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你還有我

“要不要進去看看？”斬天試探着問道。

“不用了。”輕羽搖頭，“沒有我，他們會過得更好。”

當年她還在的時候，家裏很窮，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她又一直病怏怏的，隔三岔五就得就醫診治，也許父母實在是無力承擔了，才會狠心将她遺棄吧。

那天爹娘說要帶她出遠門，她已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他們徑直将她帶到那棵樹下，然後扔下了她。

爹單薄的身影，娘回頭時滿臉的淚痕，在記憶中還是那麽清晰，那是她十歲的生命中，對親人最後的印象。

她是幸運的，在快要餓死的時候，穆雲飛剛好路過，将她帶回了西華，她總算有了一個安居之所。

在西華的七年，她一直過得很滿足，秦真炎雖然嚴厲，卻也打心眼裏把她當親妹妹一般疼愛，她以為日子會按部就班的過下去，修成仙身，學習法術，努力成為師父和掌門師兄那樣的仙人，像他們一樣守護天下蒼生。

誰知一場偶遇，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縱橫三界的霸氣魔君竟然看上了她，雖然是以“做枕頭”這樣聽起來有些荒謬的理由，但他的确是她生命的轉折點。

只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魔君從一開始就很寵愛她，而師父師兄反而跟她站到了對立面，師父還下了通緝令捉拿她。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留在斬天身邊，究竟是為了完成師父的任務，還是貪戀斬天的寵愛。

“公子，我是不是很讓人讨厭？爹娘不要我，師父師兄又要抓我……”

斬天舉手為她擦掉淚水：“別胡說，你還有本公子，本公子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公子，我們回去吧……”輕羽再看了一眼那扇跟她毫無關系的豪華的大門，輕聲說道。

“好，我們回家。”

斬天摟住她，轉眼之間已經到了人界和魔界的結界處，咒語一出，兩人已經回到了魔界。

“魔君，我想自己禦風，行嗎？”輕羽将傷心都收了起來，魔君說得對，她還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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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本君和你一起飛。”

輕羽輕念咒語，騰空而起，慢慢往前飛去，斬天微笑着跟在她的後面。

“魔君，自從學會禦風的那一天起，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很久之前我便在天上不停的飛，好像在找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卻始終找不到。”輕羽的神色帶着幾分迷茫，“可是，我明明只有十七歲，明明以前不會飛呀。”

“那你現在有沒有想起來你想找的是什麽？”

“沒有……”輕羽苦惱的說道。

“本君卻知道。”斬天神秘的一笑，“你是在找本君，如今已經找到了，以後就可以和本君一起飛了。”

他攬着她的腰，帶着她向高處飛去，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在雲中穿梭掠過，輕羽脫口而出道：“我們直飛到九天之上吧，去看看那逍遙池水是否盡是醇香美酒。”

“什麽？”風太大，斬天沒有聽清楚她的話。

輕羽愣住了：“魔君，我剛才有說話嗎？”

斬天無奈：“你這笨丫頭，又犯什麽迷糊了？”

輕羽拍了拍腦袋：“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麽，一說完立刻就忘記了。”

“別拍了，再拍會更笨，吃什麽藥都好不了。”

“……”

斬天一回到魔宮便忙了起來，此次從冤業宮逃出來的冤魂厲鬼一共有兩萬之數，其中有一萬都已經投靠了魂心，魂心以萬魔洞附近的睥睨山為據點，召集萬魔之王的舊部，誓要重振雄風，奪取三把鑰匙，将萬魔之王複活。

剩下的一萬冤魂有七千本就來自妖魔怪三界，自然都到魔宮投靠了斬天。還有三千大部分到了人界，被仙門弟子和冥界使者到處追捕，只有少數膽子特別大，修為又極厲害的，才敢在仙界肆虐，但有三位仙尊坐鎮，這些冤魂厲鬼自然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輕羽浴火重生之後，斬天本想瞞着仙界的，可是在人界的時候遇到了木煞，将他們認了出來，木煞與仙界一起捉拿冤魂厲鬼，也随口提到了這件事。秦真炎其實早就有些懷疑，聞言十分後悔沒有将輕羽帶回去。

他将此事千裏傳音彙報了穆雲飛，穆雲飛并未有任何表态，只是讓他盡快完成捉拿冤魂的任務，早日回歸西華。秦真炎知道師父雖然嘴上沒說，恐怕心裏對輕羽還是很有些內疚的，畢竟要用自己徒兒的性命來威脅敵人，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何況當日在西華絕峰，他們親眼見到輕羽化為灰燼，無論斬天用了什麽方法使她複活，他們都沒有資格再對輕羽做什麽，因為她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西華小弟子了。

