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Chapter16 耽溺
“咔。”
時針與分針重合,但僅僅只是一秒,緊接着又不緊不慢地分離。
“嗨,大家早上好。”
霧切擡了擡眼,目光掠過從門口走來的狛枝與苗木兩人,視線在白發少年頭上的紗布停留片刻,很快就不感興趣地垂下眼。
餐刀的刀尖觸到瓷盤,然後下滑,從荷包蛋黃中央的平整切面溢出金黃色的流心。
新的一天,仍是慣例的早餐晨會。
經過了一天,參與的人數變得更少了。無論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打起精神的石丸清多夏、總是嘀嘀咕咕一些二次元詞彙的山田一二三,還是一貫用從容語氣勸導大家冷靜行事的塞蕾絲,他們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了。
對苗木來說,他倒也說不上會因此去怨恨布下連環殺人局的塞蕾絲的地步,他還不至于天真到以為每個人心中都不會存在黑暗的一面。
真正不能被原諒的,應該是創造出滋養絕望溫床的,那個将大家都逼至極端的幕後黑手。
“狛枝前輩你還好嗎?”坐到位置上的狛枝接到了來自朝日奈的關切問候,“在搜查的時候才聽到苗木同學說你也被襲擊了,很抱歉我那時候還因為你一直沒有出現就懷疑過你……”
“哈哈,是我一直沒出現在大家面前的錯,被懷疑也是活該的啦。沒什麽關系,反正我現在什麽事也沒有。”他連忙擺手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彎着眼笑起來,“說起來,我倒是很好奇苗木君是怎麽幫我洗脫嫌疑的呢?”
餐桌上忽然安靜下來。
“呃……這個問題……”女孩子渾身一僵,臉上的表情随之變得古怪起來。
“這個問題怎麽了嗎?”狛枝疑惑。
“因為我把狛枝前輩和床一起綁起來了。”苗木慢吞吞地咬着一只炸得酥脆的南瓜餅,細碎的褐發掩住了他通紅的耳尖,“用的是從倉庫裏找到的繩子,這樣狛枝前輩就算醒過來也不可能出門,而且我在走之前也把宿舍門鎖好了,外面的人更不可能進屋來攻擊你。”
唔……嗯嗯?
狛枝凪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看來,就算是那個苗木,這段期間也不是沒有長進的嘛。
霧切響子拿起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唇角,掩去她唇邊微不可查的笑意。
晨會過後,慣例是各自自由活動的時間。
經歷過又一次學級裁判,黑白熊在昨天深夜裏打開了通往校舍四樓的栅欄。新開放的區域包括班級教室2間,音樂教室,化學教室,情報處理室、職員辦公室和校長室。除了早上照常缺席的十神與腐川,還有回去房間休息的狛枝,其他人不約而同來到新開放的區域搜索調查。
盡管新樓層的房間比以往更多,但從名稱便可看出是關鍵之處的情報處理室與校長室的房門都有上鎖。
在葉隐開玩笑一般試探提出了要強行突破的時候,黑白熊出現,宣布了“不允許破壞上鎖房門”的校規。
思及曾經因攻擊黑白熊而違反校規,被殺雞儆猴的江之島盾子,他投機取巧的小心思瞬間宣告破滅。
其他發現的有價值的線索并不多,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儲存在化學教室裏被擺在明處的毒藥,多半是幕後黑手那個家夥為了鼓勵自相殘殺而特意做出的布置。
正常的學校怎麽可能會把危險的烈性毒藥放置在這麽輕易能被人拿到的地方呢?
眼中浮現出凜冽冷意的霧切忽然怔了一下。
正常的學校……不,這裏早不是正常的學校了。
希望之峰早已結束了作為學校的職能,在苗木誠找到的那封寄給校長的信件中,早已清楚地明确了這一事實。
而且這很可能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實。
那麽……不是現在的黑白熊,而是真正的希望之峰的校長,那個人究竟身在何方呢?
霧切抿起唇角。
握住門把的手指一緊,她低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在她發出聲音以後,原本呆怔着站在原地的褐發少年渾身一抖,就在這時,與他站在對峙位置的黑白熊躍上半空,動作敏捷地從他手中搶走了一張紙片。
“照片get!”
