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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力。給多一點力。」

我病了。喉嚨火燒一般,有着一陣難以除去的痕癢,黏在咽喉的周圍。濃痰卡在喉嚨椗上,不上不下,如緊箍在內的金剛圈,每每讓我想要撕破喉嚨把它取出。頭痛欲裂,裂開成數個互相推搪的我;你他媽的,你他媽的,吵個不停。鼻水不停從鼻孔流出,而我竟全無感覺,直到鼻水都滴在桌上才一陣尴尬上腦的把紙巾往鼻子裏塞。

都說病的人都該多喝水,多流汗;忽發奇想,也就跟着不相熟的同事來這裏流汗丶喝水。

「想着你最讨厭的人。狠狠地出拳。」教練一臉挑釁,也确實挑起了我內裏的一些什麽。

我狠狠地往他雙手的拳靶來了兩記jab,緊接着一記cross,繼而毫無預警地在一記upper cut後往他的腹部來了一記front push kick,把他往後踢飛了數公呎。

「哇!誰讓你突然那麽狠了?」他大概非常後悔自己說過的,但還是笑了笑,慢慢站了起來。

「我自己。」我說,臉上沒表情,彷佛在說着一個陌生人。「再來。」

「好。難得有火花。」

當拳頭打在拳靶上發出聲聲狼嚎,腿骨撞擊拳靶讓身體內血液如泉湧般急速流竄,我的腦袋開始跳線,放着比随意更随意的片段。

我生來就不算是善類,暴力傾向一直難以掩飾。曾經因為換了學校,被同學讪笑而抓着對方的衣領,一把将他甩到地上;接而坐在他的肚子上,一拳又一拳地往他的臉上打,咀裏還喃呒着不知道什麽。那不輕的暴力,把同學們都吓得不敢向老師說什麽;即使幾乎每天我都會找一個人來痛打一番。那麽一次,一個女同學因着我在毆打一個胖子而無聲地哭着。我看見她的眼淚,看見她那傷心的臉,便止住了要揮下的拳頭。

那刻,我意會到自己喜歡女孩子。那暴力,跟着潛藏於心,沒有再出現。

我奮力地往拳靶打去,腿骨踢至有如快要裂掉,直到感覺虛脫才停了下來。坐在地上,狠狠把水喝下,我不顧教練的勸阻躺在地上,閉上雙眼。教練的聲音慢慢褪卻,周圍忽然變得寧靜。像是被巨大的吹氣泡包裹着,我感覺自己的與世隔絕;感覺靈魂出體般輕飄在空中。四肢無力到了感覺不到重量的地步,彷佛那不過是由腦袋控制的四枝竹竿,能随時脫離身體一般。

該恨的,就只有自己。多麽值得讨厭的那個自己。如若是時間錯配,倒還能怪有緣無份;自己躲起來,又能怪誰?

在同事和教練幾乎要打電話報警找救護車前的一刻,我睜開了眼睛。坐好了身體,我笑笑,沉默地回答所有問題。然後,斯斯然走到更衣室,洗了個澡,便好好收拾。拾起跌下了的。

走到街上時,夜色原來已深。路上沒多少個人,氣氛陰深得以為還是農歷七月時分。一聲BYE,同事便登上久候了那男友的車子絕塵離去,完全沒考慮過應否載我到附近的地鐵站。也罷。反正也不相熟,省下無謂的寒喧。我拉起風衣的領口,帥氣十足地往前走;地鐵就地鐵,型人不一定要有車子。

車廂內已沒多少個人,我随意找個位置站着;過度活動的腿變得僵硬,就怕坐下了就站不起來。從車窗看出去,就只是漆黑的隧道牆壁;側着臉的我,在車窗上暗黑的倒影看來,多了幾分帥氣的滄桑,輪廓突然變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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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滄桑,總讓我想起法蘭克仙納杜拉那首One For My Baby。

看不出來吧!我曾經瘋狂迷上swing music,瘦皮猴當然是我的偶像了!被母親吩咐擦地板的時候,我總唱着他的歌。Young At Heart和It Was A Very Good Year是我多數的選擇,惹得母親欣喜若狂,地板擦得不怎麽樣也無所謂了!那些年,果真像歌裏唱一般,was a very good year,無憂無慮,無牽無挂。

這年的我,唱着的卻是One For My Baby這類憂傷的歌。在無人的車廂裏唱着傷心的歌,至少不用把哀傷都吞進肚子裏;愁緒不同於金錢,放在口袋裏并沒有什麽着數。

易澈就站在我的前方,牢牢凝視着我那雙因着疲倦而水汪汪的眼睛。她的臉上沒有笑容,反卻是有着一絲憐憫的愁緒,一大堆的問號從她那深邃的眼睛裏毫無保留地溢出。我卻冷笑,把臉別過去,看着車窗上那還帥氣的我。

「允洌。我可以送你回家嗎?」她往我靠了過來,在我的耳邊輕聲問道。

「夠了,易澈。」我冷冷地說,附贈一絲自嘲味濃的淺笑。「你的溫柔就留給其他人吧!」

「為什麽?」

我吐了一口烏氣,淺笑,看着她那張單純的臉,實在無法把這兩天看了的那些激烈□□片段和這個人拉在一起;卻又真确相信她和容岸青之間的比那些要更盡情些。忍不住,我發出幾聲嘲諷的笑聲,搖了搖頭。她沒有反應,還是一臉認真和哀怨地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回答一樣。

「因為,」我稍稍頓了一頓,看着她再往我靠近了一點,「因為你根本不認識我。」

「為什麽這樣說?」她一臉不惑,「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從來不想當你的朋友。」

她顯然是有點被吓着,拉直了身體,以那驚愕不已的臉看着我。

眼前這人兒大概不知道這一切的源頭來自那兒;以容岸青的性格,她應該不會把我離座的原因告訴易澈。說實在,我也說不上在生她的氣;畢竟,她對我心裏面所想的全不知情。她大概真的把我視作老死,或許本來就想要跟我分享她和容岸青之間激烈的床事。想到這,一道氣卡在喉嚨,像一根毛一樣讓我痕癢不已。

「為什麽?」她問。大概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把魂魄拉了回來。

易澈啊,易澈。這并不關乎你潦倒與否;而是你在這方面的觸角确實是鈍得可以。還是我真的那麽像個爺,讓一切發放出去的愛意看來都像爺們之間的義氣丶情誼?你這張無辜的臉很是欠揍,我的拳頭突然就癢了起來。

我一把抓着她的衣領,狠力往我這邊一拉。踮着腳,閉上眼,吻在她的唇上。直到車門打開,我推了她一把,讓她往後退了兩步。

「因為這樣。」我說,然後下了車,把呆着的她獨留在關起了門,往下一個站駛去的空洞列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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