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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給狠狠拉了一波仇恨值, 許多人也對青州投以關注目光。

明明青州以前也不算什麽出名的地方,這一年來卻出名得很,不少人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能說得出青州這地兒的許多特色:春末吃櫻桃,入夏吃蜜桃,秋季山楂紅通通, 入冬,據說流行吃什麽撥霞供, 就是拿個鍋澆上湯底燒熱,把各種海鮮和肉類拿下去燙一燙, 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圍爐狂吃,很是不雅!

但是熱鬧!

現在還出了個暖炕!

究其原因,那就是柳永跑去青州了, 這人壓根不是去當官的,是去吃喝玩樂的,看看他這一年下來開的文會吧,櫻桃紅了開一個, 蜜桃熟了開一個,逢年過節也開一個, 自己寫詩文誇了一通不算,還讓別人也跟着誇!別人跟着誇不算,還要歌女傳唱,甚至印成文刊到處賣!

這過的都是什麽神仙日子啊?柳永之子柳涚, 今年依然在京中任職, 臨近下衙便有同僚過來問他:“令尊來信可曾說過那暖炕的事兒?”

柳涚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這段時間已經有不少同僚跑來問他了!

同僚又問:“你爹可有給你寄新文刊?若是寄了,一定要先拿來借我先睹為快!”

柳涚只好答應:“一定一定。”

回到家,柳涚妻子喊他:“爹來信了。”

柳涚聽了依然面無表情,往桌上一看,上頭依然是一封薄薄的信和一本嶄新的文刊。很顯然,他爹又開了個文會,上面是這場文會的文萃精選!

柳涚開了信一看,裏面龍飛鳳舞地寫了短短一段話,大意是“你爹我做了什麽,你看看文刊就曉得了,身體很好,日子過得很快活,不必挂念”,後面還補了一句“要是錢不夠花,去方氏書坊找方老板,讓他給你支些我的稿酬”。

柳涚:“……”

柳涚無話可說,只能默默把家書收起來,然後開始第一時間看那本文刊。明日一拿去借給同僚,一準拿不回來了!

入春之後,江寧府一片祥和。王安仁因着身體問題,上頭特別照顧,将他的任地安排在江寧府,如今他在江寧府鹽院任職。

元娘如今已經十五歲,除了自家人,旁人都不知曉如今方氏書坊最受歡迎的繪本作者是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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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仁與徐氏近來在給她相看親事,準備過些日子給元娘定親,挑來選去,最終選的是徐家子侄,準備親上加親。

兩家商定先把親事定下,等過兩三年再成親,好把女兒在身邊多養幾年。王安仁母親就是徐家人,妻子也是徐家的,徐家子侄他都熟,挑的準女婿雖不能說是什麽天縱奇才,為人卻仁厚熱心、進退有度,品行信得過,能力也出衆。

這一晚王安仁伏案書寫,把選定的女婿人選告知弟弟王安石,想到機靈可愛的侄子,免不了又多問幾句。封好信後王安仁躺到床上,沒過多久便進入夢鄉。

酣睡到半夜,王安仁忽地從夢中醒來,坐起身捂住自己的胸口。在他手掌之下,心髒依然有力地跳動着。

“怎麽了?”徐氏關切地詢問着,人也起身下床,急匆匆地把燈點上。見王安仁滿頭虛汗,徐氏忙道,“是不是心口疼?我去給你找大夫!”

“沒事。”王安仁忙制止徐氏,“我就是做了個夢。”

徐氏拿起手絹給王安仁拭汗,關切地問:“什麽夢呢?怎麽弄得一頭都是汗?背上濕了沒有?”

王安仁道:“這夢前頭挺長,但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後我邁過了一道坎兒。”哪怕已經從夢中醒來,王安仁還是能清晰地記得那種感覺,“本來我聽到你和元娘他們在哭,等我邁過那道坎就聽不見了,你說稀奇不稀奇?”

“你可把我吓得夠嗆,我才不和你說什麽稀奇不稀奇的。”徐氏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過幾日我陪娘去寺裏上香,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王安仁知道妻子是真的被吓着了,當下便應了下來。

過了幾日,王家一家老小一塊去佛寺上香,王安仁遇到個衣衫褴褛的老和尚。老和尚一見他,吃了一驚,口中怪道:“怪哉怪哉!”

二娘還小,也不嫌老和尚穿得寒酸,奇怪地問:“您說什麽怪哉?”

老和尚直搖頭,口裏還是念着那句“怪哉怪哉”,別的什麽都沒說,大搖大擺地走了。徐氏可被二娘吓了一跳,摸着她的腦袋道:“別亂和生人搭話,小心遇到拐子。”

卻說這老和尚化了頓齋飯,離了江寧府,一路往北去了。這一路走走停停,到五月下旬終于走到一處山腳下。這山名叫沂山,乃是沂州與青州交界之地,過了一個山頭,便是青州境內了。

老和尚過了沂山,又找佛寺蹭了頓齋飯,拄着杖走在田間看着沿途風光,見一農戶迎面走來,又是一陣驚異,口中仍是叨念“怪哉怪哉”。

這一路怪哉到青州城外,老和尚仰頭看着那巍巍城牆,更覺稀奇,這青州何時成了那文氣交彙之地?老和尚拄着杖進城,城內道路通暢,車馬如龍,十分熱鬧。老和尚找了處佛寺住下,聽着衆僧說起青州的稀奇事。

自打範知州他們過來之後,青州不僅文教興旺,熱鬧事也多了許多。開春之後州學生員們先是舉辦了蹴鞠賽,又下鄉幫助農戶們春耕,一個個曬得皮膚黝黑、身體精壯,一頓飯能吃十個八個烙餅!

