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5.《小姐》-09
婚禮,從梳頭,開面,清眉到搽胭脂,一切的程序都是如此嚴謹而慎重,呂如意身着大紅立領對襟襖挂,下着八幅繡花羅裙,腳穿繡花鞋,從戴上鳳冠,蓋上頭蓋開始,她就是個标準的嫁娘。只是她的心中沒有喜悅,從她應了下嫁開始也沒有了惱怒,廳堂上拜別了父母,她想如果她的婚姻能還債,那也算報答了父母對此身的養育恩情。
在這之前她可能有機會逃開,但每每的遲疑跟猶豫讓她成為如今的新娘。紅色的蓋頭下的視野,只有小小的一塊地,一方羅裙與大紅的花鞋,鞋面上繡着連理枝,青色的雲紋綿延綴着紅色漸變花瓣粉蓮,如此的喜氣。
又如此的諷刺。
周圍鬧哄哄的人群嘻笑聲讓她的頭痛了起來,像是用針一點一點地刺着腦殼裏最柔軟的部分,從一小塊的面積逐漸擴大,擺脫不掉,暈眩難耐。機械地跟着牽引走動,拜完了天地,被送進新房一個人待着,八月的夏天,一股寒涼從身體裏竄了出來,甚至想用手臂去環抱自己求取溫暖。
頭還是有點痛,她把腳從地上縮放到拔步床的臺階上,手肘枕着膝蓋,頭抵在手臂上,整個人蜷在床的邊緣。屋子裏是安靜的,靜得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嘻鬧聲,她縮着腦袋閉上眼睛,彷佛可以藉由這樣來逃避這個地方。驀然一聲推開房門的叽嘎聲,呂如意反射得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她聽着腳步聲走到跟前停下,“坐好。”那個男人說。
呂如意沒有動。
對方等了一下,又說,“妳想我怎麽掀蓋頭?”聲音裏沒有波瀾,反而像是覺得有趣的提高了尾音。
頓了一下,她慢慢坐直。然後看着一只秤杆從底下伸進蓋頭來,眼前被挑亮了。順着那一抹紅色的軌跡擡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略帶微笑的男人,長發整齊地束在腦後,紅色暗繡直裾長衫,外搭繡金立領馬挂,手持秤杆。
站在離她大約半步的距離,夏蔚岐,他們,今天拜堂成親了?
“過來吧,”他把秤杆擺在桌子上,對她說:“喝杯酒暖暖身子。”
遲疑地,她接過對方倒的酒,他像是想起了甚麽,握着她拿杯子的手,與他的交纏:“交杯酒。”不帶猶豫,一杯見底。
入喉是冷的,随後酒精漸次的灼燒着她的喉嚨,一路往下。呂如意也幹了那杯酒。
她的配合似乎讓對方很是滿意。揚聲喚來了一雙女孩,恭恭敬敬的站在眼前,說是日後服侍。
“靈兒呢?”呂如意問。
“陪嫁啊?”思考了一下:“算了,有需要就留着。”他指着其中一個:“妳去,把靈兒換來。”對方應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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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呂如意說。
“不用。”對方又揮了揮手讓另一個女孩下去。
房裏又剩下他們兩個。
夏蔚岐給自己又添了一杯酒,把玩了一下,又一口幹了,然後他也給她倒上一杯:“喝嗎?”
呂如意搖了搖頭。
然後對方又喝了一杯。
“知道嗎,妳爹今天跟我借了多少?”不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一個數字,講完又自己笑了笑:“呵呵,加上之前的,我已經開始覺得有點虧本了。呂如意,妳值那些錢?”
“值不值,不是你這娶的人說了算?”
“呵呵,這倒是。”看得出來對方有點醉了。
“你後悔了?”她問。
手指敲了敲桌面,發出篤篤篤的聲音,他沒有回答,舉着杯子又幹掉一口,“後不後悔也已經娶了。妳明早跟我去拜見……記得,乖一點。”
然後他有點踉跄地站起來,呂如意也跟着站了起來,本能地要去扶他,對方卻退開了,手按了按腦袋,“讓靈兒來服侍妳把那身衣服換了。我去洗洗。”然後他也不等呂如意回答,自顧自的走了。
半開的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呂如意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這人,是甚麽意思?她呆站了一下,喚了方才的丫頭來問靈兒,對方說靈兒去燒水了:“那等她好了讓她過來。”如意坐回茶幾前,腦子裏思考着剛才夏蔚岐說的話,他到底是甚麽意思?真的後悔娶她,那又何必逼她嫁?
“也許真看上我的臉。”她摸着臉自言自語。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靈兒從門口進來:“小姐,要洗澡嗎?”
對方穿着喜氣的粉色衣褲,頭發綁成了兩條辮子,對半折起來用紅絲帶紮着。看着熟悉的人呂如意眼前一亮,“好啊。”
在靈兒服侍之下,梳洗完也換上了幹淨的中衣,“小姐,我在隔壁的下人房,晚上有甚麽需要就喚我。”她準備離開,“靈兒,陪我說說話。還有,今日不比往昔,該怎麽叫人怎麽叫人,別輕易得罪人。”
“小姐,我醒得。”頓了頓,“小姐,您不難受了?”
呂如意搖搖頭,“難受如何,不難受如何,還不是已經嫁了。”
“喔。”
“啊。”她像是想起了甚麽,把一直帶在身上的荷包遞給靈兒:“要是有機會,幫我交給他。”
“他?”
“林大夫。”
靈兒皺了皺眉,“小姐,您這是又做甚麽?”
“我把木梳還給他,不信你看。”她把荷包的束口拉開一點給她看,露出了木梳的顏色。猶豫了一下,對方才接過那個荷包,收了起來:“我盡力。”
“靈兒,謝謝你。”
正說話間,夏蔚岐推了門又走進來,靈兒走上前行禮叫人:“老爺。”
“不叫姑爺麽?”對方不無嘲諷地說。
“你讓她喊我小姐,她就喊你姑爺。”呂如意說。
“哼哼,我聽她喊你小姐挺好的。”
“靈兒。”
靈兒會意重新行了一個禮:“姑爺。”
“下去吧。”夏蔚岐揮了揮手。
“妳倒是會教人。”對方走過來倒了杯水,自斟自飲。
“我只是識時務。”她說。
輕笑了一聲,随後他又說:“确實,妳和那位林大夫的事,我也略有耳聞。呂如意,妳可想過,那人可是鳏夫。”
“鳏夫又如何?”
“那妳可知,他發妻是怎麽死的?”
“……落崖。”
然後那人的笑意更明顯:“是的,落崖,連屍首都沒找到。”
“你倒底想說甚麽。”對方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可他不管不顧的絮絮叨叨:“妳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落崖失蹤的妻子重新出現了,他還會選擇妳嗎?他是不是還愛着那個失蹤的發妻?那個人一出現他還能繼續愛妳嗎?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嫁的是他,這件事要怎麽收場,噢,最不濟林大夫還能享齊人之福──”
“夠了!”
呂如意最終打斷了對方的步步緊逼,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攪起她最不願去想的東西,──人的心裏一但停駐過一個人,又要怎麽證明他現在對妳的誓盟能持續永久?──如意不願,也不得不承認,她認為純粹的感情,已經被揚起起池底污濁的泥濘。
作者有話要說:
要穩穩的走在大綱上實在有難度阿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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