“啊!太卑鄙了!”反應慢了半拍的苗木一臉氣憤地喊道。
“噗噗,誰叫苗木同學渾身都是破綻呢?成王敗寇也是熊的法則。”黑白熊愉悅地說着,側過頭用那黑豆般的小眼睛瞧了站在門口的霧切一眼,“哎呀,幫手出現,變成2對1了!我溜——”
霧切擰起眉頭。
“霧、霧切同學——”苗木誠着急地喊道,“快阻止黑白熊。”
她沒有動。
苗木趕不上那玩偶詭異莫測的移動速度,追了幾步就停下腳步,望着黑白熊身影消失的方向默然無語,汗水從他的額角流到臉頰,不斷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并不平靜的心情。
“追是沒用的。”霧切說着,雙手抱臂,随後慢條斯理地挑了挑眉梢,“苗木君,你不妨說說你剛剛看到了什麽?”
已經走到了她身側的少年停住腳步,從眼角的餘光可見對方微微收緊下颌,喉間似乎吞咽了一下,很明顯的緊張表現。
“照片。你可能會和塞蕾絲同學一樣不相信我看到了什麽。”他說着就苦笑了一下,“我也覺得很荒謬,竟然能看到舞園同學、塞蕾絲同學和山田同學的合照,他們明明已經死了的,卻在照片裏笑得如此親密無間。”
“你說什麽?!”霧切皺起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先前就已經看到過類似的照片了?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只告訴了塞蕾絲一個人?”
“我一開始也只以為那是黑白熊的惡作劇。第一張照片裏出現的是桑田同學、不二咲同學和大和田同學,他們穿着我不認識的校服在一起笑得那麽開心,而且背景還是窗戶沒有被釘死的希望之峰的教室。任誰看到這種照片都會覺得荒謬的吧?”苗木阖上眼,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莫名的有些低沉,“霧切同學,但是剛剛黑白熊說這兩張照片都是真的。”
“照片若是被僞造的,黑白熊肯定就是那個僞造者。你怎能相信黑白熊的一面之詞。”霧切的語氣中帶了淡淡的指責。
苗木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只是,如果黑白熊的話是真實的,說不定就能解釋昨天的學級裁判遺留下的一個問題了。”
他看向臉色微變的霧切,臉上不知何時帶上了淡淡笑意。
“為什麽山田同學會知道那個将自己的出身視為頂級機密的塞蕾絲同學的本名呢?他們……關系有那麽好嗎?”
“啊啊——虧我翻找了這麽久,可惜唯一有價值的東西還是被黑白熊搶走了。”苗木忽然大聲的哀嘆打斷了霧切的思緒,她側過眼,就見對方不太高興地低聲嘀咕,“這下子又不會有人相信我的話了。”
霧切挑挑眉,不置可否。
“虧得我找得一身都是灰塵……算了,我去公共浴池泡一泡。”苗木頓了一下,有點小心翼翼地擡起眼,“霧切同學你身上也有些髒兮兮了,要不要一起去?”
