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天階

老梁本來也想學着陸焚的樣子, 從古屍手裏偷一根長矛來防身。但沒想到那長矛相當有分量,剛抽出來就沒拿穩,“哐”的一聲摔地上了。

那根長矛比他人還高一截, 老梁實在是拿不動了,也不知道陸焚拿起來為什麽就那麽輕松。謝行吟只好幫着老梁破壞文物, 把鋒利的矛頭掰下來用布裹好, 當成匕首防身用。

前面的李鐵峰探完了路,第一個踏上了石階。其他人緊随其後, 一個接着一個跟上。

從上往下看的時候看不出來, 走近以後謝行吟意識到這真是一條天階。

這天階比他想象得還要難走, 建造者采用了類似于棧道打樁的方式,先在懸崖峭壁上打一個洞,然後把方形石階嵌進去。

單塊石板的長度在一米左右, 寬度大約半米,它們一半被插在岩壁內部,另一半在岩壁外作為作為階梯, 每隔一段距離就嵌有一塊石板作為落腳點,相互之間的距離和落差也是半米。

在那個科技水平約等于零的年代, 古人竟然用自己的智慧征服了這懸崖峭壁。

這種話方法既減緩了臺階的坡度, 又節省了材料,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體驗不好——一低頭就能看見白茫茫的谷底, 死神站在你家門口的感覺實在是過于刺激了。

謝行吟想起某些旅游景區的天階經常打出什麽“中國最長”“亞洲最陡”的噱頭,可是和眼前這真正的天階比起來, 那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大家光是看着這天階都有點腿腳發軟, 但是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沒辦法,衆人只能硬着頭皮上。

出于安全考慮, 所有人在前進時都相互保持着一個臺階的距離,盡可能分散開來行走,以免兩人同時踏上一個石階,使石階承重過度。

李鐵峰打頭,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地上了臺階。

老梁看着面前那狹窄的石階,悄悄回頭對謝行吟說:

“不用怕,老謝。反正我們這裏侯老板最重,有他在前面當小白鼠,我們應該、應該挺安全的……”

他這話不知道是用來安慰謝行吟還是安慰他自己的。

“行了,注意腳下。走慢一點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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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行吟雖然沒得恐高症,但是站在這麽高的地方往下看,心裏也止不住有點悶得慌。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就像是心髒被掏空了一塊。

和恐怖谷效應的原理類似,人站在高處時會生理性地産生害怕的情緒。恐懼感輕重不一,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這種本能産生的恐懼可以促使人們遠離墜落的危險。

不過他們現在有任務在身,非但不能遠離,還必須負重前行。這份恐懼感也就由警示變成了負擔。

謝行吟剛安慰了老梁兩句,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被什麽東西勒住了。

低頭一看,原來陸焚正貼在他背後,雙手悄無聲息地環過了謝行吟的腰,把一根繩子套在了他身上。

謝行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看着陸焚動作迅速,修長的十指幹脆利落地舞動着,在他腰間打了個漂亮的死結。

緊接着,陸焚又把另一端纏在了他自己腰上,也牢牢打了個結。

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人就被死死地綁在了一起,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謝行吟忽然被他綁住了,莫名地看着陸焚,叫了他一聲:“陸焚?”

“……哥哥放松一點,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陸焚言簡意赅地說着,拔出那柄軍刀将多餘的部分切斷了。

那條繩子長度足夠,挂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并不會影響活動。

謝行吟低頭檢查了一下被他纏在自己腰間的繩子,繩結看上去相當的牢固。

雖然陸焚沒有明說,謝行吟也知道他用意了。他們兩個人像這樣緊緊拴在一起,如果其中一個不小心滑倒,另一個可以拉住他,不至于直接從懸崖上墜落。

“你就不怕我們兩個人會一起掉下去,适得其反嗎?”謝行吟盡可能放松地笑笑。

“不會。”陸焚沖他眨眨眼,也不知道那信心從何而來,是對他的還是對自己的。

看着他這幅模樣,不知怎麽的,謝行吟莫名有點輕松。他們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四體不勤的人,只要不同時滑倒,拉住對方的力氣還是有的。

“……謝謝。”無論怎麽說,謝行吟知道陸焚的身手比自己強,願意和他綁一塊兒基本屬于主動扶貧了。謝行吟挺感激他的好意。

前面的老梁已經哆哆嗦嗦走上了石階,謝行吟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他腰間拴着的那根繩子連着陸焚,就好像攀岩時系的安全繩一樣,同時在他生理和心裏上兩方面提供了一層安全保障。

沿途石階陡峭,呈45度傾角向下,那些臺階相互之間的高度落差足有半米,一級的跨度能抵得上普通臺階的三級。

走在上面與說是在走臺階,不如說更像是走梅花樁,每一步的下腳都得小心翼翼,以免不慎墜入萬丈深淵。

縱使看不清這天階究竟有多長,謝行吟知道這山谷的深度絕不是開玩笑的,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摔成肉泥。

影視劇裏經常有墜入深淵恰好掉進水中活下來的橋段,但是現實中是根本不可能的。

先不說水夠不夠深,裏面有沒有礁石,光是從數百米高空墜落,人體拍在水面上承受的瞬時壓力和拍在水泥地上沒什麽區別。

總而言之,要是掉下去,很快就可以去閻羅殿門口排隊了。

一行人在萬丈懸崖之上攀爬,就像古絲綢之路紀錄片裏那些在峭壁之間穿行的人一樣。甚至他們所處的位置還要高,腳下的石階還要陡。

這天階建造的年代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想必曾經這附近也有過繁華熱鬧的村落,後來漸漸沒落了,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沙地,臺階也沒人定期保修了。

