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浴火重生

魔宮，斬天卧房。

斬天嚴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又在房外設下了重重結界，這才将帶回來的輕羽的骨灰從瓷瓶中倒了出來。

她本就嬌小，骨灰也只有小小的一堆，看得人心疼。斬天使出三昧真火，将灰燼重新點燃，火焰映着他略顯蒼白的俊臉，一向從容的他眼神中竟露出幾絲忐忑。

火焰越燒越旺，灰燼被燒得通紅，他的手開始有些顫抖，深邃的眸子緊緊的盯着那堆灰燼。

仿佛過了幾百年，灰燼之中突然有什麽東西動了一動，斬天欣喜若狂，瞬間加大了魔力，三昧真火幾乎将他本人也要點燃。

灰燼中的動靜大了起來，一個小小的人形慢慢的顯了出來，起先只有一個拳頭那麽大，接着像剛出生的嬰兒般大小，已經可以看出四肢和精致的五官。

在三昧真火的持續燃燒下，嬰兒的身體開始伸展，變大，最終長成一個嬌小的少女。她緊閉着雙眼，渾身皮膚嬌嫩無比，映着三昧真火的光芒，靜靜的沉睡着。

斬天立刻将三昧真火收起，将少女輕輕抱了起來，她比以前更輕更軟，柔若無骨。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用魔力結了一個透明的結界，将她包裹其中。

他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她，她白皙透明得仿若最清澈的湖水，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就仿佛在母親腹中的胎兒，安詳又寧靜。

斬天輕舒一口氣，剛才他真的好怕，怕自己的推斷是錯的，怕她不會從灰燼中重新生長出來，怕他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她。

當日輕羽被抓走之後，他作法查看她羽毛中的記憶，想知道她究竟去了何處，結果發現這個笨笨的小仙子竟然是上古神鳥鳳凰轉世。

之前他一直很奇怪，為何教她星祭的時候，她明明咒語招式都很正确，使出來卻每次都帶着火焰，而非星光。

輕羽雖然并未恢複鳳凰之身，卻一直與火焰有不解之緣，而就是這火焰，在他們被仙界圍攻的時候救了他們一次，這一次，又讓他們在三位仙尊和兩位大弟子手下，從陽氣最盛的西華絕峰逃出生天。

在絕峰的時候，斬天利用天之匙耗掉了穆雲飛等五人的大半仙力，目的就是拖延時間，等待陽光最猛烈的時刻，利用逆元*将自己的魔力提至極限，加上魔力水晶裏面儲存的魔力，一起渡到輕羽的身上，讓她使出星祭這一招，将自己燒成了灰燼。

浴火重生，她不愧為神界的不死神鳥。

她的法器羽毛原是她自己留下的鳳凰之羽，其中保存了她幾萬年的記憶，可惜斬天的魔力還不夠，只能查到三千年前她于西華絕峰身亡以後的那部分。她死了之後并未立刻到鬼界投胎，而是一直在六界飄蕩，似乎在尋找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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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記憶中滿是鹹鹹的眼淚的味道，伴随着極度的孤獨和絕望。她身死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斬天探不出來，但能感覺到她一直這樣獨自尋找着，幾萬年的孤寂和無助，她從未因此停歇過。

直到十七年前，她的魂魄飄到了鬼界，被鬼差抓住，強行将她送去投了胎，她才結束了那漫長的尋找，轉世為人。

這一世，她是被父母遺棄的體弱的孩子，是西華尊者撿回去的小徒兒，當初穆雲飛帶她去挑選法器的時候，鳳凰之羽突然跳到她的身上，穆雲飛見她與羽毛有緣，便将羽毛給了她，但羽毛并沒有讓她恢複前世的記憶，她一直當它是一件普通的法器随身帶着。

