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鬧鬼了
“藏起來了。”裴景帆說。
“藏哪兒了?”聞夏聽到金順說見過張玉勤兩次之後,她立刻提高了警惕心,趕緊把金順趕走了,在發現房子後面有塊大石頭和數幹腳印之後,她瞬間意識到了危機,當即回到家中收拾東西,正和奶奶弟弟發愁如何安置東西時,裴景帆提出由他來保管。
時間緊急,她選擇相信裴景帆。
眼看着裴景帆進入柴房,一擡眸大隊長等人過來了,她迅速安撫了奶奶和弟弟,祖孫三人淡定地迎接大隊長等人,故意做出一些不情願的樣子,眼看着張玉勤把矛頭指向裴景帆,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沒想到裴景帆房裏沒有蹤跡。
三人都疑惑東西藏在哪兒了。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裴景帆說:“現在還不是去拿的時候,等到晚上再說。”
聞夏點點頭。
“我們去上工吧。”裴景帆說。
聞夏轉頭又去安慰聞老太太和聞明,她現在是這個家的主心骨,聞老太太聞明很相信她,幾句話之後,二人心都定了下來。
聞明去上學了。
聞夏裴景帆和聞老太太一起去上工了。
聞夏今天需要去麥場和記分員一起稱麥子,她不沒有去辦公室,直接去了麥場。
麥場裏外有不少社員知青,大家都在說張玉勤朝聞夏身上潑髒水這事兒,都說張玉勤就是欺降聞夏家沒有撐事兒男勞力,不然的話,張玉勤根本就不敢這麽嚣張,說着說着就把張玉勤評論一番,從頭到腳地批評。
看到聞夏過來,不少社員趕緊安慰聞夏,希望聞夏不要多想,也不要害怕,日子會越過越好的,以後他們給本地人撐腰!
聞夏壓根兒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倒是不遠處的張玉勤聽到這些話後,格外氣憤,暗暗咬牙,死死地盯着聞夏。
聞夏與社員們一番客氣之後,開始認真地和記分員給麥子稱重,中午的時候,特意帶着聞明上了一次山,采了一些野生蘑菇回來,下午繼續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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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天就黑了下來。
聞夏看向裴景帆。
裴景帆點頭朝外走。
聞夏跟着朝外走。
聞明小跑兩步,跑到聞夏身邊:“姐,我也去。”
“你去幹什麽?”聞夏問。
“拿咱們家的東西。”
“真聰明,不過,你不能去。”
“為什麽?”
“萬一再有人來查我們家,你可以快速地給我們通風報信,你要是和我們一起去了,奶奶一個人在家應付不過來。”聞夏說。
聞明一聽連忙點頭。
聞夏跟着裴景帆走出院子,走過柴房,走過一片漆黑的小樹林,在一口井前停了下來,井邊放着一個破舊的木桶,木桶上系着繩子。
“在這裏?”聞夏問,這井邊曾經住許多戶人家,中間有戶人家夫妻吵架,妻子喝農藥死了,其他人家心裏害怕,都搬到生産隊大院子附近住了,這裏的土地也不肥沃,就種些樹在這兒,平時沒有人過來,這口井就一直荒在這裏了。
“嗯。”裴景帆去拿破舊木桶。
聞夏這才發現木桶是卡在兩個長在一起的樹中間。
裴景帆順着木桶上的繩,三五下拉住了一麻袋的東西,正是聞夏所有收起來的東西。
“都在這兒了。”裴景帆說。
聞夏伸手接過來說:“謝謝你。”
“很重,我來拎。”裴景帆沒有放松手,直接拎着麻袋走進小樹林裏。
聞夏擡步跟上。
兩個人站在零落的幾片樹葉上,發出清晰刺啦聲,顯得夜晚格外靜谧,兩個人十分的警惕,四處地張望着,在樹葉裏站着,靜等四周的變化。
“打算放棄嗎?”裴景帆突然問。
“放棄什麽?”聞夏一時沒有明白。
“你說呢?”
聞夏知道了裴景帆說的是小吃生意的事兒,今年是很關鍵的一年,年底又有一系列的好消息,明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市場全部開放,到時候一切不但合法,而且國家還會大力鼓勵,她喜歡做吃的,只要再堅持一年,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況且她也不是遇到困難就放棄的人,笑着說:“當然不會放棄。”
“不害怕嗎?”
