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何天一面上的委屈随着兩人對視時間的加長越來越重。

林天堯雙眼直視他看了一會兒，似乎也明白了他委屈的源頭，有些尴尬的擡手，在鼻尖上輕輕搓了兩下。

他輕咳一聲，小聲道：“去洗個手呗。”

何天一第一次沒有在師父提議之後光速行動。

他低頭掃了眼自己雙手，又擡頭對上林天堯的眸子，終究還是直白的将內心的委屈吐了出來——

“我都沒有嫌棄，師父你自己還嫌棄自己啊？”

“這不是一個道理。”林天堯擺擺手，仍是那個條件反射一般的樣子，連讓何天一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都沒給，就繼續說道：“你想啊，你尿尿之後不洗手，難道就直接嗦手指嗎？”

何天一：“……”

這個比喻真是不管從哪看都到處是問題，然而尴尬的是他居然絲毫無法反駁。

又是幾秒對視。

何天一敗下陣來，保持着他那副委屈的模樣，乖乖洗手去了。

林天堯坐在原位盯着他，直到衛生間裏水聲響起，才低聲笑了起來，給懷裏肥貓撓了撓脖子，他輕聲自言自語道：“我徒弟超可愛的，對吧？”

老虎甩着腦袋“喵嗚”的低叫了一聲，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不一會兒，何天一就洗手回來了，還像是為了證明似得，将雙手伸到林天堯鼻子下面，他說：“洗了三遍，現在全是洗手液的味兒，師父滿意了嗎？”

林天堯擡頭看他，一臉悲傷：“原來你這麽嫌棄我，洗個手一遍還不夠。”

何天一：“……”

Advertisement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差點兒沒忍住，直接委屈到哭給林天堯看了。

好在只是頓了一秒，林天堯就忍不住狂笑了起來，絲毫不顧何天一那副就差哭出聲的樣子，等徹底笑夠了之後，他才将懷裏的老虎放在一邊兒沙發上，單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兩下，沖何天一道：“來來來徒弟乖，不哭哦，師父給你大腿坐。”

這個爹哄兒子的語氣……

何天一心下無奈的嘆了聲，沒有按照林天堯的話行動，反是轉身坐在了林天堯另一邊兒的沙發上，胳膊從人身後攬過去，猛地一撈，便将林天堯整個人摟進了懷裏。

“我太重，坐腿上再給您壓麻了就不好了。”

何天一開口，淡定的說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釋。

倒是林天堯也沒揭穿他，只是微微擰了身子，讓自己能在何天一懷裏靠的更舒服點兒，才擡手上去捏了捏對方的臉頰，笑意不減道：“徒弟你好蠢啊。”

“就對着您這樣而已。”何天一努力為挽回顏面做着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鬥争，也不給林天堯繼續扯他蠢的機會了，反是岔了話題道：“說起來，師父你這演技不進軍演藝圈，真是電影史上的一大遺憾啊。”

“彼此彼此。”林天堯樂了：“而且我也就是裝個樣子成，哪像你，渾身都是戲。”

何天一：“……”

他決定這句話也姑且就當是誇獎聽好了。

那邊兒老虎在沙發上打了個滾，似乎是覺得沙發上的觸感沒那麽舒服，又拱了拱身子，壓回到林天堯懷裏，将自己團成一團，才重新閉上了眼睛。

房間裏沒有開電視，無人開口的時候便只剩下了兩人輕輕的呼吸聲，和老虎時不時發出的一些意味不明的哼聲。

時光靜谧，一刻永恒。

何天一腦中不自覺的思考着這種夢話。許久，才擡手輕輕撩了撩林天堯還沒幹透的碎發，低聲問道：“明天有空嗎？”

林天堯笑了：“你該問我哪天沒空。”

“這倒也是。”何天一點點頭，也不再賣關子了，反倒是直入話題道：“明天咱們約會去吧？”

林天堯一愣，随即笑的更烈：“你少女心強烈到這地步都沒人管你嗎？”

許是被打擊慣了，何天一面上表情倒是也沒多少變化，仍舊是溫柔的看着懷中人，他說：“這跟少女心沒關系，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想好好談個戀愛，自然就都想把套路嘗試一遍了，師父你不願意？”

“倒也沒不願意。”林天堯微微搖頭：“但是咱們今天晚上不是剛約會了嗎，還是說放個煙花在你眼裏已經算不上約會的範疇了？”

“當然算。”何天一說：“但是那個是在游戲裏的，我長得都不是這樣兒。而且不管哪方面來說，肯定沒現實有感覺啊。”

林天堯心道這特麽還需要什麽感覺嗎？

只是看着何天一那副毫不猶豫的期待樣兒，話到嘴邊兒便轉了個彎兒。還是松口應道：“那你要不上班的話，出去轉轉也沒什麽的。”

