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伊德裏斯

第七十三章：伊德裏斯

楚歌現在的心情，說不得用什麽來形容好，這實在太過于複雜，如同一片被打碎了容器的調料堆……他呆呆地看着，對方這樣坦蕩的承認實在叫他有些回不過神。

穆子徹也不催促，将他暗回病床之上，姿态并不疏離，卻沒有赫爾曼面對他時候的那種溫柔的感覺。

“咚咚”兩聲，齊之由算得上非常活潑的聲音便出現在了門口：“啧啧，才醒就過來了？”

楚歌摸了摸頭，他沒有錯過齊之由那抹調侃的神色，有些尴尬地‘呵’了一聲。

“你行啊！”齊之由很是興奮，直接沖到兩人旁邊，對着楚歌誇獎道，“沒想到，你堂堂一屆新生居然破了聖洛菲爾那群家夥創造的記錄！難得難得，今天我一定要請客，不要客氣。”

楚歌被這麽誇獎，之前的尴尬不翼而飛，看向穆子徹的眼神幾乎都刻上了‘求表揚’三個大字。

齊之由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反倒是穆子徹的态度好了不少，神色也不像先前，反倒染上了一層淺到幾乎看不清的笑意。

“不錯。”

楚歌眼眸一亮，但是看起來卻是尚且矜持，只是問道：“穆學長一起去？”

齊之由一臉黑線，看了看這個好友，妥協地在穆子徹出聲之前道：“那家夥一定請的，看在他能夠給你魔鬼訓練這麽多天還沒有放棄……還有你舍友，不用客氣哈，你穆學長買單。”

楚歌‘啊？’了一聲，看向穆子徹，對方了然，下意識居然摸了摸楚歌的腦袋：“總體來說，你幹的還不錯。”

楚歌驚喜地把這話解讀成：他沒有辜負對方的期望，很值得表揚，所以被獎勵了……的意思，頓時心花怒放。

穆子徹也由着楚歌開心，該慶祝的時候也慶祝一下，算是黑暗前的黎明吧……楚歌現在才剛剛賣出成為軍校一員的第一步。

“對了，有件事一直忘記說。”齊之由覺得楚歌與穆子徹的關系太過于融洽，比之先前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他故意提道，“按照慣例，三天之後是期末考核的筆試，不過我想你不用太擔心，這一次你劇情模式幹得特好，只要筆試過關，那就是鐵板上的第一名。”

楚歌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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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徹眯了眯眸子。

楚歌強顏歡笑，問齊之由：“這、這一次，我們的期末考核是哪幾科？”

“機甲基礎、三程射擊、機甲實操、星際歷史、軍容軍儀……”齊之由一下報出諸多科目，不少還是合在一起上的。楚歌對此只能報以哀怨，然而，他也就敢在心中瞎逼逼，因為……穆子徹還在這裏！

“你還是早點複習，不要太擔心，都是一些常識。”

楚歌嘴唇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心中的小人在“常識”之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叉。

樂不過五秒。

……

夜晚楚歌離開醫務室的時候，身邊圍着三名舍友。害羞的葉尹被澹臺卿調侃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不過，即便這樣，當公孫墨硯詢問楚歌最後情況之時，也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等候他講述事情發生的經過。

楚歌不經意撇了他一眼，把當時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複述了一遍。話音一轉，他突然問道：“葉尹，我該說什麽……你是葉尹嗎？”

令三人齊齊愣住，下一秒，澹臺卿與公孫墨硯恍然，葉尹卻有些無措。

“你，你說什麽？”葉尹結結巴巴問道，心中翻江倒海，一時間嘴巴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我想知道，你是葉尹嗎，在任務世界被我打暈的……那個葉尹。”

澹臺卿與公孫墨硯這才知道，之前那段輕描淡寫的故事之中，還包含了有些驚險的一幕。

“我我我，我當然是。”他倒退了幾步錯開與幾人的并肩，眼眸看下，不敢與他們對視。

“那你……”