他說着超出過分寸的話語,背對着後方的攝像頭,神态卻緊繃膽怯得好似在怕她下一刻就要動手打人。
看不出來啊,這家夥……
霧切盯着他視死如歸的臉孔,微微眯起了眼。
住宿區,公共澡堂的更衣室。
“我現在才發現,從不二咲同學死後開始,狛枝前輩就開始頻繁地進出這裏了。”
苗木坐在木椅上,視線凝注在掌心的鑰匙上。
“他說是喜歡泡澡,宿舍的浴室只有淋浴,所以我沒有想太多。”
“原來如此,更衣室沒有被黑白熊安置攝像頭,難怪它沒有發現這裏。”
霧切與他相背而坐,她膝上放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正是當初他們在圖書室二樓發現的那臺故障的電腦,她的雙手快速敲擊鍵盤,雙眸專注地盯着屏幕。
苗木“嗯”了一聲,說:“不二咲那次事件……我在搜查中昏倒了,那段期間我的狀态都不太好,記憶也很混亂。我并不不知道狛枝前輩是什麽時候、從哪裏找到這臺被不二咲同學修好并設計安裝了人工智能程式(Alter Ego)的電腦的。”
他緩緩收緊了手指。
“他被塞蕾絲同學襲擊以後,撐着最後的力氣往我的手裏塞了這個藏匿着Alter Ego的置物櫃的鑰匙。我本來是想在昨天就告訴大家這回事的,沒料到後來還會發生那麽多事情。”
“那個——昨天苗木君已經跟我說過最近發生的事情了。”
在電腦的屏幕中央,擁有着與不二咲千尋一般無二臉孔的Alter Ego默默垂淚。
“之前狛枝君被襲擊的時候我就在這裏,但是,因為被狛枝君吩咐過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能發出聲音,我違背不了這種強制性的指令,不但沒能幫上大家的忙,而且後面竟然又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情,真的非常對不起。”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啦!不要把全部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苗木慌忙道。
霧切為這兩個顯然個性都過于柔軟的家夥嘆了口氣,幹脆地轉移了話題。
“狛枝凪鬥在找到你以後,他都讓你做了些什麽事情?”她說完思索了一瞬,補充道,“所有,全部,不允許隐瞞,全部都告訴我。”
“霧切同學你看起來對狛枝前輩非常警惕的樣子嘛……”苗木腦後一滴汗。
“那個人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不可疑,就只有苗木君你才能那麽信任他了。”霧切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哦,對了,他對你的迷戀倒是非常真實。”
“……”姐你這話我沒法接。
苗木尴尬地笑了笑。
“狛枝君吩咐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破譯這臺電腦裏被層層加密的文件。”Alter Ego說,“經過了好幾天的解謎和演算,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
經過Alter Ego的歸納整理,可以得出兩條對他們有價值的情報結論:
第一,希望之峰學園作為學校的職能确實已經結束,這個結論被苗木在圖書室找到的那封信件得到了又一個渠道的證實。作為替代,如今的希望之峰學園被改造為避難所,旨在在一個發生于一年前的名為“人類史上最大最惡劣絕望事件”的社會災難中為一群年輕人提供避難場所。
第二,制定了廢校和避難所計劃正是希望之峰事務局,換言之也就是希望之峰本身。這個計劃的負責人是希望之峰學園的校長,他本人的特征應該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但現在這名真正的希望之峰校長已經不知所蹤。
霧切陷入了思索,她沉默了很久。
“這些情報,我在昨天下午已經聽Alter Ego說過了。”苗木低低地說。
“我可以理解你不想打草驚蛇的心情,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會選擇讓我第一個知道這件事。”霧切聞言,輕輕挑起眉梢,“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總是不見身影的我在你們的眼裏應該非常可疑。”
“哈哈,不會的啦。我知道霧切同學非常厲害,你總能在裁判辯論的時候注意到我們大家都沒發現的細節,作為交換,肯定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做了大量的調查工作吧。”
在霧切看不到的身後,苗木微微擡起頭,溫潤柔和的灰綠色眼眸泛着明亮的光芒。
“我相信着作為夥伴的霧切同學,嗯,也相信着看起來非常可疑的狛枝前輩。”
“你這樣的人……”
霧切一時失語。
良久,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沒有死在來這裏以後的第一場劫難,苗木誠,是你走運。”
“诶?”苗木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沒有死,證明你注定命不該絕。”霧切淡淡地說,“這樣也好,你就這樣懷抱着你的信念,一直走到最後吧。”
她好像稍稍明白狛枝凪鬥那個家夥為何會對這個人如此執着了。
呵,黑暗生物的趨光性。
夜時間,人影晃過寂靜的廊道。
——作為感謝你的信任的謝禮,我也試着去相信你吧,苗木君。
苗木誠輕輕地呵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只一眨眼就融化在冰冷的空氣中,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
也只有這種寒冷,才能讓他體會到時間流逝,晝夜交替。
他的手指探出衣袖,抵在面前的門扇。
——在之前探索的時候,我發現,二樓男衛生間的工具間裏面有個隐藏房間。
霧切同學還真是厲害啊,連男生的衛生間都能調查得這麽細致。
該說她不拘一格好呢,還是說她果決堅定好呢……在某些方面的執行力簡直是令人畏懼的幹脆。而且還有非常敏銳的洞察力。
要是他的話……假如女衛生間裏真的隐藏什麽秘密的話,他多半永遠也找不到其中奧秘。
有點諷刺,原則在這種環境裏竟然還可能會成為阻礙。
他的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然後推開了門。
連成一排的鏡子映出他走過的身影,有一個洗手池的水龍頭像是沒有被關好,耳邊聽得到水滴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潮濕的地方空氣更加寒冷,苗木誠微微哆嗦了一下,他看了看身後,沒有人的身影。
他下意識松了口氣,然後轉過身,鼓起勇氣拉開了工具間的門扇。
“吱呀——”
耳邊傳來令人牙酸的轉動聲,苗木繼續往前踏了一步,手掌按住了掃除工具後方的牆壁。
——說起來,我有點意外你竟然會選擇跟狛枝凪鬥分開行動。不是很擔心他的傷勢嗎?
