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渾渾噩噩,恍恍惚惚。

八個字形容那段時間的她。

***

秦馨曾問顏佑之:“難道你要照顧她一輩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有一天離了你,她該怎麽生活?”

顏佑之說:“只要是你,我就一直對你這樣好。”

顏佑之說:“若爾,我們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永遠永遠不分開。”

我們常常會問一個問題,永遠到底有多遠?

對于方若爾來說,永遠等于十三年。

十三年朝夕相伴,不離不棄。

在我們說出永遠的那一刻,都是真誠的,在當時,我們都相信,永遠是可以用光年來丈量。

永遠,永遠,永遠。

我以為的永遠,是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有你相伴。

細水長流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她習慣了下班後顏佑之騎着自行車過來接她回家,早上送她去學校;習慣了他早晨親吻她臉頰,和他一起吃早餐;習慣了生活中點點滴滴全部都是他。

當這個永遠突然從她生命裏抽身離開時,她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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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事故發生的時候,沒有人意外。

一切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那樣的狀态下,會在實驗室裏發生意外,再正常不過,只是太過慘烈。

在壓縮光能轉化電能時,若爾在恍惚中,用手觸碰到高壓電,整個人被電死過去。

如果不是身邊助手反應及時,關掉電閘,她輕則癱瘓,重則喪命。

搶救回來後,她右臂整個廢了。

不能握筆,不能穿衣,不能擡臂。

好在,并不需要截肢,外表看起來還是和正常人一樣。

葉慎之連夜從國外趕了回來,當見到醫院裏方若爾,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躺在床上悄無聲息瘦骨嶙嶙的女孩,會是五年前那個含苞待放宛如出水芙蓉般鮮豔明媚的方若爾。

哪怕早已修煉的光華內斂,不動聲色,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一股無名之火依然燃燒了他的理智。

他專門叫人拿來一面大鏡子,矗立在方若爾的床前,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讓她照着她面前的大鏡子,毫不留情地毒舌:“方若爾!不過一個男人,你就把自己折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麽鬼樣子!”

若爾看到他的時候,神态很過去并無差別。

橙黃色的光芒灑在在她身上,目光溫暖又清澈。

她啞着聲音朝他笑着開口:“咦?你回來啦?”

葉慎之全部怒氣,須臾間消失一空,剩下的只有滿滿的說不出的心酸,和那一絲絲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心疼。

他收斂了臉上的怒氣,纡尊降貴一般伸手将她身體扶了起來,別扭又小心翼翼。

“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走了一個你還不活了?為了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德性,出息!”

若爾看着他笑的眉眼彎彎,“身體沒知覺了。”

“你還笑的出來!”眉目倏地又柔和起來:“本少爺會給你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一定會治好你!”

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之久,半年不停的做身體複健。而這期間,在國外已經呆了十三年的葉慎之從國外回來,再也沒離開過。

他并不像顏佑之那樣,什麽都幫她安排好,大少爺脾氣老大了,端茶遞水這樣的活兒,使喚她都來不及。

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會讓她自己去做。可有時候,看她那笨手笨腳用左手拿筷子吃飯的樣子,又忍不住想要幫她。

他總是坐在那裏,忍了又忍,還是堅持讓她自己練習,使用左手。

她不需要做飯、疊被、做家務,可她總要用手做其他事,寫字、實驗、穿衣服。

他會同樣用左手做着和她一樣的事,然後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表示:“這麽簡單的小事!”

若爾自然不知道葉大少私底下沒人的時候,都在練習左手。

他天天出現在她面前,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可在外面,他又變成那個矜貴有禮光華內斂的葉慎之。

若爾問他什麽時候回去,葉大少不滿地挑高了眉,“那邊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好,難道還要本少爺一直去看着?”

不知是不是這次意外事故,她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了過來,醒來後,夢裏再也沒有顏佑之。

她一直想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離開。

去哪兒了?

怎麽了?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開始的時候還在等,各種曾經的習慣都不習慣。

葉慎之看她那時常恍惚的樣子,幹脆把她原本的房子退了,給她重新在他住的地方準備了個公寓,兩人門對門。

葉大少正好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每天帶她做複健,偶爾去吃點美食,或是去哪裏游玩,開闊她的心胸。

他玩的東西都格外刺激,跳傘,滑雪,瀑降。

當方若爾從萬米高空跳下去之後,那一刻過去的,過不去的,通通都過去了。

到後來,這些執念都消散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都無關緊要了。

她知道他是自己離開的,不然不會帶走了他的全部證件。

種種蛛絲馬跡,讓她清醒到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身體恢複之後,她便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現有的光能壓縮轉換電能研究已經無法再滿足她,她更深入的去研究光學,想從本質上,徹底将光能聚集。

就如同放大鏡将光聚集成一個小點的時候,可以燃燒樹葉、火柴等物。如果将放大鏡聚集過幾千萬倍幾億倍幾十億被的光聚集在一個小點大小的物質內呢?會發生什麽樣的能量?

不知是不是心更靜的緣故,她的大腦似乎比過去更加清晰。

随着研究越來深入,逐漸也得到國家部門的重視,畢竟,如果這個理論能實驗成功的話,這種将幾千億倍的光能壓縮為手指大小的物品時,它所蘊含的能量會有多大?

