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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蒙學順利開學, 王雱也就沒再往那邊跑, 而是專心讀書。比起出去“抛頭露面”, 他還是更喜歡躲在後面當個清閑人。
司馬光給的兩本書他早看完了,不過為了不表現得太突出, 王雱憋了好些天沒去找司馬琰, 只讓元娘幫忙“鴻雁傳書”, 寫信和司馬琰聊人生聊理想聊今天吃什麽好。
因着是元娘幫忙帶的信,司馬光沒理由再攔下來看, 只能眼睜睜看着王雱在自己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和他女兒書信往來。
王雱到底是個閑不住的,憋了一段時間就憋不住了, 乖乖帶着書去找司馬光。
一見着人, 王雱馬上嘴甜地喊了聲“老師”,然後大訴苦水:“您給我的兩本書太難了,我這段時間日夜苦讀, 燈油都比往常多耗了不少!我看哪,要是我再多讀兩本就要和我爹一樣戴個護目寶鏡啦!”說完他又問司馬光眼睛好不好使, 需不需要配個護目寶鏡。
司馬光向來是個嚴肅正經的人,聽了他這番油嘴滑舌額頭青筋直冒,板着臉讓他坐好再說話。
司馬光雖然博覽群書, 但家裏從來不缺錢,自然不會像王安石那樣熬夜看書把自己弄到近視,暫時不需要什麽護目寶鏡。
司馬光拒絕了王雱的提議, 正兒八經地考校起王雱來。
一考之下, 司馬光才發現王雱把書讀得比他想象中透徹, 不管是整本書的內容框架還是書中的細枝末節王雱都掌握得極好。
若說前頭起意讓王雱拜師是想光明正大管束這家夥、讓他別整天纏着自己女兒,那麽司馬光現在已是見獵心喜,真心想把王雱收入自己門下好好教導。
司馬光擁有王安石、樓先生相同的絕技:我心裏很滿意,我偏就不告訴你。
司馬光平和地點點頭,問王雱:“這段時間你果真都在看書?”
從司馬光的表情上看不出自己到底過關了沒,王雱只能滿臉無辜地與司馬光對視:“那是當然,要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啊!”
司馬光道:“最近我家的飯桌上可時常多出些新菜色啊。”
這小子極其險惡,雖然沒讓他女兒去學做菜,卻在信裏天天列菜譜,大誇一頓“這菜賊香賊好吃,不信你試試看”。
司馬光繃着臉讓女兒拿給他看過一段,這小子寫別的不行,寫吃的倒是頭頭是道,連他看了都覺得食指大動,恨不得立刻嘗個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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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這麽想的顯然不是他一個,沒過兩天他女兒就拿着信在一邊教她娘怎麽做了。
王雱更無辜了:“嘗到了好吃的東西,不是該和好朋友分享嗎?”他對朋友多好啊!
司馬光見王雱臉色坦蕩蕩,一點都不像有什麽不良企圖的模樣(比方說騙他女兒學做菜),也覺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兩小孩才多大啊,能懂什麽?
司馬光揭過了這事,領王雱去書房給他上課。學生收了,總不能天天讓他自己看書。
王雱聽司馬光給他講了半小時課,許多讀書時一知半解的東西頓時豁然開朗。
與他爹不同,司馬光講課中正平和,沒有過多尖銳的觀點。
但這不代表司馬光講課枯燥。事實上司馬光旁征博引起來連他爹都稍遜一籌,講得那叫一個好。
王雱聽到精彩處,在他爹面前養出來的老習慣又犯了,自動自發把椅子往司馬光那邊挪,又是給司馬光倒水,又是給司馬光捏肩,不要太狗腿!
司馬光沒好氣地拍掉王雱亂捏的爪子,訓道:“坐好,聽個課都不安生。”他就沒見過比這小子更活躍的學生。
王雱振振有詞:“都說‘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老師您給我講課多累啊,得把你多年所學捋得清清楚楚再給我講,費的功夫老大了。我琢磨着您講久了肯定會口幹,才會給您倒水;您坐久了肩膀肯定會酸,我才給您捏肩!這都是學生應該為老師做的,怎麽能說是不安生呢?”
