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18 虛妄

“狛枝前輩總是游離在大家之外呢。”

是記憶中的冬夜。

淡色的雪就像是視野在燈火迷離之中産生的幻影,無聲無息間地飄落眼前,于夜色中美麗得近乎虛幻。

狛枝凪鬥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還沒回頭,小家夥就湊到了他的身邊,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連帽衛衣,脖子上繞了一條特別長的卡其色羊絨圍巾,将半張臉都埋在堆簇的布料裏,看起來暖和得不行。

苗木塞了一杯剛煮過還冒着熱氣的牛奶到他手裏,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奶皮,在晃動的時候就皺起來。

“我請花村前輩幫忙熱的……晚宴的時候狛枝前輩都沒吃什麽東西,這樣下去胃會受不了的。”

“只是今晚剛好食欲不太好而已啦。”

“又避重就輕,食欲不好的理由是料理不合口味吧。”

他已經對他的套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連抱怨的話語也是那麽毫不客氣的。

“每次征求大家意見的時候狛枝前輩總是說随便,嘴上那麽随意的樣子,實際上碰到了不喜歡的成品根本就在心裏都嫌棄了一百遍了。”

“說錯了哦。”狛枝笑,眼睛裏的光微微柔和起來,“因為我喜歡苗木君的一切,所以連原本沒什麽感覺的東西也會愛屋及烏。可如果變更了對象,答案就會不一樣。”

不要把這麽雙标的話用這麽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來啊。

苗木嘴角抽搐。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告白的意思,苗木臉頰一燙,趁着狛枝沒看過來,趕緊把臉埋進圍巾裏,毛絨的觸感溫柔包攏着肌膚,熱氣暖烘烘地環繞着他。

他們處于學生宿舍樓的一間活動室的小陽臺上,隆冬已經很是寒冷,空中的雪花雖然飄零四散,觸及肌膚的時候仍會帶來沁涼的感受。身後可聽聞屋內的熱鬧,對比窗簾後陽臺一側的靜谧安寧,兩邊就仿佛被分隔為不同的世界一般。

論心來說,狛枝凪鬥其實不太适應過于熱鬧的環境。

他斂眸注視小心捧着的瓷杯,指腹輕輕摩挲杯口,溫暖的溫度從掌心一路傳到心裏。

“啊,好像到了抽禮物的環節了。”

聖誕夜的學生聚餐,每年的固定交換禮物環節,已經可以聽見有人在躍躍欲試的聲音了。

“狛枝前輩真的不去嗎?”

“如果我去的話,最佳手氣的得主就被不用期待了。”去年就是這樣。

“可是,這回說不定不會抽到最好的禮物。”狛枝愣了一下,他側過頭,戀人好看的睫毛微微顫動,灰綠色的瞳孔徑自盯着他,“我是懷着禮物一定會被狛枝前輩得到的心情準備的,若是被別人挑走不是很可惜嗎?”

這還真是——

“真的想給的話,苗木君就該直接送我啊。”他輕輕笑着調侃他,“我還很期待苗木君親自送上門來的模樣,啊——如果是苗木君親自送上門的話,我會更開心哦。”

思維比較純潔的少年愣了一會,後知後覺才明白過來狛枝後一句口中被強調般咬出重音的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麽意思,耳根倏地一燙。

“但、但是,我也不希望看到狛枝前輩因為顧慮着自己的才能而避開和大家一起活動的機會。”他結結巴巴解釋起來的樣子也非常可愛,溫暖又清澈的眼睛裏有光芒微微閃耀,“幸運應該給你帶來快樂……而不是負擔。”

充滿希望的小家夥。

狛枝感到很愉悅地笑出聲,伸出手挑起他的下颔,修長的手指勾勒描摹着颌骨的輪廓,動作不自覺地透出狎昵與隐藏不住的占有欲。

苗木有些不明所以地瞧着他,雖然本人還未意識到,但那瞪圓了雙眼表情有些繃緊的模樣就像是面對着狩獵者的食草動物——抑或是說本能在期待着什麽似的,他擡起頭,狛枝便微微颔首親吻他的唇角。

你啊,就是最令我心生歡喜的幸運。

最終,大神櫻的學級裁判還是平安地落下了帷幕,格鬥家的死因竟是為了消弭同伴之間的争端而選擇了自我了結——這樣的結果徹底出乎衆人的意料,甚至可能颠覆了某些人一直以來堅信的理念也說不定。