它不光可以運用在日常生活的電子産品中,更可以用在軍事上。

得到消息的人也從原本的商業間諜,升級到一些國家也會過來打這研究核心的注意。

他們不僅都将方若爾的資料查的一清二楚,方氏的所有成員及,秦馨、周父全部在他們的資料也全都被商諜們查個底朝天。

唯一查不出來的只有顏佑之。

對于顏佑之的資料,十分簡單:顏佑之,孤兒,方若爾男友,為方家所資助就讀于加侖學院,十五歲時進入方氏企業半工半讀,後效力于方氏。

二十三歲時出國,進入趙氏集團歐洲市場,短短四年時間升職為趙氏集團歐洲分部的總經理。

這個人資料簡單,也沒有什麽大用,資料中,他四年前便與方若爾分手出國,後再也沒回來過。

至于原因,外界并不清楚,只是這些年明裏暗裏追求方若爾的人并不少,個個都是青年才俊,其中不乏相貌英挺口燦蓮花之輩。

除了這些人之外,,看準了新能源前景的方氏,也想分一杯羹。

可有程、陳兩家作為背景,方老爺子也無可奈何。但只要拿到這項研究的技術核心,方氏不需要和葉氏合作,就可以另起爐竈。

想要拿到方若爾的研究資料,還有誰比方若爾的親生母親周妍更加合适呢?

周妍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她投資并主演了多部電影都票房大賣,今年已四十歲的她自己開起了公司當老板,即使在方氏,腰板也挺的筆直,不再像過去那樣小心翼翼。

娛樂圈那麽多年,她自然也膨脹過,不過娛樂圈是個非常好的磨練人的地方,不過幾年工夫,她就修煉的越發內斂,對人越發親和,氣勢也越來越足。

保養得宜的她,雖然年逾四十,看起來依然像三十出頭,風姿綽約,俨然一個人生贏家的貴婦人。

她踩着高跟鞋安靜地站在方若爾的實驗室外,雙手環臂,安靜地望着牆上方若爾在國際上取得的各項成就,吐着胭脂色口紅的唇平靜地抿着。當看到方若爾從實驗室走出來時,她臉上霎時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親切的笑,絲毫不陌生地彎了彎眼角。

“若爾。”

事實上,這些年,母女二人見面次數,十指之數。

方若爾從未将她當過自己母親,她也從未将方若爾放在心上過。

見方若爾雙目呆愣,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周妍如同這世上任何一位慈母那樣,眼含寵溺無奈的笑了笑,細長的高跟鞋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邁着細長白皙的腿走到她的面前,唇角淺揚,伸手撫向方若爾額前散落下來的一縷額發。

方若爾條件反射地向後一退。

周妍手略微一僵,也不尴尬,手很自然地落在了方若爾的肩上,“還沒吃飯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若爾微微皺眉,絲毫沒有和周妍秀母女恩愛的想法,平和地問了一句:“有事?”

周妍笑容無奈又複雜,她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你不原諒我也能理解。”見方若爾依然無動于衷,她望了望四周,微微笑了笑,“你是想在這裏和我聊嗎?走吧,我們邊吃飯邊說。”

若爾絲毫不為所動,眼裏冷漠的近乎荒涼,“有事就在這說吧,沒事我走了。”

她舉起左手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右手有些艱難地擡了起來,将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

對于新能源的研究,已經暫時告一段落,葉慎之已經很滿意,她現在更多的是對于光學的研究。是以,雖然在業內已享譽國內外,但她依然和九年前的她一樣,甚至比過去更加沉迷地整日沉浸在各種實驗當中,幾乎将全部精力和時間都投入進去。

雖然如此,她的氣質卻越發平和,和過去的孤僻相比,多了許多煙火氣。

周妍沒有想到,這些年一直忽略的女兒,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成就。

她望着方若爾,眼前驀然一紅,淚花閃現,卻并未落下,只是眼裏微微有些濕潤。可她的唇角依然輕揚着,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擡眸向上,似乎掩飾自己的失态,手指指腹在眼角輕輕擦了擦,“對不起……我……”

若爾眸光閃了閃,唇角微微抽了兩下,揉着眉心疲憊地靠在牆上,低着頭,額前劉海遮蓋了她的表情,仿佛睡着一般。

周妍的動作陡然僵住。

對待這樣油鹽不進的女兒,周妍真是無話可說。

她擦了擦眼角,口中不乏怨怼:“不過是想請你吃個飯,就這麽難嗎?”

若爾卻是理也不想理她,拖着兩只腳向前走,連續工作了四十八個小時,大腦裏所有的養分都被抽幹了,此刻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她找了個休息的地方,趴在桌子上,“說吧,什麽事?”

周妍手握了松,松了握。

這些年她養尊處優,在娛樂圈也混出資歷來,誰見着她都是一聲妍姐或周老板,除了在方老爺子面前,她還是那個賢良淑德的周妍,在外面她已經很少對人這樣低頭。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了之前的惺惺作态,開門見山道:“老爺子讓你将新能源技術提供給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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