“就你油腔滑調!”能把狗腿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司馬光還挺佩服他的。司馬光道,“這些小意讨好終歸只是小道,你若是真想讓我和你爹高興,應當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将來你學有所成、金榜題名,能踏踏實實做些為國為民的事,我與你爹才會真正覺得開懷。”
王雱頗不以為然:“連小道都做不好,談什麽大道!”
在王雱眼裏為國為民是挺遙遠的事兒,司馬光的學問能讓他服氣,他就乖乖跟司馬光學;他爹想幹什麽事,他就堅定不移地站他爹那邊。至于更高尚的情懷,他暫時還不能領會。
司馬光也知道給半大小孩灌輸這些思想為時過早,也就不再多說。左右有他和王安石在旁看着,這根好苗子絕沒有長歪的機會。
王雱表現良好,被允許去見司馬琰。哪怕是通過元娘傳信,許多信也不便在信上多提。見了面,王雱拉着司馬琰坐在雕花的窗戶前,就着院子裏那金黃的秋色閑扯。
王雱給司馬琰講了蒙學的事以及那位“包知谏”的豐功偉績。
司馬琰顯然也在她爹那聽說過包知谏的豐功偉績,肯定了王雱的猜想:“那就是你想的那個人沒錯。”
王雱當場給司馬琰唱了起來:“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江湖豪傑~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司馬琰樂得不行。
外頭天色還早,天氣也極好,秋光晴好,微風徐徐。王雱在屋裏待不住,拉着司馬琰出去掃蕩國子學裏的桂花。
作為一座國家級示範性高等學府,國子學怎麽可能沒種桂花,王雱讓司馬琰拎着個布兜一路找過去,他負責摘,司馬琰負責收着。
國子學東邊有株桂花樹齡頗高,上頭花開得最好,可以說是香飄十裏。
王雱兩眼一亮,覺得這花老香,泡茶還是做桂花糕定然都是極好的,當即讓司馬琰在樹下望風,自己手腳并用地往樹上爬去,小身板兒十分靈巧!
司馬琰在樹下往上看,王雱已經爬到挺高的地方,興致勃勃地采摘着手能夠得到的桂花。
別人都是賞花的,王雱這家夥最俗氣,就想做點桂花醬送饅頭、曬點桂花泡茶喝,還有什麽桂花糕啦、桂花餅啦、桂花夾心小湯圓啦。
司馬琰正想着,忽聽有交談聲從拱門處傳來。司馬琰忙緊張地提醒:“有人來了!”
王雱說:“你說錯了,應該說‘風緊,扯呼!’,你真是沒點望風技巧!”他邊糾正司馬琰邊把自己藏在枝葉深處,假裝自己不在。
司馬琰:“……”
那她怎麽藏?
司馬琰只能躲到樹後去,等那幾個說話的文士從穿過拱門往另一邊走,她才松了口氣,擡頭瞪向坐在樹上直笑的王雱。
王雱見司馬琰氣鼓鼓的,頓時笑得更樂了:“以前沒幹過壞事吧?感覺怎麽樣?要不要爬到樹上來看看?樹上風景可好啦!”
司馬琰才不遂他的意:“桂花已經夠多了,我們回去吧。”
王雱也不強求,笑嘻嘻地從樹上爬下去,跟着司馬琰回她家分桂花。張氏見他們兩人摘了這麽多桂花回來,王雱身上還一身碎葉碎枝的,一下子看穿他幹了什麽壞事:“爬樹去了對不對?”