現代人崇尚的利己的勝利主義在她的高尚精神下顯得是那麽狹隘,從貴公子十神白夜臉上浮現的極為難得的震撼與動搖便可見一般。

也讓一直以為友人是被同伴逼迫而心灰意冷選擇死亡的朝日奈葵當場嚎啕大哭,她已經做好了為大神櫻報仇而拖着所有人到另一個世界向友人贖罪的心理準備,卻沒想真相竟恰恰是自诩為她摯友的自己徹底踐踏了她的心意,慚愧與悔恨,過度的負疚感幾乎将她壓垮。

還有,在案發現場的另一瓶毒藥的持有者——狛枝凪鬥的行動也被霧切響子所揭穿。

狛枝沒有為自己的行為作出任何辯解,甚至連那标志性的溫和笑容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種一切如常的表現本身就昭示着這個人的某種異常——在他被絕大多數人所懷疑的時候仍舊秉持着那充斥着古怪狂熱的“希望”論調時更是如此。

在不同尋常的樂觀爽朗的表現背後,仿佛蘊藏着某種壓迫得人精神沉重得透不過氣來的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這種好似對他自身的一切都無所謂的冷淡與漠然,直讓人抑制不住地毛骨悚然起來。

他們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了苗木誠。

不僅是那兩人之間特殊關系的緣故,在經歷過那麽多次學級裁判的如今,如果說霧切是以她過于敏銳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得到大家的認可的話,那苗木就是憑借他的毅力和堅持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一種無形無質卻又确實存在并鼓舞了大家的精神,不知不覺中就使這個人變得耀眼可信賴起來,宛如指引他們前進的光源,簡直就像與他的戀人形成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極端。

連霧切也沉默,她審視般地注視着他的舉動。

但苗木令人意外地什麽也沒有說。

裁判結束以後,他拽着狛枝的手腕,表情如常地和其他人道了別,兩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真是夠嗆啊,苗木親。”葉隐撓了撓後腦,“自相殘殺的規則正好保護了那個家夥,他自己不動手的話我們也不可能在裁判裏解決他,而且苗木親的性命與他又是息息相關的……”

“危險的想法還是別想為好。”霧切平靜地說,“順着幕後黑手的思路走會落入圈套的。”

有時候朝日奈很敬佩霧切身上的冷靜與理智,但更多時候,感情的驅動會迫使她站在不同的立場上。

“但是,狛枝那個人根本就思維不正常吧——”她忍不住反駁。

“雖然我并不贊同他的想法,但是,我不否認他的行動在某種程度上具備的可行性。”她視線放遠,深邃的瞳孔深處湧動着某種複雜的情緒,“狛枝凪鬥,他是個理智的狂信徒,瘋狂的陰謀家。”

霧切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冷不丁頓了一下。

“如果你們不想當被無故牽連的倒黴鬼的話,最好讓他們兩個自己解決問題。”

苗木誠步子邁得很快。

有一種類似于想把一切都甩在身後的氣勢,狛枝亦步亦趨地被他牽着走,目光落在少年後腦随着步伐前進而躍動起來的碎發,一截白皙的脖頸若隐若現,他不自覺地出了神。

“別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了,狛枝前輩。”

狛枝凪鬥在籌劃的時候其實也不自覺地想了很多,大神櫻可能會做出的舉動,還有事後苗木可能會有的反應之類的。計劃的邏輯雖然很通順,但實施環節的漏洞卻有意無意地留了很多——因為他的才能,所以會發生計劃外的變故早就成為家常便飯一樣的環節,他幹脆就不去籌劃太多。

結合案發後他探索了幾處地點,總體上說大神櫻的選擇還算在他心理準備之內……出乎意料的地方在于苗木的态度。

他沒想到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不要傷害自己”。

不是質疑,也不是難過,他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但就在這時,狛枝發現自己竟然也猜不出苗木此刻在想着什麽。

“……想起來了?”他眸光微微閃動,微笑着問。

“……”苗木頓了一下,他抓住狛枝手腕的手指忽然略略收緊,搖了搖頭。

“好可惜。”他笑嘆。

“……對不起。”

“嗯,沒關系。”

心緒就在那麽短短幾秒間劇烈地波瀾起伏。

苗木誠閉了閉眼,極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對不起,我的行動太魯莽了。”他又道歉了一次,“Alter Ego的事情本來瞞得很好的,是我把它帶到霧切同學發現的隐藏房間裏連接外網,沒想到會被幕後黑手發現。”

