而且，鐘悠悠詫異問道：“六十歲要被趕出基地？”

“您不知道嗎？”那外婆滿心焦慮，她在基地裏暗自注意那些落單的孤兒很久了，“劉總不要沒用的老人，我們那都是沒用的負擔。”

“我老骨頭一把，死了就死了，可我外外怎麽辦？基地裏那些家人死光的孩子，好些……好些……好些說不見，就不見了……”

末世難熬，外婆強撐着心氣活到現在，就為了還能有人不要命地護着她如珠似玉的寶貝外孫女。

這位外婆總是顫抖着聲音喊外外，鐘悠悠一瞬間就有些忍不了了。

她的外婆，也喜歡這麽親昵地喊外孫女。

她的外婆，總是自豪驕傲地摟着她笑，笑得眼角皺紋都眯起來，出門在外總是說，看，這是我外外，生得好看吧！是不是像她媽媽！

我外外特聰明！

我外外讀書可厲害了！

我外外畢業找了好工作，有出息着呢！

鐘悠悠收下了燙手的長命鎖，道一聲“你們等等”，匆匆拉下了卷簾。

她現在一共有387個積分，原本是打算先湊夠2400積分保底，賺出來多餘的再剁手，這會兒卻沖動了。

點開系統商店，她花了200積分，兌換了一個廚房特殊道具升級點數，拍給了永不幹涸的水龍頭。

這是她唯一一個能瞬間增加庫存的辦法。

雖然只能是飲料，但不管升級結果是什麽，哪怕是可樂産量變大，叫她們拿回去換點什麽吃的也好。

幽藍的星芒投射過來，裹住了銀光閃閃的水龍頭，圓形轉盤再增一檔。

【lv5.永不幹涸的水龍頭】

【五級備注：每天一瓶奶，包你不缺鈣。】

是牛奶。只可惜還是一天一瓶的樣子。

水龍頭的管道擴張，呸的一聲，吐出了一瓶牛奶，恢複原狀後，就不肯再動彈了。

鐘悠悠伸手拿過玻璃瓶，摸上去還溫溫的。

她想了想，反正末世食客也不在意這些，便自己擰開了瓶蓋，往她永不磨損的馬克杯中倒出了一點點，當做牛奶引子。

這樣明天就不種毛肚林牛油池了，改種蝦林奶池！

水龍頭一天一瓶不給多的，自己想辦法增産就是！

鐘悠悠擰好瓶蓋，按開卷簾，把牛奶遞了出去，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道：“我今天手上只剩下這一瓶牛奶了，光喝你們兩個人肯定喝不飽，你們先拿回去吧，找人換點肉吃。”

按道理說，牛奶換異獸肉，能讓她們兩個活更久。

可那外婆果斷地就開了瓶，只是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漏出來一滴，趕緊喂到外孫女嘴邊。

“謝謝您，真的謝謝您。我不能帶回去，我保不住這牛奶的，沒人會願意和我換，他們會直接搶的。”

外婆就站在旁邊，看着外孫女喝，自己只舍得把瓶蓋舔了又舔。

可那小女孩一口氣悶了半瓶下去，依依不舍地也舔了一圈唇角，還是抱着牛奶瓶遞到外婆面前。

“外婆，你喝。我們一人一半。”

“外婆不喝，你喝吧，啊。外婆從小就不愛喝牛奶。”老太太不肯接。

可那小女孩就生生忍住了，哪怕一圈嘴角的奶漬都舔了一遍又一遍，也就是不肯再喝了，非要和外婆一人一半。

小奶音帶着哭腔說：“外婆你要死了，我也不要一個人活着！”

鐘悠悠受不了這場景了，她勸道：“您喝了吧，沒事的。明天我保證給你們留食物。”