“害怕。”
“那還要做?”
“我還害怕失敗呢,但是事情未成功之前,就有失敗的可能,退縮有用嗎?”說這些時,聞夏目光清亮地望着裴景帆。
裴景帆眼神灼灼地注視地望着聞夏說:“我不是說這個。”
“說什麽?”聞夏問。
裴景帆颠了颠手裏的麻袋說:“我是指這些,你把這些交給我的時候不害怕嗎?不害怕我把這些東西交出去嗎?”
“也害怕的。”聞夏實話實說。
“嗯?”裴景帆輕聲問。
“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
聞言裴景帆微微低頭,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想吃了蜜一樣。
“可以回去了吧?”聞夏見周圍沒有任何異動,對裴景帆說:“我看周圍已經沒有人了。”
“嗯。”裴景帆點頭。
兩人輕手輕腳地向前走。
裴景帆走到柴房門口。
聞夏直接進了自己的院子,從籬笆院牆處,接過裴景帆遞過來的麻袋,她沒有立刻放進房子裏,而是藏在了地窖中,順便從地窖裏取出來,她之前做好的黃豆醬。
黃豆醬是選用顆粒飽滿的黃豆,浸泡在清水中一夜,第二天在鍋中煮熟,撈出,瀝幹水粉,灑上一層幹面粉,使黃豆表面裹上一層面粉,放進竹籃中,上面蓋一層棉布。
放到地窖中發酵了三四天,每顆脹大的黃豆粒上都長了一層白毛,這個時候發酵已經成功,再用鹽水煮沸,放涼,這個時候加入适裏白砂糖、八角粉等等,倒入壇子裏,壇口用浸了香油的棉布封住,在太陽下面曬半個月。
期間每天早晚用筷子攪拌一下,觀察顏色變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顏色……這是山灣子生産隊每個主婦或者主夫都會的手藝,之不過聞夏做出來的黃豆醬是格外的好吃。
她做了五壇子,給了金順一碗,平時裴景帆聞老太太聞明都愛吃,不知不覺吃了半壇子,可不能再這麽吃下去了,這都是有用處的。
聞夏抱着半壇子黃豆醬從地窖裏上來,直接走進了廚房,廚房裏有她和聞明摘的蘑菇,正要清洗時,聞老太太聞明走了進來。
“東西拿回來了嗎?”聞老太太問。
“拿回來了。”聞夏說。
“在哪兒呢?”聞明迫不及待地問。
“我給藏起來了,這兩天是特殊時期,所以先藏一藏,過幾天再取出來就好了。”聞夏說。
聞老太太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說:“小夏,要不我們就別做小吃了,你看怪吓人的。”
“奶奶,以後不會再發生吓人的事情了。”聞夏沒有正面回答聞老太太說:“你再等一等,很快這些事情都明正言順,到時候你和明明想穿什麽就穿什麽,想戴什麽就戴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真的嗎?”聞明高興地問。
“真的,所以給姐一點時間,等等姐,好不好?”
“好,姐,我等你!”聞明是一點點喜歡上姐姐聞夏,現在更是有些崇拜了,聞夏說什麽他都答應。
見聞明答應的痛快,又見聞夏說的篤定很倔強,聞老太太又有些猶豫,聞夏見狀,趕緊轉移話題說:“奶奶,我想做個豬肉醬試試看,你們先去睡覺吧,我一會兒也去睡。”
“姐,我幫你!”聞明說。
“不用了,我還在研究階段,你們在這兒,我容易分心,你要是睡不着,就去看書,不要怕費煤油,咱家買得起。”
聞明是喜歡看書的,聞言他看向聞老太太。
聞老太太點點頭說:“去看書吧。”
“奶奶也回去睡覺吧。”
聞明拉着聞老太太的手,離開了廚房,廚房的煤油燈前只有聞夏一個人了,她開始清晰新鮮的蘑菇,留在案板上兩朵,其他的都放到木板上,晾曬着。
兩朵蘑菇切成碎丁,又取出金順今天留下來的一條子豬肉,切一部分肥大肉丁,切一部分瘦小肉丁,切一部分肥肉銜接的小肉丁。
大肉丁在鍋中煸炒,炒出濃濃香味的同時,豬油也煸了出來,她将豬油和變小的肥肉丁取出來,重新加入菜油,全部肉丁下鍋的同時,蘑菇丁、蔥花、姜粒、花椒粉、八角粉、蒜粒、白糖、辣椒小段統統入鍋,反複翻炒,把所有佐料和豬肉的香味逼出來。
整個廚房裏彌漫着富有層次感的香氣,連聞夏這個掌勺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望着蔥花在将糊未糊之時,加入一碗黃豆醬,不停地翻炒,多次加入清水。
直到黃豆醬将肉丁、蘑菇完全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楚肉丁、蘑菇丁還是黃豆,汩汩的冒着沸騰的泡泡,彌漫着讓人垂涎的香氣,聞夏這才把豬肉醬盛出來,用筷子頭沾了一下,品嘗了一下。
适中的鹹香中透着微微的甜,她又夾了肉丁蘑菇丁,在豆醬的包裹下,肉丁蘑菇丁更加鮮香。
真好吃!
