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入江府閑話談

舒雲宜躺在床上昏迷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破口大罵。

等她醒來開始養傷的時候,罵人聲又變成了絮絮叨叨的唠叨聲。

“你這一天天的,早中晚三餐不拉地來我這裏做什麽。”舒雲宜實在受不了了,開始趕人,“外面沒生意了嗎?”

玄明堂的少堂主玄子苓正襟危坐着,盯着人喝湯的眼神不動。

“生意本就不大好,還少了你這麽一個神醫,可不是要氣死我了。”

“別人打你,你不會躲嗎?”

“我家小黃不是人,但舒家一定就是狗了,沽名釣譽的狗。”

“依我看,你離開也好,本來待你就苛刻。”

“把你打成這樣還要你去救人,罵他狗都是辱狗了。”

玄子苓一股子氣撒到現在還沒撒完,有空就在舒雲宜面前碎碎念。

念了三日都不嫌煩的,一日三次帶着三餐準時送達。

“小黃,你家主人真的好吵啊。”舒雲宜喝完粥,撸着床邊趴着的小黃狗。

小黃用腦袋拱了拱她的手心,甩了甩尾巴,趴下去不說話。

“啧,你這人就是煩。”

玄子苓氣得直瞪眼:“對了,你哪找的丫鬟啊,個子也忒高了些,不過幹啥啥不會,吃飯第一名,叫她給你換藥,那手打擺得我都看不下去了,然後給你煎個藥還給我煎糊了,這就很見鬼了。”

舒雲宜不解地看着他,無辜說道:“什麽丫鬟,紅袖沒跟我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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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個很高的粉衣丫鬟啊,很高很高的那個。”玄子苓比劃着手勢,重點強調高這個詞。

“玄郎君在說我嗎?”門口傳來一個笑臉盈盈的聲音,音色低沉,少了些柔媚卻也多了點溫柔。

背對着她的玄子苓突然抖了一下,聽着這個含笑的聲音,莫名覺得氣短,摸了摸鼻子:“沒有沒有,藥煎好了嗎?”

“好了。”

舒雲宜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女子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女子五官深刻,眸色淺淡眼睛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粗布麻衣,木釵素髻,雖樣式簡單,但任誰看了不得感嘆一句好一個異域美人。

“你是誰?”她吃驚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是你丫鬟嗎?”玄子苓撸着腳邊的小黃,擡頭驚叫。

兩人驚疑的視線落在粉衣女子身上,那女子也不害怕,越發笑臉盈盈:“自然不是啊。”

她放下藥碗,眉心微皺,臉上頓時多了絲愁苦之色。

“我名叫葉離情,本是劍南道人,為躲避戰亂南下入了京都,想要找尋一個差事,卻不料被壞人拐進江府,多謝三娘子,這才能平安逃出來。”

舒雲宜和玄子苓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這番說辭。

“那你可曾登記在冊?”舒雲宜勉強抽出一個重點問着。

登記在冊的丫鬟仆役若是随意離府,輕者要受三十仗責,重者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還未來得及,府中也不知為何突然忙得很,到處都是穿着黑衣服的士兵,沒人管我,我這才借着三娘子跑出來的。”

葉娘子眉宇間籠着愁緒,水波流轉,溫柔似水,最是憂愁不過。

“那就算了,我看你個子高,力氣大,很合适去抗藥,不如就留下來抗草藥吧。”玄子苓大大咧咧地說着。

葉娘子臉上笑容一僵。

“她一個娘子如何和外面的兄弟一起,我這幾日身邊缺個丫鬟,不如就跟在我身邊。”舒雲宜善解人意地解圍着。

葉娘子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何越發僵硬。

“郎君郎君,外面來了好多好多黑衣衛。”藥鋪的小工連滾帶爬的跑進來。

他眼睛瞪得極大,兩條腿抖得不行,扶着門框才勉強沒有摔下去。

玄子苓吓得直接站了起來,大驚失色。

“黑衣衛怎麽來了,我可沒有作奸犯科,窩藏罪犯,以上犯下,我可是良家婦男,不會來找我的吧。”