況且，現在最重要的是将收伏的冤魂厲鬼送回冤業宮，然後加派人手保護剩下的兩把鑰匙。魂心的出現讓人始料未及，孤月也并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人，現在這兩人聚集了上萬的冤魂厲鬼準備搶奪鑰匙，實在是不容小觑。

而斬天那邊已經搶到了天之匙，更加不可能放棄剩下的兩把，他實力本來就強，這次也有不少冤魂厲鬼投靠于他，他比魂心更加讓仙界忌憚。

仙界必須做好一切準備，迎接這兩股勢力的入侵，至于輕羽，跟他們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東庭仙牢。

腳步聲響起，一直坐着的流雲站了起來。

“雲兒。”牢外的人叫道。

很久沒有聽到師父這麽親昵的叫自己，流雲有些不知所措，走過去跪下道：“見過師父。”

“身上的傷還疼嗎？”一向嚴厲的許冬青語氣裏竟含了幾分心疼。

流雲心中一酸，趕緊說道：“不疼了，多謝師父關心。”

許冬青見她背上仍然有血跡滲出，知道她不過安慰他罷了，凡是被罰入仙牢的弟子，皆不得療傷，這是仙界的規矩，三十杖并不易受，她一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她入他門下五百年，一向乖巧聽話，深得他喜愛，這是她第一次受如此重罰。

許冬青将一個瓶子透過結界遞了進去：“這是傷藥，你自己敷一敷吧。”

“師父，受罰的弟子不可以……”

“連為師的話也不聽？”許冬青怒道，“等你受罰完畢，為師還有大事要派你去做。”

“是，雲兒一定保重自己，不讓師父擔心。”流雲哽咽着說道。

“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流雲望着許冬青的背影，将傷藥緊緊握在手中，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這五百年來，這位嚴厲的師父給了她太多的關愛，東庭早已成了她的家，可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來東庭的初衷。

第一次在流花湖畔見到的那個豐神俊朗的白衣美男子，一直在她心底最深處，縱使他從未愛過他們兩姐妹，她們卻一直深愛着他。

“師父，原諒雲兒……”她喃喃的說道。

從仙牢出來，許冬青有些落寞的回到正殿。

東庭的天之匙已被斬天搶走，許冬青便将修為高的弟子都派往了北岳和西華，幫助守護地之匙和光之匙，此時殿中便只有他一人。

“師父——”一個聲音在殿外響起，将他的思緒打亂。

他走到大殿門口。

門外站着一個魂魄樣的人物，見他出來，立刻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父。”

“非凡，你怎麽會在這裏？”許冬青臉色有些嚴峻，“你不是在冤業宮嗎？”

“冤業宮門被孤月打開，非凡想念師父，便趁機回來看看。”

“當年你犯下大錯，被關入冤業宮贖罪，怎可随意離開？”許冬青斥道。

“非凡知錯，只是非凡日日牽挂着東庭，所以才……不知師父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為師好得很，你速速回冤業宮去向冥君木煞請罪，以後不得再随意離開。”

“師父，非凡想見見雲師妹，可以嗎？”

“不可以，你立刻回冤業宮去，否則為師定不輕饒。”許冬青的語氣甚是惱怒。

“師父，求求你，我只想遠遠看她一眼便好，決不會打攪她的修行。”非凡拼命磕頭。

許冬青一道仙力過去，将他打得翻了個身，跌倒在地：“既知是冤孽，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師父，非凡這次回冤業宮，恐怕永遠都出不來了，就讓非凡看一眼雲師妹吧。”非凡爬到他身邊，抱着他的大腿求道。

“如果再糾纏，別怪為師不念師徒之情，将你打到魂飛魄散。”

“師父還是如當初一般絕情，如今非凡已經只剩一縷魂魄，師父也不肯開恩，師父可還記得當初非凡是怎麽死的？”

許冬青臉色鐵青，并不答話。

非凡放開他，繼續道：“當日非凡雖然犯下大錯，但罪不至死，若不是為了師父，又怎會失去肉身？後來發生的事，也并非非凡之所願，但師父說過，錯了就是錯了，所以非凡甘願去冤業宮受苦，從未怨恨過師父。這次回來，只求師父讓我看雲師妹一眼，師父竟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應允麽？”

“你走吧。”許冬青回了揮袖子，轉過身去。

“好，我走，希望師父他日不會後悔此時的決定。”非凡的魂魄往外飄去。

“站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非凡從未負過東庭，既然師父如此絕情，非凡何必再這麽傻？”

“你想做什麽？”

“仙界容不下非凡，自有能容下非凡的地方，告辭！”

“你會後悔的！”許冬青看着他遠去的身影，終究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