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夫人鬧事驚心魂

“你如今就住這種地方?”

黃嬌嫌棄地打量着玄明堂的屋子,嘴角一撇,好似說多了都能髒了嘴。

王嬷嬷早已指揮着丫鬟把桌子凳子都擦一遍,完全不顧玄明堂衆人陰沉的臉。

“都是泥腿子,臭烘烘的,你一個大家閨秀也不嫌丢臉。”

黃嬌矜持地坐下,揮了揮手中的帕子,半掩在鼻尖,又諷又嘲。

“啞叔,你先帶人下去吧。”舒雲宜把圍在門口的人勸開,“我這裏不需要人伺候的。”

啞叔擔憂地看着她。

舒雲宜搖了搖頭。

“來者是客,圍在門口做什麽。”

葉離情懶懶散散地坐在椅子上,又掏出自己的竹子和小刀,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說着。

啞叔呀呀了幾聲,卻也不走,只是帶着幾個圍過來幫忙的藥童去了院子中等着。

“姐姐和這些人關系可真好。”舒雲柳捏着手帕,欣慰道。

“可不是關系好得很,還讓他們羞辱你父親和族老,讓我們在舒家丢盡了臉面。”

黃嬌一聽這話便是火冒三丈,眼神怨恨地瞪着舒雲宜。

“娘可千萬不要這麽說,姐姐定然是完全不知情的。母親也是知道,姐姐是極為孝順的。”

舒雲柳用帕子給她扇扇風,笑着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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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你最是好心,可她若是孝順,怎麽會任由京都衆人嘲笑舒家,嘲笑她父親。”

黃嬌把她的手牽在手中,細細捏着,疼愛欣慰,可眼睛卻又是冷斜了舒雲宜一眼,嘲諷厭惡。

舒雲宜看着兩人一唱一和,恨不得讓她羞憤自盡的模樣,只覺得可笑。

若是以前的自己,可能真的會乖乖回到舒家,為了所謂的大義孝道,再一次把自己奉獻給舒家。

可她現在總歸還是變了。

她捏着手指,半低着頭,沉默不語。

一旁的葉離情漫不經心掃了眼舒雲宜,只看到半截雪白修長的脖頸,即使穿着簡單的粗布麻衣也遮不住其動人的美貌。

一朵美麗的花,若是被禁锢在華麗的花園只會窒息枯萎,千篇一律。

有些花兒注定生在在天光下。

絢爛且無畏。

黃嬌見她不說話,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若不是這幾日侯爺屢屢遭到嘲笑,她也不至于來這些破落地方,看這個她從小就不喜的女兒臉色。

“你說我現在去江府找番将軍,找得到嗎?”不曾想,一直沉默的舒雲宜扭頭看向葉娘子,皺着眉認真問道。

葉離情小刀在指尖翻轉,歪着頭,臉上笑臉盈盈,同樣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是可以的,之前我看番将軍一直住在江府,宵禁了才回去。”

她擡頭看了眼天色,笑得溫柔:“現在天還未黑,自然還在江家的。”

舒雲宜點頭。

黃嬌皺眉:“我就是這樣教你禮儀的,無視母親,不尊長輩。”

“夫人說笑了,雲宜也是無奈之舉。”

舒雲宜漆黑的眼眸沉靜在盈盈眼波中,眉宇染上夕陽的豔色,平靜而豔麗。

“舒家屢屢擾亂玄明堂的秩序,雲宜也是迫于無奈。”

“胡說八道!”黃嬌猛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

“我看你是家法還沒受夠。”

她惡毒又陰狠地咒罵着。

葉離情雕刻的手一頓,刀尖抵着青綠的竹身,淺色的眸子微微擡起,露出一點銳利的鋒芒。

“想必是夫人貴人多忘事,侯爺之前怕我連累舒家,趕我出府,而我也已與蘇家恩斷義絕,情義不在。”

舒雲宜無視黃嬌的威脅,冷靜說道。

“番将軍親自做得證。”

黃嬌手中帕子一緊,臉色幾近怨恨。

“可我舒家族譜還寫着你的名字。”她死咬着這一點,緊接着倒打一耙,“倒是你女兒家家,在外面和這些粗鄙之人待這麽久不回家,也不覺得丢臉。”

“那便趁着這次機會,一次弄幹淨,侯爺君子之言,自然要算數。”

舒雲宜不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想起這個事情又忍不住頭疼。

舒家是見肉不撒嘴的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壓榨幹淨,如今看到舒雲宜得了官家賞賜,自然是不會放手。