苗木指的是Alter Ego在這次學級裁判之後被黑白熊處刑的事情。

狛枝輕輕地搖了搖頭:“苗木君沒必要太自責,巨大的收益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風險,你這次只是賭輸了而已……下次就不一定了。”他的話語裏似乎在暗示着什麽。

苗木沒有說話,空曠的走廊裏只聽得見兩人腳步的回響,一開始還有些淩亂和急促,後來就漸漸趨同。

“幕後黑手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在打開宿舍房門的時候,狛枝在極近的距離聽見了他低低的話語。

“大神同學的案件,朝日奈同學被僞造的死亡訊息誤導了才會構陷大家……這是它第一次對我們的搜查造成這麽大的幹涉。”

閉合的門扇封鎖了光線,燈照的光亮與地上延伸的人影一同被黑暗吞噬殆盡。

苗木回過身抱住了狛枝,他懷着近乎迫切的心情攀住戀人的脖頸,仰起臉吻上他略帶涼意的嘴唇。

從未有如此不甘心的時刻,不甘心錯過了我們最重要的時光,不甘心在你打算自我犧牲的時候沒有親手阻止你,不甘心沒辦法真正的對你的悲傷與痛苦感同身受。

親吻,觸摸,進入,但這還是不夠——

想要徹底地敞開自己,想要完完全全地理解你,交融一體。

“能不能告訴我呢……屬于狛枝凪鬥與苗木誠的過去與回憶。”

“……好。”

從苗木誠的15歲到17歲。

說是錯失了兩年的時間,其實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有第一年而已。

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年,填滿了回憶的一年。

“要我說的話,瑣碎的事情很多,但統合起來想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

他的手指穿過少年細軟的發絲,唇邊帶起溫柔的弧度。

“就是很尋常的日常生活而已……和苗木君在一起的日常。沒有太多的波瀾壯闊,唯一帶來的感覺就是滿足和充實,放在小說裏都有可能會被嫌棄太過平淡的情節,就是這種過于閑适的校園生活。”

狛枝低眸,苗木睜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他翻過手,掌心輕輕地覆住少年的雙眼。

“我想知道。”苗木抓住了他的手腕,沒有移動,只是強調般地收緊了抓握的力道,重複了一遍,“我想知道,那是屬于我的回憶。”

狛枝無聲笑了一下。

“再确認一次……失去的記憶是從一年級入學開始的嗎?”

“嗯。”

“那就從那一天開始好了,校長先生主持的入學式結束以後,我在體育館的門口等你,你和你的新同學們一起從裏面走出來……”

“我會把我的新同學介紹給狛枝前輩。”

“嗯,大家都非常友善哦。不過,似乎稍稍刺激到了腐川同學和山田同學的樣子。”

“……總覺得,可以想象到。”

手指相握,十指交叉,透過薄薄的肌膚緊緊相貼而傳來了對方的溫度,和他自己的體溫交融在了一起,逐漸變得不分彼此。

“然後呢?”

“然後……”

貪心不足,欲壑難填,不想錯過與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因為在乎,所以連時間的流逝也變得殘酷起來。不記得誰說過,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如果說他們的曾經已經注定變成了被留在過去中不可挽回的微光,只能随着光陰的變幻而被侵蝕成泛黃的舊回憶,又有什麽存在能夠證明他們真正地擁有着彼此呢?

惶恐的心情湧上心頭,苗木幾乎要溺斃在這種情緒之中。

我一定是失去過你,被打擊得快要崩潰,被沉重的痛苦擠壓得無法喘息,終日終日,陷在恐怖的噩夢中不得解脫。

“第二年,發生了什麽呢?”

終于還是問出來了,問出那個一直被本能瘋狂回避的問題,就像是親手揭開了一塊從未愈合的痂,從傷口流出了惡化的膿水。

“分開了。”

太陽穴突突跳動,宛如被巨錘反複敲打着脆弱又纖細的腦神經,腦袋前所未有地疼痛起來。

“……為什麽?!”

憤怒,還有說不出口的委屈,激蕩的情緒左沖右突,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苗木君。”

他瞪大雙眼,瞳孔中的白發少年露出了讓他感覺有些遙遠的微笑,有什麽無形無質卻又實際存在的隔閡終于在這種變得陌生的笑容中被他所正視,狛枝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側臉,灰綠色的眼眸深處透出了一種被他直覺抗拒着的情緒,蒼涼宛如鍛燒成燼後的殘灰,唯餘一點極明亮極熾熱的火星在盡頭閃爍。

“為了最後的希望。”

希望?