還未等楚歌說完，公孫墨硯也忽然插口道：“我也發現了，很明顯，從開學之後，你的情緒性格轉換得非常的頻繁，這種事情很少，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在。”

葉尹嗫嚅說不出話。

澹臺卿忽然安慰道：“呃……別擔心，我們不歧視精神分裂。”

“才不是！”葉尹擡頭，眼眸之中也有委屈，眼眶紅紅，淚珠子在眼眶之中滾來滾去，就是沒有掉下來。“我才不是精神分裂！”

好心的澹臺卿臉色一僵，尴尬地看一看另外兩個舍友，見他們都沒有說什麽，索性也就把自己嘴巴之上的拉鏈給拉上。

“你們相信我，我們不是精神分裂，我有他的記憶的。”葉尹強調道。

興許是葉尹的神色太過于可憐，公孫墨硯并沒有告訴他，這其實就是精神分裂的症狀，也沒有指出他先前對于在任務世界的記憶，是缺少的。

但他不說，葉尹也不是遲鈍的，他似乎也覺察了什麽，臉色驀然非常蒼白，他看向楚歌的眼神，帶了點祈求。

楚歌的手驀然搭上他的肩膀，忽然說：“我提出這個，并不是想要戳你傷疤，也沒想揭穿什麽。我只是告訴你，如果你有什麽事情想要傾訴，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不僅是舍友，也是夥伴。”

楚歌的聲音滿是真誠，他到現在還清晰地記住葉尹轉頭時候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以及那句叫人記憶猶新的——我不接受死亡。

葉尹頓住，呆呆地看着楚歌回視的眼眸，末了，他的雙腿似乎一軟，直直朝地上跌去。

楚歌他們沒有攔，眼睜睜地看着葉尹撐在地上，心中卻是有些後悔自己莽撞了，或許他該委婉一些的。

其實，他這麽詢問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畢竟葉尹可不是一個普通學校的學生，來到聖洛菲爾，便意味着他比別人多踏出了堅實的一步。

聖洛菲爾軍校有更好的資源，更加優渥的條件，但只一點，他的大部分資源是源于天網。

楚歌已經不是剛入學的小白了，和穆子徹他們的關系叫楚歌所能夠知曉的事情，也漸漸地多了起來。他明白，虛拟中人類死不了，但戰場之上，人類卻是可以死亡，如果沒有能夠度過虛拟死亡的意志，沒有在看着同伴死亡之後還能夠冷靜完成任務的能力，那麽他注定，在上學的時候，就會被他的三個舍友遠遠地抛下。

那樣的事情，楚歌其實不太願意看見。能成為舍友，是一種難得的緣分。就好像當初他在山澗碰見了無家可歸的雲志，若他當年一念之差，沒有救回她，那麽他根本不能想象未來的十幾年要怎麽度過。

畢竟，古武世家過得實在太過閉塞，也太過于迂腐了。

“也沒什麽……你如果真的……”

“不好意思……”

“不方便的話別說了……”

“很抱歉……”

“……”

“不是啊！”葉尹忽然擡頭，看着楚歌他們，眼睛異常地認真，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中，顯露出了一種名為無奈與孤單的情緒。“因為我不是人啊！”

楚歌他們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毫無遮掩的震驚。

不是人……

是人……

人……

好半晌，有過怪力亂神經歷的楚歌才問道：“不是？”

“是！我不是人。”葉尹忽然執着地站起，看着楚歌他們的眼中，有一抹淺淡的瘋狂，言語也是颠三倒四的，“為什麽我不是人？我那麽向往人類的生活……我從出生之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些數據，各種顏色的數據。剛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那叫做數據，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東西只是數據……”

澹臺卿聽得一頭霧水，公孫墨硯卻是若有所悟。

“智能？”

葉尹頓住，他慢動作地揪住自己的衣服，瞳孔緊縮：“你知道？”