“不可能。”

黃嬌果然斬釘截鐵地否定着。

“你今日必須和我回去,綁也要把你綁回去。”黃嬌猛地一派桌子,起身怒斥道。

這一動靜,讓舒家原本站在門口,虎背熊腰的仆人瞬間圍堵住門口。

氣氛劍拔弩張。

舒雲宜沒想到舒家竟然要走到這一步,眉心倏地皺起。

“給我帶回去。”黃嬌今日來到這裏顯然是準備撕破臉皮了,仗着族譜上還未除名,死死拿捏着她。

那幾個高壯的人一走進屋內,屋內瞬間暗下不小,氣氛越發緊張。

院中的啞叔覺得不對,立馬帶人圍了過來。

“娘,這可不行,好好勸勸姐姐吧。”

“姐姐,你就乖乖和娘回去吧,免受皮肉之苦。”

舒雲柳站起來,眨眨眼,無辜地兩邊勸着,可腳步卻是釘在原地不動彈。

“好孩子,你果然是乖巧的,不過你這個姐姐已經從裏面壞了,就是要給她一些教訓。”

黃嬌摸着舒雲柳的手笑着安慰着。

“給我帶走。”她志在必得地笑着。

“夫人大庭廣衆行綁架之事,鬧大了可不好看。”

舒雲宜看着逐漸逼近的人,起身怒斥。

“鬧得再大,也是我舒家的家事,誰敢指手畫腳。”她瞪眼,嘴角彎起,嘲笑着。

“京都真是熱鬧啊。”

姿态随意坐着的葉離情,歪着頭,鼓着掌笑說道。

“還有這等趨炎附勢,見利忘義的人,怪不得都說京都是個魑魅魍魉橫行的金玉滿堂之地。”

她半靠着,懶懶散散地擡眉,掃過堂中諸位,又笑又嘆。

“幹/你何事,還不給我滾開。”黃嬌見她穿着簡單,一身上不了臺面的粗布麻衣,直冷笑。

有仆人最懂臉色,直接對着她沖過去。

只聽到噌的一聲。

那仆人不由自主低下頭。

只看到一把鋒利的小刀入地三分,堪堪落在自己腳尖,雪白的刀鋒只差分毫就插入腳趾。

他臉色一白,下意識後退一步。

葉離情露出這一手,衆人皆是一怔,便是舒雲宜也是吃驚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麽,我以前随我父親……打獵,手起刀落……”她笑眯眯地比劃出一個手勢,天真又無辜。

“你,粗魯,蠻夷,惡心,給我亂棍打死……啊!”黃嬌失聲尖叫。

“別叫。”

葉離情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手中的那根竹子抵在她腰間,不耐煩地扣扣耳朵。

“吵死了。”

“你,你做什麽,若是敢傷我分毫,必要你十倍奉還。”黃嬌臉色煞白,渾身不由顫動。

“你放開我娘,你傷了官吏夫人可是要受刑的。”舒雲柳也被吓住了,不由躲在仆人後面,唇色蒼白。

“我們山中打獵呢,若是不小心惹到黑罴了。”

葉離情還是溫溫柔柔的樣子,說話也是慢條斯理,淺色眸子彎彎,說不出的和善。

“那我們就會把這一窩記仇的熊殺光。”她嘴角一挑,露出一絲邪佞之氣。

屋內衆人都被他瞬間露出的氣勢驚呆,不知所措地站着。

舒雲宜張了張嘴,慢慢挪到她後面。

“別,別……”她站在葉離情後面,有些急,可還是壓低嗓子,含糊說道,“殺人在京都是犯法的。”

葉離情低下頭注視着她。

舒雲宜長了一張容貌豔麗的臉,不說話時,出塵高貴,富貴矜持,可此刻苦着臉,倒是多了幾分塵世間的可愛。

“你看,我們玄明堂位置偏僻,左右都是空屋,就算殺了人也沒事,找個小院一埋,十年八載便都成了土了。”

舒雲宜聽得臉色一白。

“然後再找人把他們的馬車架出去,到時候去了城外找個懸崖放下,便是再厲害的刑部侍郎也查不出什麽。”

葉離情笑臉盈盈,好似說着不過是郊外踏青的事情。

“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她長得極高,那雙淺色的眸子正好斂住屋外投射進來的光芒,讓她清淺的眼眸泛映出一點不可直視的威懾力。