斬天并不打算告訴她有關她前世的事情，就讓她做一個柔弱的小仙子吧。天下蒼生，六界安危，應該讓仙界的那些人去操心，他的小羽毛只需要在他的羽翼下快快樂樂的生活就好。

西華絕峰的那段記憶，也被他用魔力封了起來，她的父母都不要她，她在這世上的親人便只有師父和掌門師兄，他不想她因為他們的利用和舍棄而傷心，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讓她認為穆雲飛和秦真炎依然那麽疼她吧。

洶湧而來的洪水，快速的漫過一級級臺階，輕羽站在山腰，驚恐的看着洪水不斷上漲，愣了片刻，轉頭往山上那座恢弘的神殿而去。

還未到達神殿門口，她便聽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小鳳凰，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傳來，有什麽東西在殿中炸開，神殿頓時四分五裂，有碎片飄到了輕羽的面前，她撿起來看了看，一股悲傷從心底深處湧出，脫口而出道：“神君，不可以！”

“小鳳凰，記着我的話，等我！”

“不，神君，不要離開我！”她哭倒在石階上。

洪水繼續往上湧，很快便要将她嬌小的身子淹沒，她擡頭望着那已經變成廢墟的神殿，那個聲音不斷的在她耳邊響起：“等我，等我，等我……”

她回過頭，看着滿世界的洪水，一躍而起，恢複了鳳凰的本體，振翅往空中飛去。

“神君，我等你。”她哭着說道。

“小羽毛，小羽毛！”見她眉頭緊皺，神情痛苦，不斷的呼喚着“神君”，斬天忍不住輕輕搖了搖她。

“醒醒，醒醒！”

輕羽艱難的睜開眼睛，熟悉的人，熟悉的房間映入眼簾，夢中的情景頓時忘卻了大半。

“魔君——”她虛弱的叫道。

“小羽毛，你終于醒了，還難受嗎？”

“魔君，我好疼……我怎麽了……”她的記憶被斬天封住，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渾身的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汗毛都在劇烈的疼痛着，這疼痛仿佛跗骨之蛆，根本無法擺脫。

“沒什麽，你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現在夢已經醒了，沒事了。”斬天柔聲道。

“可是我疼……”她連聲音都在發抖。

斬天的心疼得揪成一團，當初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他決不會讓她承受這種浴火重生的痛苦，但除此之外，僅憑他的兩成魔力，他根本無法将她從西華絕峰救出。

當然，他可以選擇犧牲自己，她是仙門弟子，穆雲飛不過利用她引他前來，只要他死了，他們自然會放了她。可他不願意死，也不能死，他死了，她便永遠只能受穆雲飛擺布。

在仙界之人眼中，天下蒼生才是最重要的，他們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舍棄，何況是一個小仙子？輕羽是堂堂西華尊者的徒弟，還不是說犧牲就犧牲，他們攻擊他的時候，并沒有要避開她，如果她在打鬥中不幸被殺，他們大概只會覺得惋惜。

他不能讓她留在仙界，一定要将她帶回來，所以他孤注一擲，用了這種極端的方法，讓她在他們面前被燒成了灰燼。

從此以後，她便只是他的小羽毛了。

“魔君——”見他皺着眉頭，仿佛在思索什麽，輕羽忍不住再次叫道。

斬天立刻回過神來：“小羽毛，之前你說過，你掌門師兄曾經打過你。”

“嗯。”

“那次你是怎麽熬過去的？”

“那時掌門師兄說，如果我敢叫疼，他就将藤條換成鞭子，我一吓，就忘記疼痛了。”

原來如此。

“小羽毛，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麽從西華絕峰下來的嗎？”

輕羽想了一會兒，臉現迷茫：“魔君，我的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我好像什麽都記不得了，只知道我被秦師兄和孤月抓回了西華，師父罰我跪在大殿，之後發生了什麽，竟然完全沒有印象。”

斬天神情嚴肅：“當時你被鎖在西華絕峰，本君上去救你，在陽氣最盛的時候，本君将所有魔力都渡到了你身上，你使出了星祭，将三位仙尊和你掌門師兄，還有秦天都燒得……慘不忍睹，你師父說如果抓到你，必定要重罰，許冬青提議将你關入仙牢，每天挨一百鞭子，你師父當場就同意了，連最疼你的掌門師兄也無異議……”

