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 死刑改流刑

這還是瑩塵頭次進刑部的大牢,她懷裏抱着弟弟衡哥兒,小孩子見了這麽多兇神惡煞的陌生人,十分害怕,不停的哭。

瑩塵免不了要哄孩子,一邊哄一邊觀察,刑部在內城,罪人不能往正門走,得走偏門,收押的人員穿着朱紅色的馬甲,一個個人高馬大的,讓人望而生畏。偏門進去,匾額上挂“清吏司”三個字。

落了漆的牢房藏在深深的甬道之後,裏面的犯人看到走進來的她們,都帶着一股幸災樂禍的笑。地下有土,并不平整,沈夫人一個趔趄,衙役不由得呵斥一聲。

“娘,你沒事吧?”她關心的看着走在前面的母親。

以她的能力掙脫這些人并不是一件大事,她天賦異禀,從小力氣就大,六七歲的時候就能單手拎起一頭豬。後來入京,姑母沈貴妃得知她這件異事,讓沈夫人和王全隐瞞下來,白日進宮做端敏公主的伴讀,和大傅們白日學音律、書畫,晚間則有武學好的女師傅教功夫,最近這一年學成了才沒再繼續。

她并不是養在閨門的弱質千金,某一方面來說她上陣殺敵都沒有問題,她琴棋書畫上都是平平,唯獨在武藝上天賦異禀。可現在這情形,端看上面如何判了,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這裏的牢房女眷和男眷分開看押,沈夫人扭着腳和瑩塵還有衡哥兒關在一處,父親王全則關在另一處。現下已經是戴罪之身,但并未直接宣判罪行,所以她們現在還不需要穿囚衣。

牢房裏灰塵布滿天,頂上有個大大的蜘蛛網,瑩塵才剛下腳,把衡哥兒放下來,就有一只肥碩的老鼠“嗖”的一下跑過去了。

“姐姐,那是什麽?”衡哥兒睜着大眼睛看着。

他在家可沒見過這些,小孩子只會覺得有趣,不會覺得髒或者什麽。

沈夫人年輕的時候受過很多苦,乍然富貴反而身子不大好,衡哥兒多半是瑩塵在帶,進了牢房,衡哥兒也是挂在瑩塵身上。

“那是大老鼠,老鼠會咬人的,所以衡哥兒別亂跑,要不然被老鼠咬了手,會痛痛的。”瑩塵吓唬他,這孩子是個傻大膽,萬一真被老鼠咬了可怎麽辦唷。

“痛……我幫姐姐呼呼。”衡哥兒聽到痛就反射性的鼓起腮幫子幫胡亂吹一通。

瑩塵幫他擦幹挂在睫毛上的淚水,他剛剛哭過,白嫩的小臉還有些紅紅的。沈夫人細心的把稻草鋪平,再讓女兒和兒子坐下。

她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瑩塵正打算問,沒料到沈夫人愁眉苦臉的道:“我那份燕窩還沒吃完呢?那還是你姑姑去年賞賜的,沈岫家裏都沒有,就給了我。”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瑩塵忍不住笑了出來。

**

桃花迷離,落英缤紛,林間男子舞劍,他劍法精湛,身體輕盈,連着翻了幾下,葉落滿地。男子利落的收劍,下人遞了帕子過來擦汗。

“世子,夫人送了湯過來,讓小的伺候您喝。”

魏競“唔”了一聲,小厮度着也不知道世子意下如何,世子從來都是喜怒莫辯的。尤其是這次從福建回來後,更是如此,心思越發深沉了。

魏競回屋後,端起湯喝下,又沐浴洗淨後,這才去魏夫人處請安。他進去時,魏夫人正笑着和身旁的少女說話,那少女見魏競過來,忙站起來喊了一聲“兄長”。

“瓊瑰也在,今天沒學規矩?”魏競和魏瓊瑰是嫡親的兄妹,兄妹二人感情一向很好。

魏夫人見兒女都在,異常高興,讓下人趕緊送晚飯過來,她看了看一表人才的兒子,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她這麽儀表堂堂又文武雙全的兒子,沈家那個丫頭怎麽配得上?沈貴妃倒臺,她唯一高興的就是這件事了。

見魏夫人忙這忙那的,魏瓊瑰對魏競笑道:“只有哥哥回來,娘才這麽忙。”

魏競淡笑了一下,魏瓊瑰見她哥哥神情似乎有幾分頹唐,不由道:“哥,你在擔心沈姑娘嗎?”