舒雲宜仰着頭呆呆地看着她。

一瞬間,毛骨悚然。

葉離情不是在開玩笑。

屋內安靜極了,銀針落地皆可聞。

“啊啊啊,殺人啦。”黃嬌吓得喘不上氣來。

她敏銳地感覺到身後之人的殺意,吓得尖叫連連。

“都說了,”葉離情不知按到哪裏,黃嬌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吵死了。”

她有些不高興地說着,乍一看好似在撒嬌。

這等做派,舒家帶來的人只覺得腦中一根線被人來回撥弄着,幾近斷裂。

“姐姐!你就任由這等下/賤之人作踐母親嗎。”舒雲柳被這人吓得控制不住地嘶吼着。

舒雲宜被這聲尖銳的尖叫震得回神,從失神中驚醒。

“我覺得我們還沒走到要殺人這一步吧。”

她伸手抓住葉離情的袖子,又慢慢挪到她冰冷的手背,神情溫和,态度堅定。

葉離情低頭認真地打量着她,見她眉目平和,再一次問道:“錯過這次,下次再來就不好辦了。”

舒雲宜依舊是認真地搖搖頭:“殺人放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殺了她,別人也還會來,你打算一個個埋過去嗎?”

“我們玄明堂也沒這麽多地方啊。”

葉離情看了她許久,突然噗呲一聲笑起來。

這是舒雲宜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麽開心。

眉目舒展,俊雅溫柔。

可和平日裏無害溫和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你這樣心軟的人,在劍南道怕活不過幾日。”她懶洋洋地說着,慢吞吞地收回手。

緊接着,順手把黃嬌一把推開,扭頭随意說道:“那就把她們趕出去吧。”

舒雲宜松了一口氣,連忙對着啞叔打眼色。

啞叔拿起藥棍子,虎着臉,把早已吓蒙了的侯爺夫人一夥人趕出去。

“你,你給我等着。”黃嬌一身狼狽,扭頭怒斥着。

可她一觸及葉離情似笑非笑的臉,臉上閃過一絲恐懼之色,忙不疊地跑了。

舒雲宜一直板着的臉,等她們全都離開了,這才嘆氣:“你這樣的罪她們,侯爺是個睚眦必報的人,你最近出門可得小心一些了。”

葉離情重新坐回椅子上,随意地點點頭。

這一刻的葉離情又恢複了平日裏溫順又懶散的模樣,指尖轉着竹子,半垂着眸子,沉默而無害。

“那她會給玄明堂帶來麻煩嗎?”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舒雲宜愁眉苦臉。

“你不怪我?”她擡眉,微微側首,注視着一旁低頭的人,眸色極淡,幾乎看不出任何感情。

“不怪你啊,你也是為了解圍嘛。”舒雲宜強打精神安慰着。

“哦。”她興致缺缺地應着。

舒雲宜一見她這個模樣,臉色又重新板了起來:“說起來,你剛才怎麽回事,你,你剛才真的想……”

她鼓起的勇氣在葉離情漫不經心一瞟中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樣是不對的。”她憋了半天,這才說出這句話。

“我們劍南道若是沒點心狠,我孤身一人,自身難保。”

她突然收了手中的竹子,低眉嘆氣,眉間露出一絲擔憂害怕。

“三娘子可是怕我。”

眉眼微微斂着,說不出得可憐。

舒雲宜見她這副模樣,又憐其波折身世,一下就心軟了,連連搖頭:“不是的,只是如今在京都了,還是要順着京都的活法,打打殺殺,害人害己。”

葉離情看着神情真摯的她,突然展眉一笑:“三娘子最是溫柔的人了。”

這話,她說得随意,可舒雲宜卻是莫名覺得面紅耳赤,臉頰飛起紅雲,耳朵滾燙。

“胡說八道,去給我理草藥。”她瞪着眼,板着臉,故作兇狠地呵斥着。

葉離情笑,走過那把小刀的時候,足間輕輕一點,小刀便順勢回到他手中。

玄明堂位置不大,但也只在塞草藥的地方點了幾盞燈籠。

葉離情走到草藥籠中百無聊賴地撥弄了幾下,突然擡眉掃了一眼右側的黑暗處,啧了一聲。

他慢吞吞走到那個偏僻的角落裏,站了片刻,只見屋檐下突然倒挂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世子,你玩夠了沒。”

作者有話要說:當伴娘去了,十點半才回家,匆匆碼字,更新遲了,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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