偶爾有些石階微微松動了,踩上去搖搖欲墜,并不是很牢固。

謝行吟用手扶着內側的岩壁,遇到險峻的地方,就把刀插到側邊的岩壁裏,以此維持平衡。

他目不斜視,只盯着眼前的路,盡量不去看腳下的雲層。

衆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漸漸的,峽谷裏的大霧重新升騰了起來,四周都變成了白蒙蒙的一片,能見度顯著降低,兩個臺階以外的東西就看不見了。

石階狹窄,所有人都只能緊貼着岩壁行走,恨不得像壁虎一樣黏在上面。有時候崖壁的岩石凹凸不平,石階的位置也跟着忽左忽右,走起來異常艱辛。

前面的老梁每次遇到松動的石階,就咽着口水念叨什麽阿彌陀佛,然後哭爹喊娘地狠心跨過去。

如他所說,侯老板最重,走在石階上也就最害怕,空曠的峽谷裏回聲嘹亮,屁滾尿流地叫了一聲,整個峽谷方圓百裏都回蕩起來。

“還好不是在爬雪山,要不然按他這個叫法立馬就雪崩了,把咱們都埋底下。”老梁抱怨說。

謝行吟笑笑,攀着崖壁擡頭看了一眼紅雲遍布的天空。峽谷裏缭繞的雲霧被夕陽染紅了。

他們足足走了有三個小時,這天階竟然還沒走到頭。

此時大家已經進入了雲層最厚重的地方,四周能見度極低,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

謝行吟再擡頭時,已經看不見走在前面的老梁了。濃濃白霧裏只有一個黑糊糊的輪廓,但聞其聲不見其人。

謝行吟忍不住在心裏想,如果一直是這樣的能見度,有人掉下去可能都發現不了。

前後左右都看不見人影,謝行吟孤獨地在石階上走着走着,恍惚間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但是拴在他腰上的繩子另一端傳來的動靜又讓他放下了心來。陸焚就在他後面,雖然看不見。

前面的老梁也有點慌張,嘴裏碎碎念地叫罵着,給自己壯膽。

一行人就這樣屁滾尿流地前進直到夜幕将至,走了大半天竟然安然無事。

等天色暗了大半,最前面的李鐵峰就停了下來:

“山谷裏霧大,天黑以後就看不清路了,點火把也不管用,看來我們今晚只能在臺階上過夜了。”

所有人就在原地停了下來,各自挑了個結實的石階坐下。

石階的長度只有一米左右,比學生宿舍1.2米的單人床還要窄一點,坐在上面必須把小腿垂下去。

保險起見,大家用布料揉成繩子,把自己拴在各自的石板上,原地休息等待天亮。

夜晚山谷裏的風大,刮在臉上像刀子似的,冷得要命。但懸崖上無法生篝火取暖,他們今晚只能硬扛着。

像這樣挂在半空中,根本沒人敢睡,只好閉着眼睛養神,或者相互聊天解困。

背後的崖壁凹凸不平,冰冷堅硬,靠在上面相當不舒服。謝行吟調整了一下坐姿,把行囊墊在背後。

“晚上風大,用這個擋一下。”陸焚坐在他隔壁的石階上,晃蕩着兩條長腿,從袋子裏拿出遮風布。

謝行吟接過,把遮風布裹在身上,兩端緊緊地系在繩子上。瑟瑟寒風被隔絕在外,果然暖和了不少。

再擡頭,陸焚已經閉上了眼睛。謝行吟看着昏暗模糊的輪廓,沒打擾他,把拴在他們腰間的繩子抓緊了。

當雲霧中的最後一抹霞光消失以後,整個峽谷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老謝……”右手邊的黑暗中傳來老梁的喃喃聲,“你說伊甸園裏真的有魔鬼嗎。”

謝行吟說:“可能有吧。傳說中魔鬼撒旦變成了蛇,誘騙夏娃吃下了伊甸園裏的善惡果,所以上帝懲罰他只能用肚子貼地走路。”

老梁點點頭,不說話了。

“怎麽,你怕魔鬼嗎。”謝行吟問。

“不啊,我又不信基督教。魔鬼有什麽好怕的,我還是更怕本土的鬼——像什麽紅衣幽靈、恐怖老奶奶……”

老梁光是說着就感覺後背發涼,趕緊縮了縮肩膀。

謝行吟擡頭看着面前漆黑的雲層,無奈笑笑。“也是。”

衆人就這樣在懸崖上捱過了一夜。

當清晨的陽光穿透層層雲霧時,大家各自解開了繩索,起身繼續前進。

在石階上坐了一夜,謝行吟感覺四肢發僵,血液像凝結住了一樣。

衆人就這樣又蹒跚走了兩三個小時,到了中午時分,前面不知是誰欣喜地喊了一聲“到了!”

謝行吟循聲看去,此刻他們已經穿過了那些雲層,眼前的景象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

在他們腳下是廣袤無垠的原始森林,一望無際。那些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不知道究竟長在這裏幾千年了,如臨仙境,蔚為壯觀。

果真是上帝的花園。衆人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濃郁翠色,紛紛忍不住高聲喟嘆起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麗的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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