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死的龍套

笑笑掏出鑰匙開門進來，就見屋裏窗簾被人拉上，外面的光亮被遮擋的一幹二淨，明明是晌午，看起來倒跟淩晨似得。

他不由放輕手腳，動作輕了許多。

屋裏有些冷，沒開空調，笑笑就沒把羽絨服脫掉，摸索着往客廳走，把手裏提着的外賣先放在茶幾上。

“吃什麽？”

身後突然有人出聲，笑笑吓的一哆嗦，差點尖叫出聲。

他轉身沒好氣的朝後吼道：“林初冬你是想吓死我對吧！”笑笑聲音尖銳，顯然吓的不輕。

初冬抿了抿唇，頭微微低下來，眼睫低垂，顯然一副聽訓認錯的模樣。

笑笑緩了緩剛才被吓到突然加快的心跳，走過去伸手把窗簾“嘩”的一下向兩邊拉開，外面刺眼的光線照進來，初冬不舒服的抿了抿眼睛。

“大白天不睡覺你拉什麽窗簾？”笑笑眉頭皺着，他剛才以為初冬在睡覺，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問道：“你怎麽不接我電話？”

初冬目光随着笑笑的話慢慢移動，停留在自己放在沙發上的老年機上，手指攥了攥。

他還是不太知道該怎麽去擺弄這個邊尖叫邊抖動的小盒子。

笑笑順着他的視線找到沙發上的手機，“你可別以為受傷了摔着頭以後就不用幹活工作了。”

“想想你的醫藥費，想想你的房租。”笑笑按亮初冬的手機，看到了自己剛才打過來的兩個未接電話，邊給他取消邊說道：“我的錢都給你付醫藥費了，你再不跟着我去幹活，咱倆就等着出去喝西北風。”

笑笑已經許久沒碰過這種老年機，一時間操作的也不順暢，可誰讓初冬用不來智能手機。

笑笑擡頭見初冬在他身邊傻站着，額頭還綁着繃帶，唇色微白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就把手機遞給他，語氣放緩了不少，“來吃飯吧。”

初冬這才坐下來，半個屁股挨着沙發雙腿并攏，坐的規規矩矩的。

笑笑看的想笑，邊打開飯盒邊嘀咕道：“你怎麽摔着腦子後不像是失憶了，倒像跟換了個人一樣。”

按着林初冬以前的性子，吃飯都恨不得能窩在沙發裏找個舒服的姿勢靠着才行。

自己在雷人劇組跑多了，各種穿越的劇情也都看過，要不是初冬醒來後還記得自己叫什麽，笑笑都以為他被人魂穿了。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初冬身子一僵，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初冬手指捏緊筷子，看了笑笑一眼，動了動嘴唇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可能……就是頭摔壞了。”

“頭摔壞了沒事，手腳能動就行。”笑笑把自己飯盒裏的雞腿夾到初冬飯盒裏，“下午跟着我回劇組，哪怕混一天也能賺着錢，總比你悶在屋裏的好。”

初冬年齡小，揣着明星夢，跑來跟着笑笑在劇組裏當群演龍套，一天下來好歹能賺個一兩百塊，笑笑大他幾歲對他一向很照顧，尤其是初冬好像也沒什麽親人。

平時龍套就是一輪游也沒什麽危險，可誰知道這次初冬演個被主角一镖射死在樹上的小土匪，卻從樹上跌下來，頭好巧不巧的磕在樹下的石頭上，當場昏迷過去。

醒來之後初冬就跟變了個似得，看向所有人和物的目光都是疏離戒備，像個進入陌生環境肌肉緊繃伺機而動的豹子，總覺得有人想害他對他圖謀不軌。

給初冬換藥的醫生被他一擡手扭折了胳膊後就建議笑笑帶他去精神科看看。

笑笑也是花了小半個月的功夫才讓初冬再看着他的時候眼裏少了警惕和防備。

“夠吃嗎？”笑笑扭頭往初冬飯盒裏看了一眼，平時挑嘴的人最近總是把飯吃的一幹二淨，葷素不忌。

初冬點頭，把飯扒拉幹淨，才将筷子放下來。

“吃飽了就好，這個天要是中午沒吃飽下午拍戲穿的少會冷。”