這話的意思便是接受了之前的那個提議。

何天一高興地不行，低頭又在林天堯頭頂上輕輕吻了一下，才下了最後的決定：“那咱們就說定了，師父你可不能放我鴿子啊。”

林天堯打着哈欠含糊的應着：“記着了。”

---

一夜不提。

第二天一早，林天堯就有點兒後悔自己昨天答應的那麽爽快了——

他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擡頭看着客廳挂表上剛剛走到“六”的時針，又雙眼迷離的掃了眼那邊兒做完早餐忙着給老虎放貓糧小魚幹的何天一，終于還是沒忍住，微微皺眉問道：“只是約會而已，真的有必要這麽早起床嗎？”

“有必要啊，今兒是周末，去晚的話人多了就得排好久隊呢。”何天一說的坦然，手底下動作一點兒沒慢下來，給老虎放好吃的了，才又去洗了洗手，回來幫林天堯往面包片中間夾了個煎蛋，又放了兩片火腿，才捏起來遞到了依舊懵神的人手中。

林天堯下意識的接過早餐咬了一口，嚼了兩下，才終于意識到何天一這話似乎有些不對，他擡眼問道：“咱們要去哪兒？”

“游樂園啊。”何天一應得一臉莫名其妙，就像是絲毫沒有想到對方為什麽沒和他心意相通一般，頓了頓，才在林天堯依舊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道：“你沒看電影啊，小說啊之類的，只要男女主在一起，沒有去游樂園的戀愛都是不完美的戀愛嗎？”

林天堯：“……”

大哥你自己都說了是男女主好嗎，倆大老爺們兒的沒事兒幹往游樂園跑，還真虧何天一感受不到那股膩歪勁兒了。

林天堯心下想。

只是擡眼卻對上了何天一明顯期待的目光，沉默半晌，他繼續低頭吃飯，倒是也沒說什麽去破壞氣氛了。

就像是何天一之前說的那樣，等兩人到游樂園門口的時候，雖說還沒到營業時間，但是排隊的人已經不少了。

林天堯站着隊，等着何天一買票，順便四下看了看。果然和想象中一樣，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偶爾的幾個男人，大多數還都是在陪女朋友。

心下感嘆了一句徒弟久不治愈的少女心，林天堯等了一會兒，直到何天一拿票回來，才抱着胳膊無奈道：“我記得我上次來游樂園，還是初中陪我姐來的。”

“那就當是回憶一下童年好了。”何天一依舊樂呵，他說：“不過說起來，我好像也有幾年沒來過了。”

林天堯問他：“你不都快奔三了嗎？幾年，你二十多的時候還來這兒玩兒啊？”

何天一輕笑搖頭，直接選擇性的忽略了師父口中的那個“奔三”，他解釋道：“其實認真說起來的話，也不算是來玩兒的吧。就是單純來這兒坐兩次同一個設施就走人，一會兒我帶你去試試。”

林天堯挑眉。

知道他在賣關子，便也沒繼續追問什麽。只是關于這個設施的問題，從旋轉木馬想到摩天輪，再想到秋千跷跷板，林天堯把所有他理解中少女該玩兒的項目全想了一遍，卻萬萬沒想到，開館之後何天一便帶他一路奔到了一個他小時候都不怎麽敢接觸的設施前面——

跳樓機。

雖說兩人來的挺快，但是前面也還是排了些人了。林天堯有些懵神，許久才朝何天一問道：“我沒想到你喜歡玩兒這種東西？”

“倒不是喜歡。”何天一微微搖頭：“小時候我爸給我說，人生之中艱難到讓你想一死了之的事情有很多，但是很多人都是到了從天臺跳下來的時候，才後悔沒堅持下去。所以他說讓我覺得壓力太大要撐不住的時候，就來感受一下高空墜落的瞬間，說不定就能找回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了。”

“剛接手公司那陣兒，還是因為我太嫩，就算一個人拼死了忙到焦頭爛額，業績該下滑還是下滑，我當時不止一次懷疑人生，但是聽我爸的來試了幾次，每次都覺得比起摔得稀巴爛，還是努力活下去繼續應對困難比較好。”

何天一說着，嘴角的笑意也更濃了些。

林天堯卻是被他突然這麽一個認真的解釋鬧的更懵了。

在這一瞬間，他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何天一身上，似乎多了種他一直企及不到的，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

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下一秒，林天堯好奇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去蹦極？那個不是感受的更深刻嗎？”

話出口，他清楚的看到對方表情裂了一瞬。

何天一深吸一口氣，盯着他雙眼，淡定的承認道：“因為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