之前兩家定親的時候,魏瓊瑰也見過沈瑩塵,她也知道母親一直不滿意她,無非是屠戶女乍富雲雲的。可大哥卻從未表現出推拒之色,難不成其實大哥對沈瑩塵有幾分情意。

擔心?魏競搖頭,他和沈瑩塵也就見過一面,沒什麽感情,但畢竟她也是他的未婚妻,見人落難就不聞不問,這并不是他處世之道。

不過,見母親和妹妹都在,他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秦國夫人在沈貴妃在世的時候也頗為老實,沒沈岫跳的那麽歡,這次之事多半是遷怒。論死罪對于新皇來說也不好,畢竟沈貴妃殉葬而亡的,宗室也有一些人說她是被逼的,我想上折子請皇上寬恕一二。”

魏夫人聽了當場就跳起來了:“競兒,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何必為了那麽個人把自己折進去。”

魏瓊瑰聽這話也覺得不妥,不管怎麽說沈瑩塵畢竟現在還是哥哥的未婚妻,她咬咬唇,對魏夫人道:“母親,若哥哥是那樣無情無義的人,也就不是我的哥哥了。沈家遭逢大難,雖有罪名在身,畢竟不至于死。”

“瓊兒,你不日就要選秀了,現在不宜得罪皇上啊。”魏夫人不贊同兒子的做法,看女兒幫腔又覺得他們太愛管閑事。

沈家的人死了就死了,關她們什麽事,她兒子不也是被沈貴妃搗的鬼拉郎配嗎?京裏多少好姑娘啊,就連端敏公主都喜歡兒子,宋太後又喜歡她,鬧這麽一出,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

魏競想魏夫人眼界不大,雖出身世家,但一直被嬌養長大,嫁了人也是丈夫疼愛,她的眼界就只在內宅這塊小地方。

沈貴妃倒臺,她所代表的是崇康帝,崇康帝提拔了不少能臣,要不是寧王和宋太後裏應外合,偏巧崇康帝短命,要不然天下江山是誰的還說不定。

崇康的舊臣們都看着呢,他魏競無情無義,日後如何服衆。

可這些話他即便和魏夫人說了,她也聽不懂。

次日他就上了折子,魏國公也附議,爺倆都讓皇上從輕發落。奉元帝即便恨的牙癢癢也不敢直接甩臉子,畢竟他還用得上魏家,還要靠魏家給他鎮守福建。

倒是宋太後勸他:“皇上,那屠戶一家都是沒用的人,留他們一命說不定還能顯得您寬宏大亮。”

宋太後雖是女流之輩,但論起政治閱歷,她比奉元帝要強的多。恨沈家人她是恨,但過猶不及,沈岫牽連的人基本都被處置了,上位者要适當的表示寬容,反正沈家人已經日落西山了,有能力的都死了,其餘的人即便或者也不過是茍延殘踹罷了。

**

在牢房的沈瑩塵當然不知道這些,她正掰着饅頭皮,撕成一小塊的喂給衡哥兒吃,他年紀小喉嚨還細,不能吃太粗太硬的食物。

偏偏監獄裏的都是這樣的,冷冷的硬硬的,瑩塵怕孩子鬧肚子。

沈夫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你爹如何了?他這個人膽子又小,人又老實,指不定擔心成什麽樣了。”

王全是入贅而來的,雖然長的人高馬大的,但卻膽小如鼠。瑩塵也知道她爹的性格,也跟着嘆了口氣:“爹呀……”

母女二人正長籲短嘆之時,獄卒倏地一下拉開牢門,母女二人緊張的看向他。

那人冷笑一聲:“沈夫人,帶着你兒子和女兒快出來吧。”

她們到了大堂後,王全也踟蹰不安的站在那裏,瑩塵聽那人說了一大通話,最後才聽到重點。

“……皇上不忍死刑,故而改為流刑,流放至玉昌關……”

流放?

還好是流放。

至少沒有一下定死刑,瑩塵和爹娘互望一眼,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刑部的官員宣告完,看到沈瑩塵,突然說了一句:“沈姑娘,今次你們能夠改死刑為流刑,多虧了魏國公世子。”

魏競?原來是他。

沈夫人看了瑩塵一眼,嘟囔:“你們可真是有緣無分。”

什麽有緣無分,瑩塵感激是感激,但她和魏競還真的沒什麽緣分。而且以後也走上不同的路了,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回事,魏競自有他的機緣,沈瑩塵只希望他能這輩子平安就好。她會為他好好祈福的,她想。

出了牢房,瑩塵根本睜不開眼睛,衡哥兒趕忙把頭埋在瑩塵胸口,躲避刺眼的陽光。王全已經被戴上枷板,沈夫人和瑩塵倒沒有捆繩子什麽的,沈夫人瘦的一陣風都能吹倒,瑩塵抱着小孩子,都不像是能逃的遠的。

再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逃走了也是黑戶,根本無法生存。

刑部的衙役把她們送到一處,那裏已經有不少人了,騎大馬的有三個人,一位很是年輕,生的黑瘦有勁,鷹隼往衆人一看,只覺得大家均背後一寒。另一位年紀大了點,正過來接他們,還有一位死死的盯着女人們看。

這一路可有的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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