聞夏微微挑眉,接着彎了眼睛,她都覺得好吃的豬肉醬,奶奶他們一定覺得好吃的不得了,她把豬肉醬用鐵盆蓋住,放進菜櫥裏,轉身收拾鍋臺上的碗筷時,看見了那瓶菜油。
油。
她忽然想到什麽,靜默了一下,拿着油瓶打開廚房門,豬肉醬的香味,随之飄出來,順着裴景帆敞開的門,有那麽一樓飄進裴景帆的房間。
裴景帆聞到了。
他正在看書,頓了一下,擡步走出房間,瞥見一個人影朝房子後面走去。
是聞夏?
裴景帆不由得好奇,擡步朝房後走,才剛走到籬笆院子盡頭,聞夏回來了,看見他,聞夏微微詫異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兒?”聞夏問。
“我、我到這走走,你在幹什麽?”
“我剛剛做了些豬肉醬,就去自留地裏摘些小蔥。”聞夏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後說:“你還沒有睡呢?”
“沒有。”裴景帆說。
“我沒什麽事兒,回去吧。”聞夏說。
“嗯。”裴景帆不疑有他,擡步就回了柴房。
聞夏跟着就進了院子,把院門栓上,回到廚房了,收拾完畢之後,洗了個熱水澡,順便把頭發也洗了,握着煤油燈,鎖上廚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大桌子前,慢慢用毛巾擦着頭發絲。
不時轉頭看一眼房內的窗子,像是在寂靜的夜晚裏,等待什麽似的,就這麽慢慢地擦着頭發,頭發半幹的時候,忽然聽到窗戶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還好是夜深人靜,要不然真聽不到這麽輕的腳步聲,她沒有害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靜等着接下來的事情發現,接着聽到“啊”的一聲尖叫。
在寂靜的夜晚中,分外的清晰。
她還是沒有動,可是聞老太太聞明卻動了,他們正要睡覺呢,聽一聲尖叫聲,以為是聞夏出了什麽問題,趕緊地跑到聞夏房間。
“小夏!”
“姐!”
聞老太太聞明一起喊。
聞夏這才一副很驚慌的樣子起身,問:“奶奶,明明,你們等到什麽聲音了嗎?”
“我聽到尖叫聲了。”聞明受到驚吓地說。
“在哪兒?”聞夏問。
接着祖孫三人都聽到了窗口傳來呻.吟聲,三個人對視一眼,接着同時湧向正房,打開正房的剎那,看見一個矯健的身影突然從籬笆牆外躍進來。
動作靈敏流暢,三人定睛一看,是裴景帆。
裴景帆一臉驚慌地問:“聞夏,你沒事兒吧?”
“不是我。”聞夏說:“是房後有人。”
裴景帆面色一凝。
聞夏大步朝院門口走,拿掉門栓說:“我們趕緊去看看。”
“好。”裴景帆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聞夏忽然慢了一下,拉着聞明說:“明明,你跑得快,現在就跑去找大隊長,說咱們房後出事兒了。”
“有鬼?”聞明睜大眼睛問。
“對!就說有鬼!”
“快去,你路上小心點。”
“我知道了。”
聞明立刻感覺自己是身負大任,拔腿就朝大隊長家跑,在漆黑的夜中,腳步聲砰砰的,驚擾了不少剛要進入夢鄉的社員們,聞明渾身不知,本身就怕鬼,又看周圍黑漆漆的,更怕了。
可是他告訴自己,也得去救姐姐和奶奶,他是男子漢,他得堅強,他硬撐着自己沒有退縮,一口氣跑到大隊長家中,小手砰砰地拍着大隊長家的大木門,大聲喊着:“大隊長!大隊長!我們家鬧鬼了!鬧鬼了!”