王雱說:“這都被師娘你看出來了!”他拉着張氏的手讨好,“小孩子要是連樹都不能爬,當小孩還有什麽意思啊?師娘你可千萬別告訴老師和我爹,要不然他們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張氏見司馬琰身上齊齊整整,知曉她沒跟着胡鬧,對王雱便縱容了許多:“行,我不說。”
王雱又是嘴巴抹蜜猛誇張氏一頓,和司馬琰分了桂花美滋滋地回家去,磨着他娘給做桂花糕和桂花醬。
小妹對于王雱背着她跑去摘桂花的事很不高興,吃桂花糕時還氣鼓鼓的。于是第二天吃過早飯,王雱便帶着小妹去敲司馬琰的窗,喊司馬琰再去摘桂花。
最大的那株桂花樹又遭了秧,被王雱爬到上頭作威作福。
小妹還是頭一回見識到自家哥哥爬樹,一雙眼睛睜得老圓,哇哇哇哇地直叫,還拿着個小布兜在下頭奶聲奶氣地喊:“哥哥,這裏,扔這裏!”時不時又覺得自己不能太自私,肉疼地繃着小臉說,“琰姐姐,也要!”
王雱麻利地把滿樹桂花胡亂糟蹋了個遍。
三個人正玩得起勁,一聲咳嗽聲在拱門處傳來。
王雱立刻抱着樹幹貼在上頭,一動不動地裝死。
司馬琰和小妹剛才是玩得太樂呵,壓根沒注意到拱門那邊有人過來。這會兒抱着布兜往拱門那邊一瞧,來的不是王安石和司馬光又是誰?
司馬琰這會兒也想起來,司馬光和王安石的休沐日是湊一塊的,今兒可不就得空了嗎?司馬琰忙乖乖巧巧地朝司馬光兩人問好。
小妹也有模有樣地跟着問好。
王安石看了眼自家女兒,問:“你哥哥呢?”
小妹想起王雱的叮囑,立刻積極幫她哥打掩護:“哥哥,不在樹上!”
王安石:“……”
王安石無語片刻,朗聲朝樹上喝道:“混賬小子,還不快下來!”
王雱無奈地從樹上滑落地面,還指責起他爹的不是來:“爹你明知道我在樹上還這麽大聲吼,萬一吓着我讓我從上頭摔下來了怎麽辦?這麽高的樹丫子,一準會把我摔傻!”
王安石罵道:“摔傻了正好,沒那麽鬧騰。”
王雱還想叫司馬光給自己評評理,一對上司馬光那寫着“你怎麽可以這種有辱斯文的事”的眼神立刻慫了,乖乖在兩位大佬面前認錯,要多誠懇有多誠懇,要多爽快有多爽快。
王安石和司馬光對視一眼,都想把他揪到書房好好揍一頓。認錯認得這麽溜,顯見是明知故犯!
好在兩位大佬還趕着去修新一輪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拟》,暫時沒空認真修理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訓了他一通就抓他到書房看書去了。
司馬琰領着小妹走在後頭,小妹還懵懵懂懂。
她明明說哥哥不在樹上,為什麽爹還是知道哥哥在上面呢?她想來想去,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爹爹厲害呀!
王雱這邊被妹妹賣得有苦難言,柳永那邊也遇到點難題:有人半夜破窗而入,毀壞了蒙學的大半桌椅。大祭已過,京城不再是戒嚴狀态,一些偷雞摸狗的家夥又開始冒頭了!
這顯然是對曹立收編了無憂洞部分成員、搶走了大半的快遞和外賣市場很是不滿,蓄意報複來了!
即便已經不管事了,柳永好歹還是官身,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告官去。
錢財事小,小孩子不能繼續上學事大。
知府劉沆一直沒注意到還有這新開的蒙學呢,聽柳永義憤填膺地來告也沒放在心上,只表示晚上會派人去守着。
蒙學收的學生還不算多,幾間教室躲過一劫的桌椅湊起來還勉強夠用,學生們過來後擺好桌椅、擠到一間教室裏上了一天課。
入夜之後,劉沆派了幾個人悄無聲息地守在外圍,曹立則領着自己收編的人借夜色掩映躲在院子裏,瞧瞧能不能來個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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