“我不能理解。”他固執地攥緊他的衣襟,一副仿佛被欺負得快哭出來的表情,眉宇倔強,“什麽希望必須要我和狛枝前輩分開不可呢?這樣的事情……我無法認同。”

“只有經歷過最黑暗最深沉的絕望,才會誕生最偉大的光輝燦爛的希望。”狛枝抽開手,眼中帶有一絲不太明顯的責備,“我沒想到苗木君你會忘記。”

什——期望他想起過去的事情,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嗎?

“試着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困境吧。”他溫柔地說,溫柔中帶有一絲存在分明的殘酷,“苗木君,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入睡的,只記得他們交談了很久,最後無疾而終。黑暗一成不變,無窮無盡,外面的太陽無法驅散這裏的陰暗,連帶着時間的流逝也變得毫無意義,帶來的只是身體和精神上不斷加重的負荷與疲憊而已。

隐約覺得噩夢糾纏了一夜,有一種分外熟悉的感覺。印象中苗木誠仿佛看到了烈火,灼燒着視野的巨大烈火,伴随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悲泣與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哀嚎,一切便宛如人間煉獄一般。

猩紅的血跡久久殘留在視網膜上,碎骨、殘屍,以及應該熟悉卻又不熟悉的人們的倒下的身影。

“對不起……對不起啊……苗木君,二年級的大家都已經……”遙遠的哭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哭聲。

無來由的,一個早就烙印在腦海深處的名詞浮現出來。

“史上最大最惡的絕望事件”。

不是幻想,他親身經歷過這件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連定時通報的黑白熊廣播都已經被他睡過去了。

明明已經休息過,然而疲憊的感覺仍舊如影随形,仿佛他根本就從未入睡過一般。

察覺到身側空蕩無人,苗木也不覺得意外,他擡起手臂擋在額前,又慢慢阖上雙眼。

一時什麽也沒想。

心裏像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風呼呼地灌進去,無所阻攔,無所現形,裏面空蕩蕩的一片。

有一種空虛得無處使力的茫然感。

他披衣起身,慢吞吞地洗漱,然後收拾好着裝,去餐廳吃飯。

和很輕的精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有些沉重的身體,簡直在無形昭示着某種錯位感一般,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離體的幽靈,因為肉體的束縛而不自在得無所适從……或許這是他希望逃避現實的一種表現?苗木分神想。

約定集會的早餐會早就被他錯過了,不過倒是有人好心地為了留下了一份食物。

苗木懷着感激的心情坐到位置上,還沒拿起刀叉,身後方向傳來霧切的聲音。

“你起得真是夠晚的,遲到成慣性了嗎?”

眼見褐發少年肩膀明顯地抖了一下,她挑起眉梢,眼中帶了一絲調侃。

“還是說,精力消耗得太大了?”

“霧、霧切同學!”苗木窘迫地看了她一眼,停頓半晌,男孩子的聲音細如蚊鳴,“請不要取笑我了……”

霧切凝神瞧了他一會。

“黑眼圈很重……”她沒什麽情緒地陳述道,“在這種環境,你還是多照顧一點自己的身體比較好。少做不理智的事情。”

“嗯、嗯!謝謝關心。”苗木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頭。

“沒什麽,只是作為同伴的忠告而已。”霧切眯了眯眼睛,忽然一笑,“那麽,說說吧,你和狛枝凪鬥交流以後得到的情報。”

所以這才是苗木誠有時候會對霧切響子感到害怕的一點,醒來以後超想回避的事情就這麽被她幹脆利落的一句話給揪了出來。

他一下就被她問得苦了臉,眼神弱小可憐又無助,哀怨得周身的空氣都變得消沉起來。

“我奉勸你最好多盯着他點,盡管現在還只是直覺,我覺得那個人也像是快要忍耐到極限了。不想未來永遠後悔的話,現在就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沒有鬧脾氣……”苗木別過頭,表情有些難過,“但具體怎麽樣我也不太好說,我覺得狛枝前輩現在好像不太喜歡我了。”

“……哦?”霧切停了一下,居然饒有趣味地勾起唇角,“出軌了?”

“……才不是!”苗木嘴角抽搐,眼神游離了片刻,倏然咬牙切齒起來,“要是我能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現在就不會這麽束手無策了。”

紫發少女怔了一下。

“你也……想不起來?”她遲疑地問。

“诶?”苗木詫異地擡起頭,雙眸倒映出霧切難得表情恍惚的模樣,“霧切同學也察覺到了嗎?”