話剛落音不久,大隊長披着一件衣服出來問:“誰?”
“大隊長,我是聞明。”聞明氣喘籲籲地說:“我們家後鬧鬼了!”
“鬼?什麽情況?”大隊長便開門邊問。
“我和姐姐奶奶要睡了,聽到家後忽然‘啊’的一聲尖叫,還嗚嗚嗚地哭起來了,姐姐奶奶好害怕,我來找大隊長。”
大隊長睡意全醒,扯了扯衣領說:“走!去看看!”
“好!”
聞明跟着大隊長跑,邊跑邊大聲說:“是個女鬼!”
“裴知青呢?”大隊長問。
“裴知青也去看了。”
“看見女鬼了嗎?”
“我不知道,好吓人!叫的聲音特別大,還哭!”
“……”
聞明一路上不停地說着,在夜晚聽的格外清晰,這個年代的人最信鬼神這一套,聽到聞明這個小孩子說出這些話,一個個社員都豎起了寒毛,既害怕又覺得刺激,不少社員都打開了自家的家門,跟着大隊長聞明朝聞夏家走。
他們的速度非常快,以至于聞夏提議裴景帆拿他的手電筒過來時,大隊長他們也趕到了。
“怎麽回事兒?”大隊長問。
聞夏說:“家後忽然傳來尖叫聲和哭聲。”
“女鬼?”
“不知道。”
“去看看。”
“好。”
聞夏點頭,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跟着大隊長裴景帆身後,朝家後走,一陣一陣的哭聲又傳了過來,在夜晚中尤其的陰森,數人心神一凝。
好在人多勢重,走到房後的時候,看見牆邊有個蠕動的黑影,發現哼哼唧唧的哭聲,數人瞬間頭皮發麻,還真是鬼影,就在這個時候裴景帆推亮了手電筒,一道光柱打在了黑影身上,照出一個穿着灰藍色衣服的女同聲。
女同志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但是還是有社員認出來了:“張知青?”
張知青?!
除了聞夏外,所有人都驚訝了。
大隊長帶着人朝前,仔細打量着,确定是張玉勤後,詫異地問:“張知青,你怎麽在這兒?”
張玉勤放下手,一臉淚痕地說:“我腳崴着了,胳膊也折了,走不動了。”
衆人這才發現張玉勤頭上臉上都磕破了,可是大隊長一點也不心疼,他剛才被“鬼”吓了一跳,得知是張玉勤後,他心裏是無比的憤怒,問:“你怎麽在這兒崴腳,在這兒骨折?”
“我——”張玉勤說不出來。
“說!”一向好脾氣的大隊長,忍不住吼了起來。
“我來看聞夏。”張玉勤氣勢很弱地說。
“聞夏家有門,你從窗戶這兒看聞夏,你有病啊你!”大隊長生氣地發怒。
“我——”張玉勤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隊長指着張玉勤問:“你什麽你?”
張玉勤裝可憐說:“我身上好疼!”
可是大隊長不是張玉勤的媽,他不吃這一套,厲聲說:“那是你活該!我們山灣子生産隊真容不下你這樣的知青了!我得向上打報告!”
張玉勤一聽,整個人都驚住了。
向上打報告?
向上打報告的話,公社、知青辦等等地方都知道她的行為,都認為她不服衆組織命令,不但會分配給她一個很差的生産隊裏很差的職務外,她還會成為各個組織重點觀察對象。
到時候她哥哥有能力,也沒有辦法把她撈回城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當即說:“大隊長,不,不行,你不能打報告,那樣會毀了我一輩子的!”
說着張玉勤忍着痛站起來,朝大隊長走,聲淚俱下地懇求大隊長。
所有人都看着張玉勤大隊長時,裴景帆目光微微轉身光滑的石頭,借着手電筒的餘光,他看到微微的亮澤,他微微側眸看了聞夏一下。
接着不動聲色地用鞋子頂出一片土,稍稍用力,一片土均勻地灑在亮澤處,又悄悄地重複兩次,土壤徹底掩蓋吸收了亮澤,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他這才看向大隊長。
大隊長怒不可遏地說:“不行!必須打報告!”
張玉勤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疼的,眼睛一翻白,“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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