——我明白,可是,再繼續這樣無所作為的話,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的。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嗎?在一起并不僅在一時。
在一起,這個詞彙讓他覺得多麽溫暖啊。
就像是午後裏暖烘烘的陽光照在身上,就像明媚燦爛的醉人春景,你和我相視微笑,十指交叉。
沒預料到隐藏房間的暗門竟然是一推即開的旋轉門構造,苗木只覺得身體的重心一低,他整個人踉跄了一下才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現在還不是沉溺于個人感情的時候,不能放任自己一味軟弱下去了,狛枝前輩也會有可能受傷的。
他不想要再看到那天夜裏的事情再度發生了。
如果這次的危機只能靠着他自己的力量度過,那他就自己扛過去。
——我要找出真相,找到幕後黑手的真實身份。
然後,我們會有數不清的光陰和未來,一直一直,永遠在一起。
光線很暗,只有從身後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照進屋內。這顯然是久未逢人造訪的地方,撲面而來的腐舊黴氣。苗木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眼睛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覺,酸澀得幾欲落淚,蒙眬視野中可見有浮塵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這裏的是……希望之峰學園歷屆學生名冊?”
他站在書架前面,從抽出來的一本名為《希望之峰學園在讀學生名冊》的書冊中掉出了一張薄薄的紙張,苗木蹲下身把紙片撿起來,緩緩讀出那并不算陳舊的字跡:
“不可以離開這裏……不可以?”為什麽是不可以離開,而不是不能離開?
還不及思考,他面前的書架上忽然升起一個漆黑的影子。
然後,後腦劇痛,黑暗吞噬神智。
冷,好冷啊。
流風拂過額前的發梢,他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雙眼。
觸目所及俱是黑暗一片,僅有從身後投來的一絲微光,他的手指軟綿綿地搭在灰塵遍布的地面上,漆黑的暗影一直延伸到視野之外。
從地面傳來的冰冷寒意透過了衣衫,從涼透的皮膚一直刺入到骨子裏。
腦袋好痛——
苗木閉上眼,咬了咬牙,掌心按在粗粝的地面,手肘支着身體爬了起來。
雙腳站在地面的時候猛地一陣眩暈,他捂住唇忍住幹嘔的欲望,目光在暗室逡巡。
沒有,全部都沒有了,原本儲藏在這裏的文件和書冊全部都被拿走了。空蕩蕩的書櫃架子上還殘留着灰塵淩亂的痕跡,明晃晃昭示着在他被打暈期間這裏曾經歷的洗劫。
沮喪的心情才出現不過一會兒,苗木誠仍懷着一點微小的希望,盡他所能細致地翻找了一番還遺留在遠處的東西。
不出所料的一無所獲。
“唉——”
他小小地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都怪我太不警惕了啦。”他自責地咕哝起來,雙手搭在膝上,目光直直看着門外的方向,“除了公共浴室以外,衛生間應該是僅剩的沒被安裝攝像頭的地方了,那你應該聽不到我的聲音了吧。”
雖然只是沒多大意義的事情,苗木還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像是狛枝前輩那樣,攻擊我的人顯然沒打算置我于死地。你既然不惜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也要回收這裏的東西,而且行動還顧慮着我的生命安危,也就是說,你應該就是幕後黑手了。”