“不是察覺到,是一開始就心知肚明。”霧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入學式之前,從我在教室裏醒來的時候開始,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除了儲存在腦海裏的一切有用無用的知識儲備之外,我對自己的出身、才能和過去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所以霧切同學才不告訴我們你的才能啊,因為你根本就想不起來……”苗木瞪圓了眼。

“沒錯。”她幹脆地承認了。

他以為被困住這裏的所有人都和自己是一樣的情況,不意霧切竟然失去了她過去的所有記憶。記憶喪失絕非單純丢了一件東西那般的小事,為什麽大家身上會發生這種情況呢?

有個假設雖然很超乎常理,但若以這所被譽為超高校級精英的搖籃的學園為舞臺背景的話,發生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是幕後黑手利用某種手段奪走了他們的記憶。

但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無論是保留記憶抑或是失去記憶,面臨着自己被囚禁在學園內部的現狀,他們肯定是會選擇從這裏逃出去的吧。莫非是為了防止大家因為相互熟識而不忍自相殘殺?可按照幕後黑手那種惡劣的思想,應該會更期待看着本來感情深厚的人一朝反目的表現吧。

還有霧切同學的情況……她應該是唯一對自己的才能一無所知的人。

唯一的特例,就代表在這不同之中存在着某種被幕後黑手所介意抑或忌憚的訊息。

苗木正猶豫着想說什麽,霧切見狀眸光微微閃動,她單手按住他的肩頭,暗示性地加重了力道,深深凝視着他的雙眼:

“情報不妨下次再交流,我忽然想起新開放的樓層有一個地方很值得調查,先走一步。”

新開放的樓層……

第四場學級裁判結束後,黑白熊依照慣例開放了通往教學樓五層的栅門。苗木一來到這一層就察覺到了與前四層不一樣的氛圍,這裏的安靜叫人下意識地心裏發慌。

其實應該也是他曾經來過的地方吧。

之所以會有這樣難以解釋的感觸,是因為曾經這裏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他環顧四周,然後發現了一個與前四樓不同的地方。

“沒有再往上的樓梯了,也就是說,五層就是頂樓了吧。”他一邊走一邊看,自嘲一笑,“還真是一種很快就要揭開終幕的感覺。”

和式的武道場、被封鎖起來的生物教室,還有培育着無數植物的室內溫室。

苗木蹲在溫室內的小倉庫裏,撿起地上一把長鋤,翻過來發現手柄的位置寫上了“慕威慈畏大亞紋土”的字樣。

是……大和田同學與他兄長一同貫徹的暴走族組織口號。

苗木瞳孔收縮,手指不自覺地發起抖來,他深吸一口氣,背着身後的攝像頭,又把鋤頭原樣地放回了原地。

他心裏藏了事,接下來的搜查難免有些恍惚。可能是其他同學已經在他還睡着的時候就已經調查過了五樓,寂靜的樓層只聞得他一人活動的動靜。苗木搜查到最後一間教學樓,記得以前樓層的教室裏都沒什麽有用線索的樣子,他不是很在意地推開了門——

苗木慢慢睜大了雙眼,震驚、錯愕、恐慌、驚懼在眼底交織,他的臉上一瞬間血色盡失。

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鞋子踩上一處紅褐發黑的污跡,不是錯覺,是一種與較為冷硬的地面截然不同的厚實感觸……他臉色一青,猛地彎腰捂住了唇。

眼前昏黑,他拼命地抑制住幹嘔的欲望,眩暈中仿佛連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嘁,麻煩的家夥。”

混亂之中好像有人扶了他一把,苗木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教室門外走廊的地面,怔怔擡頭,十神白夜雙手抱臂,一臉不耐地俯視着他。

“十、十神君!”他驚喜道。

“嗯。”貴公子瞧着他慢騰騰站起來的模樣,眉頭收攏了一瞬,有些嫌棄地“哼”了一聲,“真是難看得的臉色。”

“呃,失、失禮了……”苗木苦笑。

出他意料,除了這一句算不上挖苦的奚落,十神再沒做出別的表現。他站在教室門邊,視線淡淡地投向屋內。

“最高樓層的學生教室,按照尋常高校的排布,一樓是一年生的班級教室,二樓是二年級的,三樓是三年級的,四、五樓則會被安排為一些活動課程的場所以及社團的活動室,尤其是五層這個地方,通常是學生會召集活動的場合。”