祖孫倆千恩萬謝，給她鞠躬，外婆還幫鐘悠悠刷了單。

溫牛奶全下了肚子，身上也沒再藏着金鎖了，一老一小才拉着手往基地回去。

系統不甘不願地給鐘悠悠通報，小女孩的第一單還算正常。

【您售出了牛奶*二分之一瓶。】

【您獲得了黃金長命鎖*1個。】

【您獲得了積分*10分。】

店鋪管家認為外婆的第二單就有些過分了。

【您售出了牛奶*一小口。】

【您獲得了黃金長命鎖鎖鏈*1條。】

【您獲得了積分*10分。】

後面四單那就是取巧了！

【您售出了牛奶*一小口。】

【您獲得了街邊落葉*1片。】

【您獲得了積分*5分。】

……

【您售出了牛奶*一小口。】

【您獲得了街頭石子*1顆。】

【您獲得了積分*1分。】

六單積分到手，剩下的那點牛奶，外婆一飲而盡，伴随着店鋪管家在鐘悠悠耳朵邊的反複唠叨。

【一日三餐，禁止刷單！】

【請宿主積極經營，正常交易，低質量反複拆分訂單，不利于位面任務進程！】

店鋪管家碎碎念，系統對此交易的質量判定果然也很低。

頭兩單沙漏中還掉了兩顆砂礫下來，後面四單那幾乎就是紋絲不動了。沙漏搖了半天，一顆肉眼都快不可見的小小沙子才被搖了下來……

鐘悠悠看着一老一小的瘦弱背影消失在馬路盡頭，剛打算閉店歇業，就看到了從春天社區裏面拐出來的水系異能年輕人。

易柏看着這火鍋女孩低頭垂首，一副不好意思擡眼看人的模樣，妄圖藏住她染紅的眼眶，微微笑了笑，溫聲問她：“昨天不是才有人假裝受傷嗎？不怕今天又被騙麽？”

鐘悠悠一呆，擡頭無法置信地望着對方，問道：“啊？我又被騙了嗎？”

易柏揚起唇角，微帶笑意地确認道：“沒有，她們是普通人。”

“我就說嘛……”鐘悠悠嘀咕着，“都瘦成那樣了，那都不是一兩天餓出來的……”

“而且她們也沒有和昨天那老爺爺似的，想要我出去，想要我收留，她們就只是想要吃的，還拿了長命鎖來換。”

鐘悠悠垂眸，看着手中還染着小女孩體溫的長命鎖，輕輕握了握：“我……我其實也有個長命鎖，也是我外婆給我打的。我老是嫌重，小時候也嫌戴在脖子上俗，不肯戴去上學，總是偷偷放在抽屜裏。”

“後來我外婆就把長命鎖放在我枕頭下面，說不戴就不戴，但這是給小孩子壓命的，讓我睡覺壓着睡，要壓到成年。”

鐘悠悠其實不信這些，但總是外婆一片心意，想要小孩子平安長大，便還是乖乖放在枕頭下面壓着睡。

直到她成年高考，離家求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去見父母，見家人。

再到她工作，一年便只有兩個七天假期能回家。

她想家了。

鐘悠悠覺得自己有點失态了，有的沒的，和比她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末世人，講自己外婆的故事。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聲“不好意思”，就聽到玻璃牆外的年輕人問她：

“你叫什麽名字？”

哎？鐘悠悠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幾天生意，其實還沒有和她的回頭客，互通過姓名。

确實，鐘悠悠回憶了一下，她吃過再好吃的店鋪，也從沒想過要去問老板叫什麽，又或者廚師叫什麽。

當然，老板們也不會去打探食客的具體姓名。

以往，他們就是奇怪的火鍋店主，和水系異能的顧客。

鐘悠悠彎起眉眼，第一次向屬于這個末世位面的人，自我介紹道：“我叫鐘悠悠。”

對方回問道：“鐘聲悠悠的鐘悠悠嗎？”

這是個語音交流時，經常出現的問題。因為同音字過多，于是套在一句常見的詞語中，确認對方所說的到底是哪個字。

“嗯！”鐘悠悠笑盈盈地點點頭，“名字也是外婆起的，因為我家住在南山公園旁邊，南山上還有個南山寺。我媽媽懷着我的時候，天天聽到南山寺晨昏定省的敲鐘，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晨鐘敲響，就給我起了名字叫鐘悠悠。”

鐘悠悠覺得自己好像解釋太多了，興許是因為一個人關在末世位面的小店裏，無人交流太寂寞，也可能是因為突然想家，導致的話多。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問道：“那你叫什麽名字？”

易柏回道：“易柏。”

聞言，玻璃牆內的年輕女孩，微微歪過頭，明亮的眼眸望着他。

雖沒開口，但盈盈的目光中，含義不言而喻。

易柏笑起來，空氣中彌漫着只要他出現，就會湧動而出的清涼水意。

因為水系異能客人而出現的冰晶風鈴，像是感應到了拂過的雨後微風，搖曳碰撞，叮當脆響。

“我的外婆是中文系的教授，一手顏體也很出名，常有人找她求墨寶。我出生的時候，她贈我八個字，一直挂在我家的書房裏。”

“知易行難，松柏常青。易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