“差不多，只是有所猜測而已……”公孫墨硯摸着下巴，“你們性格切換太過于頻繁……當然，我的猜測不一定正确，這也有可能正是你性格的矛盾之處。不過，你剛剛說了數據……”

這就是為什麽葉尹在任務世界會有那麽多的奇怪之處，也是為什麽葉尹的性格一直不穩。數據的組成實在太過于複雜了，除非那些演化了千年萬年的智能……像他們這些新生的智能，只要改動一個小小的代碼，整個性格就有可能完全颠倒。

只不過，現在智能都這麽神通廣大了嗎？

“你是怎麽附上這個身體的？你這個身體……”

“不不不，我沒有害人，他是在一個偏僻星球死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代替他活下來。”

“別緊張！”澹臺卿擡起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笑得人畜無害，“我只是好奇，你不說我心癢癢……你們可以随便附在人類身上的嗎？”

“當，當然不行！”葉尹似乎鼓起了勇氣，破罐破摔地坦白，“我是很幸運才可以的，很多和我同期出生的，都很羨慕我！”

楚歌失笑，難道他們現在不是應該更加關注‘葉尹不是人該怎麽辦’的事情之上嗎？他怎麽有種感覺，身旁的兩位，對此全然不關心，除了覺得新奇之外，就什麽也！沒！有！了！

“啧啧，幸虧。”澹臺卿砸吧砸吧嘴，自然地把手搭在葉尹的腦袋之上，然後開揉，“要是其他的智能的話，我們可不放心，至于你嘛……将就着湊合了。”

啊喂，什麽叫做将就着湊合？

“啊？”葉尹呆愣愣，直到整個腦袋進化成了雞窩頭，呆萌滑稽地叫人想要捧腹。

“像你這麽傻的智能很少見了，在聯邦的就更少了。”

“為什麽我聽說智能都是聚在中興帝國的……”楚歌有些疑惑，這些信息他還沒有來得及接觸，只在小說之中略略看過。

提到同伴，葉尹有些自卑。

“我，是我不夠資格。‘智能公約’有言：沒有一千年是不能附在軀體之上的……而且，我的身體還不是正規的。”他沮喪極了，低着頭，從楚歌他們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發旋，“我也根本沒有資格回去。”

“所以——”楚歌拉長音調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他反問，“你在聯邦呆的好好的，幹嘛想要回去？”

“我……”

“這裏你有學校、有同伴，還有很多沒有克服的事情。”

“可是……”葉尹低着頭，嘴巴這麽說着，眼眸卻是盈滿了笑意。

“你什麽？”楚歌的語氣忽然變得很不好，“知不知道三天後就要筆試了，你們常識都過關，不用怕，我還要回去複習咧？智能什麽的肯定都不重要，反正都是舍友。”

“楚歌……”

“磨磨唧唧，我們快回去複習，我要是挂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看着楚歌的背影，澹臺卿對着葉尹聳了聳肩：“這家夥，挽留人居然也會說得這麽委婉……啧啧，看樣子……哎？葉尹？”

葉尹的眼眸沉郁了些，看着消失在‘沙沙’輕響，夜色之中的那抹背影：“他是好心吧……”

“那當然！話說你小子藏的有夠深的……”

公孫墨硯撇了澹臺卿一眼，涼涼道：“是你太遲鈍……”他此刻也沒有深挖的意思了，他總覺得葉尹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他一定有什麽事情沒有說，而且是楚歌隐隐猜測到的，發生在任務世界之中的。

正如公孫墨硯所想，楚歌快步走開的原因很多，但絕對不是因為那什麽考試。

他現在腦子很亂，思緒如同一根根細細密密的麻繩毫無規則地纏繞着，遠看縱橫交錯，近看沒頭沒尾……

不過……

他知道葉尹是誰了。

那個在《天網恢恢》有着濃墨重彩一筆的聯邦間諜，可以瞬間湮滅虛拟世界千萬人類腦電波的舉世聞名的黑客，中興帝國的內閣成員——

伊德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