目光一寸一寸移轉,教室的地面遍布大片大片的黑褐污跡,有些是流淌過積蓄成灘的樣子,有些則是飛濺狀的,一種令人作嘔的古怪氣味萦繞其間,肮髒、悶窒、腥臭,教室裏的桌椅器具都不同程度上被毀壞得無法使用,殘骸斷木胡亂堆積。

這其中,最令人心生恐懼的,則是房間內用白線繪出的一個個人形輪廓,好似就是曾經慘死于此的人們最後的死狀。

“一定是曾經發生了一場讓人無法想象的屠殺。”十神移開了視線,淡淡地陳述道。

是的,這種事件的級別已經可以稱之為屠殺了,人類生命的價值與人格的尊嚴都被徹底地踐踏碾碎,就像是最卑微的蝼蟻、最愚蠢的牲畜一樣被屠殺了。

夜時間,教學樓一層走廊。

苗木誠走到了視聽室的門前,忽然站住腳步,擡頭,雙眼盯着上方的攝像頭。

“喂!黑白熊!你一定正在看着我吧!給我出來!”

空蕩的走廊回響着他的喊聲,在幽深的夜裏,孤寂的恐懼與寒冷的空氣一同刺激着感官,身體裏的血液仿佛漸漸沸騰起來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冰涼分明的感覺充斥胸腔,頭腦在隐約的戰栗中越發精神起來。

“喂——”

“哎呀呀,苗木君大半夜的在這裏大呼小叫什麽呢?”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黑白熊歪着腦袋看他,那雙可笑的黑豆眼閃爍着冰冷無機質的光芒,“現在已經夜時間了哦,你們不是做了什麽不許出門活動的無聊規定嗎?啊啊——”它的聲音忽然興奮起來,頭上冒出了汗珠,仿佛非常激動地喘着粗氣,“呼呼,難道說這回是苗木君決定動手了嗎?真讓人興奮激動得心髒發熱啊!你快看,我熱得馬上就要發射出來了!”

“我沒工夫跟你閑扯。”

苗木的臉頰浮現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但他語氣卻很強硬,與最初來到這裏時截然不同的強硬,居高臨下地瞪着黑白熊。

“你能監視到這個學園的每一個角落的吧,黑白熊,現在趕快告訴我狛枝前輩又去哪裏了。”

“哦?”機器玩偶可愛地歪了歪頭,反應了半拍,仿佛被這個理直氣壯的要求給觸犯了權威了似的,它忽然露出怒容,“憑什麽啊!憑什麽我要聽你的話啊!不過區區一個苗木而已,竟然對校長一點應有的尊重也沒有!像你這樣過度沉迷于戀愛而荒廢了正經校園生活的學生就應該被狠狠地處罰!”

“難道你做不到嗎?還是知道了卻不想告訴我呢?”他慢悠悠地反問,“黑白熊,你會對我說謊嗎?”

玩偶忽然停止了誇張的表演,它突兀地沉默下來。

“唔噗!噗噗噗噗——”

苗木誠沉默地望着它。

“很好,很好的問題哦。作為如此可愛的苗木君為我奉獻了一次又一次驚喜表演的獎勵,我這次就正面回答你好了。”

黑白熊仰起頭,咧開嘴。

“他不見了,昨晚從你的宿舍離開以後,樓道的攝像機意外地發生了線路老化的故障,真是叫人煩惱的幸運啊,修理好攝像機以後就忽然找不到他的蹤跡了,不知道躲藏在哪個死角——說不定正籌謀着殺掉某人呢。苗木君,你不覺得自己以後應該謹慎行動嗎?”

“挑撥離間是沒有用的。”苗木說,手指卻緊握起來,“狛枝前輩絕不會傷害我。”

“噗噗噗——這麽盲目自信的模樣也很可愛哦。”黑白熊捂住嘴笑了起來,“那麽,我就再吐血大放送一個珍貴的獨家情報好了。狛枝凪鬥,希望之峰學園第77期學生,超高校級的幸運,如果我告訴你,這麽一個苗木君心目中溫柔又可靠的戀人學長還具有另外一重身份,你的想法會不會發生什麽變化呢?”

不能聽,不能信,這是黑白熊的挑撥,這是它想讓我們自相殘殺的動機。

“一個充滿了驚喜與懸念的新身份!彩帶、禮炮、都秀起來吧——”它踮着一只腳,興高采烈地轉了個圈,“其名為!超高校級的——絕望!”

苗木腦袋一蒙,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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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