能出動黑衣衛那可都是滅滿門的大罪。

玄明堂只是京都一個名不經張的藥店,突然來了黑衣衛自然亂了起來。

“別怕,黑衣衛行事嚣張,無所顧忌,若是你真的犯事直接闖進來了,那會給你這麽多時間叨叨,想必是沖着我來的,我随你走一趟。”

舒雲宜掀開被子起身,對着葉娘子說道:“給我更衣。”

葉娘子大概是吓壞了,一張臉崩得像是拉滿弦的弓,多一點力氣就能崩斷。

她同手同腳地上前,拿過衣架子上的衣服,慢吞吞地給人穿上。

那雙修長白皙的雙手落在舒雲宜的腰間,那腰盈盈不堪一握,被衣裳細細地裹着,露出一絲弧度。

“沒伺候過人嗎?”

舒雲宜被她突然環腰的動作吓了一跳,從深思中回神,看着葉娘子整個人動作僵硬,鼻息間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她原本緊張的心倏地一松。

“雙手白皙略帶薄繭,想必之前也是好人家的娘子。”

她随意一掃,笑說着,安慰着緊張的葉娘子。

“可會梳發?”她坐在銅鏡前,看着倒映在鏡中的人。

葉娘子搖了搖頭。

舒雲宜也不強求,自己拿了個梳子,簡單地挽了發髻。

“幫我提個藥箱,以備不時之需。”她出門前特意囑咐道。

葉娘子咬牙,只好提着藥箱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玄明堂的外院站着的将軍依舊是熟悉的番将軍。

番将軍高高伫立在庭院,好似一顆筆直的勁松,蒼天而立。

黑色的铠甲被鍍上一層盛夏的金光,白皮綠瞳的異樣,異常高大的身形。

外院的下人早就被吓得躲起來。

“三娘子。”他敏銳地感覺到舒雲宜的出現,扭頭對着她竟然頗為友好地點點頭。

舒雲宜受寵若驚,越發覺得緊張,站在不遠處不再上前。

“不知番将軍今日又是為何而萊?”她強調一個又字。

番将軍握劍,步步緊逼。

舒雲宜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後退,直到撞到後面葉娘子懷中,這才堪堪停住腳步。

“小心。”

葉娘子輕輕松松提着巨大的藥箱,順手攬着她的腰,把人扶直,低聲說道。

“三娘子不必緊張。”番将軍站在一米遠的地方,露出的一雙深綠瞳孔格外深邃。

“你要做什麽?”舒雲宜色厲內荏地呵斥着。

番将軍站在不遠處,竟然彎了彎眉眼,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太傅有請。”

舒雲宜不是是被他的笑吓到了,還是他的話,一時間呆愣在這裏,呆呆地看着他。

“請。”番将軍收了渾身煞氣,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禮的模樣。

“太傅找她做什麽?”玄子苓擋在她面前,壯着膽子質問着。

番将軍不笑的時候,眸中帶冰,眉含煞氣,冷淡地注視着人的時候,好似一把刀直沖你的心飛去,能把膽小的人吓得連做一月噩夢。

玄子苓不幸就是膽小的人,但還是勇敢地站在舒雲宜面前,瞪着他。

“黑衣衛辦事,閑雜人等走開。”他冷漠地說着。

兩側的黑衣衛立馬一左一右把人強制擡走,輕輕松松,好似拎起一只小雞。

“哎哎,你們怎麽回事,私闖民宅就算了,怎麽還不讓我說話……嗚嗚嗚。”

喋喋不休的玄子苓被一把長/槍堵住嘴,渾身扭成麻花也沒掙脫開黑衣衛的桎梏。

媽/的好氣!