輕羽吓得坐起身來：“魔君，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你看本君的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輕羽撲到他懷中：“怎麽辦，怎麽辦？魔君你要救我！”

“本君因為使用了逆元*，現在魔力已經耗盡，你師父可能很快便會帶人來魔宮抓你，不過小羽毛你放心，本君就是拼了命也會護住你，不會讓他們抓你回去。”

“啊——魔君的魔力耗盡了？那我們豈不是毫無反抗之力？魔君，不如我們去外面躲一躲吧？三界這麽大，我們一定能躲開他們，等到師父和掌門師兄氣消了，魔君的魔力也恢複了，我們再回來，好不好？”

“可是……你現在的身體……”

“我沒事，我支持得住，魔君，我們快走吧！”輕羽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斬天的嘴角揚了起來，帶她出去玩玩也不錯，他很久沒好好陪過她了。

“好，我們走。”

“魔君，不如我們去洛邑山吧，我想去看看蟲蟲。”上次蟲蟲“不辭而別”，輕羽一直都想找他問問。

“不行。”斬天一口回絕，“洛邑山的宮殿被你搞塌了，我們根本無處可藏”。

開玩笑，若是被她見到真的蟲蟲，他這個假的豈不是要立時現出原形？堅決不能讓他們見面！

“那魔君說去哪裏就去哪裏吧，我們趕緊離開！”輕羽怕怕的說道，要是真被抓回去關入仙牢，還要每天挨一百鞭子，她不疼死才怪！

“不如本君帶你去人界玩玩，怎樣？”斬天不急不忙的征求她的意見，“或者去鬼界也好，你還沒去過鬼界吧，其實鬼界……”

“去人界，去人界，魔君，我們立刻出發！”輕羽扯着他就往外走，“我禦風很慢，魔君你帶我，我們快走！”

斬天心中暗笑，摟住她的腰，騰空而起，往人界而去。

當初他雖使用逆元*，其實只耗費了兩成的魔力，如今還剩八成，豈會怕穆雲飛找上門來？何況他們以為輕羽已死，哪裏還會來抓她？果然是沒有最怕只有更怕，這個止痛的方法好，以後他可以多用用。

“小羽毛，到了人界你不能再叫我魔君，否則會暴露我們的身份。”

“那我該怎麽稱呼魔君？”

“郎君還是夫君，你選一樣吧。”

“……”

“要本君幫你選？”斬天壞壞的笑道。

“就我跟魔君兩人同行，我只要說話，定然是跟你說，所以不用稱呼了……”輕羽紅着臉答道。

“那不行，我們總得住店什麽的，到時候人家問我們是什麽關系，本君該怎麽回答？”

“你就說……我是你妹妹，對，妹妹！”

“本君生而為魔，哪裏來的妹妹？再說你跟我長得又不像，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輕羽咬起了手指：“那那那就說……我是你的丫鬟，我叫你公子好了。”

“可是丫鬟要事事伺候本君，你現在渾身都疼，恐怕……”

“我可以的，真的，魔君你相信我，我們快走吧，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輕羽急得額頭都冒出汗來了。

嗯，有這樣一個丫鬟也不錯，到時候本公子會好好教你如何伺候男人的！

斬天微微一笑：“你自己說過的話可不許不算數。”

輕羽連連點頭：“算數，算數，魔君，我們快走吧。”

斬天這才加快了速度，飛快往魔界與人界的結界而去。輕羽不斷回頭向來路望去，生怕突然見到師父或者掌門師兄的身影，直到兩人穿過結界，踏上了人界的土地，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魔……”

“嗯？”斬天語氣不善。

“公……公子，我們去哪裏？”

“我們去——”斬天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把将她扯入懷中，一團灰色的東西與她擦身而過，回頭怪叫着向她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