他攤開手掌,髒兮兮的手心中央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劃傷。
“如果是其他的同學,在剛才殺掉我才是最明智的判斷。”他緩緩說來的聲音有些不太明顯的低沉,“夜時間,至少絕大多數人都會遵守規則待在自己的房間。在這個時候殺掉我的話,不但大家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還可以順理成章 地嫁禍給跟我同住的狛枝前輩或是猜測到我可能會在夜間行動的霧切同學……只有幕後黑手,對你來說,這麽随意地殺掉我會破壞掉你這個游戲的平衡性的。”
當然,是不會有人回答他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漸漸能夠猜測到幕後黑手的行動邏輯了呢?苗木有一瞬的怔忪,旋即,他慢慢地嘆了口氣。
沒關系的,就算錯失了這次的機會,起碼他也藉此真正地确認了一些事。
比如說,幕後黑手與他們一樣正身處于這所封閉的學院裏,多半就躲藏在某些個他們暫時無法搜尋到的角落。
比如說,對方也并非對希望之峰學園無所不知。
狛枝走在一樓尋找不見蹤影的苗木,他的目光掠過一間間安靜無聲的教室,門扉的小窗之後宛如潛伏着一只只能夠吞噬一切的漆黑怪獸。
心情漸漸變得焦躁起來,他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轉過身正欲往樓上走,冷不防看見了靠在轉角牆壁的少年。
苗木看到了他,原本有些疲憊恍惚的雙眼似乎亮了一瞬。
“頭好疼——”他拖長了聲調。
“诶?”狛枝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這不是我該說的臺詞嗎?”
苗木聞言,擡頭瞧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說得也是呀。”他歪了一下頭,視線若有若無落在前方的虛空處,聲音中帶着一聲嘆息,“但是,我好像有些累了,狛枝前輩能扶我一下嗎?”
心裏咯噔一下,狛枝下意識地擰起了眉頭,目光細細掃過苗木誠的臉龐,對方察覺到他的不安,坦然地微笑回視。
“可以嗎?”苗木問。
“嗯……嗯,當然沒問題。”狛枝猶豫着點了頭。
不管是什麽時候,不管什麽情況,狛枝凪鬥總是拒絕不了苗木誠的。
“不過。”他口風一轉,眼眸微彎,灰綠色的眼眸在暧昧朦胧的燈光下顯出柔軟的光芒來,輕輕握住苗木微涼的指尖,“我想,還是我背你回去吧。”
因為沒人說話,寂靜的氛圍總讓人容易胡思亂想。
在這種環境,兩人獨處的機會很多很多,但也唯有這一次,苗木趴在狛枝并不算太寬闊的背脊上,目光虛虛凝注在兩人重合在一起的影子,卻頭一回感到了違和。
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來。
“……”
可能是有些輕微腦震蕩的緣故,眩暈欲嘔的感受揮之不去,在難挨的忍耐中,竟然連以前從未深究過的細節都開始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來,就像是萬花筒,紛雜而又混亂的訊息飛閃而過,叫人摸不着頭腦。
“吶,狛枝前輩……”
狛枝聽見了身後苗木的聲音,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年帶笑的嗓音竟有着一絲疑惑的試探。
“哈哈,好奇怪啊,我怎麽覺得你好像長高了一些?”