玄子苓悲憤地看着舒雲宜被人帶走。

“那個是她的丫鬟啊,讓她的丫鬟跟着她走啊。”他扭頭突然看到葉娘子站在遠處沒動彈,連忙大聲喊道。

黑衣衛果然是最是盡忠職守,帶着渾身冒着冷氣的葉娘子上了馬車。

“別怕,你反正也沒登記,江府不會有人發現的。”舒雲宜見她臉色不好,細聲細氣地安慰着。

葉娘子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來。

舒雲宜五日三進江府,前兩次都是渾渾噩噩,今日有了精神,打量一番後這才感嘆江家奢華。

門匾上的江府二字,鎏金字體,碩大而耀眼,筆鋒行雲流水,肆意逍遙。

門口蹲坐着兩個石獅子虎虎生威,氣勢非凡。

開門的還是柴叔,番将軍被擋在門外,舒雲宜只好獨自一人帶着葉娘子入內。

兩人乘着烏篷船逐漸靠近內院,一頂茅草涼亭逐漸出現在兩人視線中。

涼亭簡陋中帶着雅致,正中的六合亭筆跡端方。

兩側的對聯書法行雲流水‘皎月放空聊憩息,清風徐拂足淹留’。

六角上的脊獸乖巧的蹲坐着,其中一角挂着一個小銅鈴,風一吹就叮鈴作響。

涼亭中坐着已能下床走動的江太傅。

他依舊整整齊齊地穿着長袖長衫,臉頰帶着無血色的蒼白,唇色發青,一看便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葉娘子站在岸邊不動,對着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這些大人物當真可怕,我看那大人好得很,也不需要娘子診脈了,那我就在假山後面躲一會。”

舒雲宜不疑有他,就點點頭吩咐道:“那你不許亂走,江府這麽大,你若是被抓起來我可救不了你。”

她板着一張小臉,瞪着眼,吓唬着。

葉娘子連連點頭。

舒雲宜這才獨自一人朝着涼亭走去。

“三娘子。”江太傅擡眉看向盈盈而來的舒雲宜,這一看,臉上笑容一怔。

“太傅。”舒雲宜低眉順眼,行禮請安。

“坐吧。”江太傅回神,伸出青白的手指,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面容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我觀你年紀輕輕,學醫幾年了。”

“十年。”

“五歲便學醫?倒是耐得住苦。”他有些吃驚,随後臉上笑意真切幾分,不由贊了一句。

舒雲宜低頭不語。

“我聽玄默說了你那日的事情,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對于針灸之術頗有見地。”

太傅慈祥地注視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深遠,連笑容都極為溫和。

“小女有幸得了幾卷高人的醫書,其中有一卷正是針灸之術。”舒雲宜細聲細氣地回答道。

“可是素問?”

舒雲宜吃驚地擡起頭來,不加掩飾地震驚。

“玄默說你的手法很像素問裏的,前幾日害你受累了,我沉珂多年,不曾想這次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太傅溫和地說着:“我這條命多虧了你,杏林有三娘子這等後起之秀,令人欣慰。”

就在舒雲宜在江府閑坐的時候,一道聖旨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舒家門口。

“找,找舒雲宜?”舒長卿茫然地站在烈日下,看着黃門身後一排長長的紅色箱子,眼皮子直跳。

“正是,還不讓三娘子接旨,官家還在等老奴回去呢。”傳話力士等了許久也不見三娘子來,便有些不耐煩。

“自然自然,只是不知所謂何事?”舒長卿塞了一小袋銀子到傳旨力士手中,笑問着。

力士捏了捏荷包,臉上也露出一點笑意,看着永寧侯也和顏悅色了不少。

“自然是好事,三娘子治好了太傅,可不是要得官家天大的獎賞,您瞧,這後面的都是給三娘子的。”

舒長卿臉上笑容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jj不太可啊,我明明頂了九點發!怎麽就告訴我存稿箱呢,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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