笑笑今年也才二十二歲，不過他在這個圈子裏混的時間長，當了個群頭，平時工作就是替需要群演的劇組帶人過去，他自己則在劇組跟群演龍套之間賺個中間錢。

對于初冬來說，只要給他飯吃，讓幹活就幹活，好壞冷熱根本不在考慮之內。

主子說過，吃人東西替人幹活，這是規矩。

笑笑把垃圾順手收拾了提下樓，見時間不早，就打了個車過去。

笑笑仰靠在椅背上跟龍套群裏的群演們發語音說自己待會兒就到，讓他們先等一會兒。

初冬坐在他旁邊，身體僵硬腰背挺直，目光防備又好奇的看着窗外行駛飛快的各種車輛。

心裏一陣跳動，不安的攥了攥手指。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朝代。

人們也不以車馬代步。

這次去的劇組拍的是個網劇，聽說下了點本，景選的地兒不錯。

因為是宮廷劇，取景基本都在宮殿周圍不遠處，大家都一副古人裝扮。

群演們站在一旁縮着脖子雙手湊到嘴邊哈氣，搓了把手，擡頭瞧見兩排身着古裝侍衛小侍打扮的群演從不遠處走過去，眼裏不由微微發亮。

三兩個聚在一起小聲議論，“這次的劇組看起來下了很大的本啊，不說別的，光從衣服質地就能看出來，絕對不是那種一看就覺得廉價的布料。”

“那是隔壁《寵夫》劇組的，咱們的衣服都在這兒。”笑笑已經到了，提着手裏的幾層薄紗在衆人面前抖了抖。

“……”幾人打了個哆嗦，衣服還沒換上就感覺到那股子入骨的寒意。

大冬天拍夏天的戲，或者大夏天拍冬天的戲都很正常，劇組一切為戲服務，至于演員龍套冷不冷那不是導演要考慮的問題。

群演把衣服領走，笑笑伸手給初冬遞了一件過去，知道他之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又叮囑一遍，“衣服裏面貼個暖寶寶，你是龍套，鏡頭不會在你身上停留太久，貼個也沒事。”

有的導演要求嚴格，不允許演員身上貼暖寶寶，尤其是冬天拍夏天的戲時，演員穿的單薄，擡手動腿的時候可能會被看出來。

不過像初冬跟笑笑這種群演就無所謂了，畢竟連個正臉鏡頭都沒有。

這部網劇的名字叫做《冒牌君後》，講的是一位皇子帶着身邊的小侍來別的國家和親，路上遇刺死亡從而被人頂替，故事圍繞着頂替者是如何一步步攻陷皇上坐到君後的位子，從而實現對原先仇人報複的故事。

初冬演的就是皇子身邊的炮灰暗衛，一輪游，和皇子一起死在這次的刺殺中，是假皇子也就是男一出場的鋪墊。

他把衣服換好之後，低頭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笑笑給他塞過來一把劍。

初冬嘴唇輕抿眼睛微亮，連笑笑都看出來他看見劍後有些高興。

擡手接過劍，初冬眼裏的光慢慢黯淡，翹起來的嘴角一點點抿平。

劍太輕，連把匕首的重量都沒有。

初冬不死心的擡手拔劍柄，結果發現是把假劍，空有劍鞘沒有劍刃。

笑笑看見他眉頭擰着，過來說道：“都是假的，怎麽可能給你真劍。”

龍套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

副導拿着喇叭喊，“群頭，讓群演們就位，天氣冷，咱們盡量一條過。”就是不要浪費時間跟膠片。

笑笑應了聲好，帶着人過來。

旁邊是宮殿，她們就在宮殿旁的樹林裏拍攝。演皇子的人已經坐進馬車裏，作為侍衛的群演們已經圍着馬車就位。

初冬站在馬車旁，擡頭看到的就是不遠處宮殿的紅漆大門，他微微眯眼，持劍而立，冷風鼓動他的袖子，寒意灌滿全身，周圍人的聲音慢慢褪去，剩下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那一瞬間，初冬感覺自己還是皇城暗衛，還活在他所熟悉的地方。

破風聲在耳邊響起，初冬眼神一凜，下意識的側頭下腰躲開，身體比意識更快的擡起手裏的劍，手腕轉動，劍尖穩準狠的刺在對方心髒處。

前後不過喘息的功夫，他的動作快到只剩下一抹殘影。

同是群演的侍衛就沒初冬這個反應速度了，她胸口被這突然的反擊戳疼，忍不住悶哼一聲臉瞬間皺巴成一團。

心想我就剛才多看了你兩眼，可至于下這麽狠的手報複？

本來該死的小侍奮起反擊，導演只當這個小龍套想加戲，眉頭皺了皺也沒喊停，覺得他心裏好歹有點數，蹭個鏡頭也就該夠了。

偏偏初冬心裏毫無某數，持劍而立站在馬車旁，一副忠心護主寧願身死的表情。

群演們反應很快，紛紛朝初冬揮劍，用眼神示意他快“死”。

初冬薄唇輕抿，耳邊響起的只是那道清冷的女聲：只要主子在，你們就不能退，這是底線。

笑笑演的是男一身邊的小侍，現在還沒上場，等他換完衣服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初冬一個人把場上所有的群演龍套侍衛全都撂倒，單手持劍負于身後，腰板挺直抿着嘴，任由副導演氣急敗壞的朝他吼，“蹭戲呢？想出頭啊？沒完沒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