狛枝凪鬥有那麽一瞬間的窒息。因為有一些已經被他親手埋藏得很好的記憶,就在苗木誠這句話的尾聲剛落的時刻,如旋風一般,一切的僞裝矯飾都被掀翻得一幹二淨,他的腦海裏掠過無數曾經相處的片段。
他比任何人都能從這一句話中清楚地認識到:一直留在過去的不是被迫清空一切、從新的原點展望未來的苗木誠,而是懷抱着變質的希望而走向絕望,因留戀着過去而畫地為牢的狛枝凪鬥。
就像是被剝去了外殼的蚌,失去了看起來光鮮堅固的盔甲,就算是那麽鮮血淋漓地拖着難看的軟體也不肯吐出珍珠的醜态一般,因為寶物可能被暴露在陽光下而不安地蠕動着。
後續是怎麽回答苗木誠的,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
人是有回避傷害的免疫機制的,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不願意回想的事情,都可以藉由忘記來治愈傷痛。
……多麽諷刺,諷刺得狛枝自己都想大肆嘲笑這個越發無能的自己了。
誠然,聰穎如他,自然是早已知曉自己的思維和情緒是有些病态的。
但是,這又如何。
如果知道就能改變,他就不會一直如此被困頓其中了。
第二天的早晨還是十分正常的,一如既往的早餐會。霧切端了餐盤坐在長桌的一側,身邊是在讨論倉庫裏儲存的各式糖果的口味的朝日奈和大神櫻,十神難得沒有缺席,獨自坐在一邊的小圓桌喝咖啡,腐川就在不遠的地方,今天看起來是文學少女的人格,苗木和狛枝坐在女生組的對面,兩個人一臉汗顏地聽着葉隐在讨論一些比占蔔玄學更加不正常的外星人異聞。
畢竟已經經歷了接近半個月的共同生活,而且還共同遭遇過危及生死的考驗,他們比各自想象中的要更早地熟絡起來,在自己都還沒發現的時候,有時候互相的交流和打趣就宛如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充滿了莫名的熟稔意味。
結束早餐以後,按往常來說就是慣例的自由探索時間,當然對于某些人來說只是沒什麽意思的消磨時間而已。一貫獨來獨往的霧切是最早起身打算離開的,當她一邊整理着自己的手套一邊邁過餐廳大門的時候,異變又來了——
“校內放送,校內放送,請各位迅速到體育館集合。”
又是那個聲音。
充滿了異樣的開朗與熱情,卻只能讓人感到極端不舒服的恐怖與邪惡感,連出聲者的年齡與性別統統無法判別的特殊音色。
——在黑白熊的背後,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在操縱一切呢?
苗木咬住下唇,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側的狛枝,原本目光直勾勾盯着屏幕的白發少年注意到他轉過頭來,對他安撫地笑笑。
“怎麽了嗎,苗木君?”
苗木猶豫了一下,很快搖了搖頭,彎起眼眸:“沒什麽事。”
他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但是不想說出來讓大家平添恐慌,雖然多半算是奢望,可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虛驚一場就太好了。
狛枝見狀眼眸微黯,但他沒說什麽,只是輕輕地牽起苗木的手。
——可能,又是黑白熊提出的新“動機”。
這一刻,他們腦海中浮現出同一個猜測,彼此心照不宣。
區區二十分鐘後,原本在衆人之間融洽的氛圍再度宣告破裂。
新的“動機”是——背叛。
那個黑白熊在衆人面前宣稱,身為超高校級格鬥家的大神櫻是他安插在他們之中的暗線,她是背叛者。
大神櫻沒有否認。
面對十神的斥責、腐川的敵意與葉隐的恐懼,她一言不發,只是用默認的姿态垂着頭站在流着眼淚為她辯護的朝日奈身邊。
陣營分為了三部分,決定相信大神櫻的朝日奈,對大神櫻抱有警惕的十神、腐川與葉隐,還有還未直接表明立場的苗木、狛枝與霧切。
無論是被勾起想要離開這裏的渴望抑或是被威脅利誘,苗木誠本以為經歷過這些考驗的大家已經足夠堅強到不會被任何原因動搖,沒想到這次竟被用如此簡單的手段輕易地挑撥成功了。
在外部的因素無法撼動他們的時候,就從內部攻破。
苗木的心底有些發寒,因為他發現,黑白熊遠比他預想的更加了解他們的弱點。
越來越想知道幕後黑手究竟是何方神聖了,這種好奇心,可能會在不遠的将來成為會引來殺身之禍的誘因也說不定。他忍不住苦笑起來,眼神卻非常堅定。
一味坐以待斃也不會有好的結果,被揭露身份的大神同學若是繼續隐藏在他們之間才是真正危險的情況,他推測在二者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導致他們的合作破裂,就算她是背叛者,但在被黑白熊揭露身份的時候也變成了敵人的敵人。
在共同生活的這一段時間裏,大神櫻也從未做過任何真正傷害到他們的舉動。
無論是每次探索的時候認真檢查每一層窗戶上鋼板的穩固性的行為,還是在發生慘案時沉默守護者現場的行為,抑或是如此悉心呵護着她的摯友朝日奈的行為,都昭示着這個人的品性。
比起這種沒起太大作用的叛徒身份,苗木誠更願意相信他在每日一點一滴的相處中認識的那個大神櫻,而他也願意去賭一賭這個信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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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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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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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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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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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