當然,最了不得的是王通判家的小衙內,這位小衙內年方八歲——哦,如今已經年方九歲了,卻已能在州學裏考頭名,不虧是範知州與王通判親自教出來的!

這一夜,範仲淹早早歇下,到了半夜竟也如王安仁一般從夢中驚醒。妻子還在睡,範仲淹沒驚動她,第二日才與她說道:“昨天夜裏我夢見自己邁過了一道坎,邁過之後身體感覺松快多了。”範仲淹妻子便勸說範仲淹去寺裏走一趟,上一炷香圖個心安。

範仲淹少年時常年住在佛寺中苦讀,也頗為崇尚佛理。等王雱過來練琴,範仲淹也與他說了這事。王雱左右也沒事,自告奮勇要陪同他們去上香。

神佛鬼怪這東西王雱其實不大相信,不過他和司馬琰遇到過帶着記憶投生這種奇事,倒也不介意陪範仲淹去搞搞封建迷信。

這是中國人的優良傳統:看到道觀,進去拜拜;看到佛寺,進去拜拜;看到孔廟,進去拜拜;看到媽祖像,拜拜;看到關公像,拜拜;反正,管它什麽信仰不信仰,管它們到底負不負責保佑自己,先誠心誠意地許個願再說——萬一真有用呢!

王雱練完琴回到家把這事給吳氏她們一說,吳氏也表示她們很久沒上香了,索性等府衙休沐跟着範仲淹他們一起去。

于是本來輕輕松松一來一回的事兒,變成了範王兩家集體活動。小妹和範仲淹那比王雱小兩歲的小兒子範純粹興奮極了,簡直把這事兒當郊游看。

知州來上香,哪怕只是微服過來的,主持也十分慎重,派了兩個伶俐的僧人一路接引。範仲淹擺擺手向殷勤的小僧說道:“不必如此,只當是尋常香客便好。”

即便範仲淹這樣說了,他們一行人還是獲得了最高規格的接待。等女眷與小孩走累了去後面的禪院歇腳,王雱跟着範仲淹、王安石在寺中散步,聽着接引僧人介紹寺中景致。

三人走到一處院牆外,忽聽牆內有琴聲傳來,那琴聲酣暢淋漓,範仲淹與王雱聽了都頓住腳步。王安石也懂琴,一聽便知彈琴之人十分不凡。他們默契地站在牆外,等裏頭彈完一曲才邁步走入那禪院。

範仲淹口中道了聲“打擾”,擡眼看去,只見一衣衫褴褛的老和尚坐在琴前,旁邊擺着根木杖。範仲淹在看他,他也在看範仲淹。

細細看了範仲淹許久,老和尚又道:“怪哉怪哉!”他的目光轉到王安石身上,沒說什麽,直至看見了王雱,他才恍然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老和尚似乎無意與他們說話,打了個哈欠,大搖大擺地回禪房睡大覺去了。

接引僧人解釋:“這位前輩平日便是如此,最愛說‘怪哉’二字,年紀小些的孩子都喊他‘怪哉和尚’。”這話說得有些含蓄,實際上他的意思是這老前輩有些瘋瘋癫癫,若不是剛才他還說了句“原來如此”,他們都以為這老前輩只會說“怪哉”兩字呢!

接引僧人簡單地把老和尚的情況給王雱三人說了,範仲淹惋惜道:“可惜了,他的琴彈得真好。”

王雱點頭:“曲子也好。”

事實上王雱還真惦記上那怪哉和尚的曲子了,這次是兩家人一起過來,王雱不好去讨教,唯有暗暗記下禪院位置準備回頭再過來。

第二日王雱領着周文出門,徑直去尋那怪哉和尚,這天怪哉和尚又在彈琴,曲子仍是王雱沒聽過的。王雱耐心聽完一曲,走進院中朝怪哉和尚問好,他長得好,模樣瞧着又乖巧,看着就是個聽話的乖小孩。

怪哉和尚看着他。

王雱厚着臉皮上前坐下,和怪哉和尚套近乎:“這曲子我沒聽過,是您自己寫的嗎?”這位老和尚彈的兩首曲子都是王雱沒聽過的,如果真的是自己寫的,那這絕對是個了不得的人才啊!

怪哉和尚一口承認:“對,我自己寫的。”

王雱态度更為熱絡。柳永大佬的詞為什麽傳唱度那麽廣?就是因為傳唱裏的“唱”字!就是眼下的曲風都偏柔了些看,若是能把這位琴技一流還會作曲的怪哉和尚拉攏過來,一定能引領樂壇新潮流!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王雱找上馮茂讓酒樓師傅研究各式齋飯,變着法兒給怪哉和尚弄吃的,終于把怪哉和尚留了下來。事實上王雱有種感覺:這怪哉和尚本來也想留下。

怪哉和尚法號義海,輩分似乎挺高,其他僧人對他很是恭敬。王雱也問過怪哉和尚那天說的“原來如此”是什麽意思,怪哉和尚卻沒告訴他。

王雱沒深究。誰沒個小秘密?只要留住了人才,一切都好說!

六月伊始,青州城南一處封門閉戶修整了小半年的建築終于再次對外開放了。這一天,範知州與王通判要親自到場進行開業致辭,百姓們都對這新建築好奇極了,紛紛翹首以盼等待範知州他們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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