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馬廄遇險露端倪
舒雲宜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又看着身後十幾輛馬車,站在馬車邊上直嘆氣。
京都若無特殊情況是有宵禁的,再過半個時辰,暮鐘就開始敲了,巡防軍也要上街巡防,到時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在街上。
他們必須在半個時辰內找到落腳的地方。
東西都收拾好了,玄子苓還在撸着袖子罵人,并且越罵越激動。
一開始還是文绉绉地咬文嚼字,含沙射影。
可到了後面,開始跟查娘子對罵,罵着狗仗人勢的綠懷,激起滿腔火氣,言辭也是越來越粗魯,一張臉吵得通紅。
“走吧,算了。”舒雲宜拉着他的袖子細聲細氣地說道。
玄子苓扭頭,眼角都還帶着激烈的紅意,喘着粗氣,低下頭,看着舒雲宜良久,這才低聲說道:“我就是替你委屈。”
舒雲宜笑了笑,眉目舒張,漆黑的眸子倒影着最後一抹夕陽,閃亮而耀眼:“我不委屈,走吧。”
玄子苓臨走前,啐了站在門口的綠懷一口:“狼心狗肺腌奴才。”
綠懷臉色大變。
“我們走。”他也不等綠懷說話,直接拉着舒雲宜離開這個地方。
一行長長的馬車,帶着玄明堂的老弱婦孺出了狹長潮濕的小巷。
舒雲宜站在街頭望着前方的道路陷入沉默。
紫薇街往外走就是京都四大街之一的來蒼街,整齊寬闊的街道一眼望不到頭。
可沒有一個方向是她們此時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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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堂人不多,但東西多,加上之前舒雲宜賞賜的十幾箱東西,長長的隊伍在逐漸稀少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落魄且狼狽。
“我們去哪?”有人惴惴不安地問着。
“先找個地方落腳吧,實在不行就去客棧裏,明日我和三娘子再去找其他地方。”
玄子苓打起精神,輕松得安慰着大家。
“我們上個月有盈餘的,住幾天客棧還不是問題。”
“可以的,那我們先去找客棧吧。”舒雲宜也笑着附和着。
葉離情站在舒雲宜身邊,掃了一眼身後的老弱婦孺,又看了眼強打精神的舒雲宜,淡淡收回視線。
她沒了笑意的臉頰,總是顯出幾分面無表情的冷漠。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偏僻點的客棧,舒雲宜和玄子苓站在櫃臺前讨價還價。
“房子要不少一間吧,我和葉娘子可以睡,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她低聲說道。
舒雲宜掌管財務,最是清楚玄明堂到底什麽情況,所以捏着錢包,想了半天才決定開十間中等房。
“不行,你們女的和小孩住上房,中房都是三教九流,不合适。”玄子苓态度堅決。
“上房和中房一天一間房差了十個銅板呢,這樣就要開四間,一天就要多四十個銅板呢。”
“這個聽我的,沒事的,實在不行,我們就往城南那邊走,房子總會有的。”
玄子苓難得強勢,很快就敲定了房間的事情。
“誰?我和誰?”等到分房間的時候,葉離情眉心一皺,不由停下轉着手中笛子的手。
在她堅持不懈,每天都搗鼓的情況下,那根竹子終于變成了一個粗糙且難看的笛子。
“和三娘子啊,怎麽磨磨叽叽的,鼓都敲過兩遍了,快點帶三娘子去休息。”
玄子苓不耐煩,把手中的鑰匙往她懷裏一丢,腳不沾地地去安排其他人的住宿事情。
葉離情轉着那個鑰匙串,半低着眸,看不清在想些什麽。
“你先回去休息吧。”舒雲宜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把手中的包裹扔到她懷中。
“幫我把衣服帶上去。這天要下雨了,我去後面把草藥收拾好。”
她看也沒看葉離情一眼,就直接朝着後面馬廄走去。
葉離情慢吞吞起身,上了三樓,房門剛剛關上,窗戶邊就掠進來一人。
那人黑衣黑褲,身形修長,全身只露出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睫毛在燭光下閃着銀色的光澤。
“明天天亮前,找到一處宅院,要大。”葉離情坐在圓凳上,面無表情地吩咐着。
黑衣人笑容一窒。
“半刻鐘前,京都宵禁開始了。”他冷靜反駁道。
葉離情默不作聲,開始拿起刀來繼續磨成型的笛子。
赤/裸裸的無視。
黑衣人咬牙。
“王爺問你什麽時候出面。”黑衣人勉強轉移話題,“藏久了,怕不好收場。”
“京都可真是一個好地方。”葉離情停下手中的刀,私下非笑。
“各種不搭邊的人都有着奇怪的聯系,現在哭的人,未必一直再哭。”
他把手中的小刀往黑衣人懷中扔去,起身站在窗戶邊上。
從這往左看,能看到不遠處馬廄裏一個忙碌的身影。
“我們的目标是江軒,但太傅身邊一直是黑衣衛在保護,常人無法近身。”
黑衣人聞言,嚴肅地點點頭。
“确實,我們的人連靠近江府都不行。”
“我倒是發現有個人可以。”葉離情眯着眼,眉目彎彎地笑着,可眼底卻一片冷漠。
“舒雲宜?”黑衣人順着他的視線,不贊同道,“舒家不過是京都的一只蝼蟻。”
葉離情冷笑一聲。
“舒家是舒家,舒雲宜是舒雲宜,這事我有分寸。”
黑衣人不敢多言,點頭應下。
“對了,等他們搬到新院子,你編個身份過來,要方便行事的。”
他想了片刻,又吩咐道。
黑衣人不疑有他,低頭想着有什麽身份可以便宜行事。
“不如就說是我夫君。”
葉離情指尖轉着笛子,認真地提出建議,神情自若。
黑衣人腳步一滑,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你做什麽!放手!”
馬廄邊上傳來一聲驚恐的怒斥聲。
葉離情向下突然眯起眼,神情有些不善。
馬車邊,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身形肥大的男子,一把抱住掙紮的舒雲宜,整個人貼在她身上亂嗅。
“啧。”葉離情有些不耐煩。
只見他從黑衣人手中順走那把小刀,向馬廄方向飛去,自己直接推開窗戶跳了下去。
以此同時,那把小刀在空中發出鶴鳴,冰冷的刀鋒借着夜色的光芒露出銳利的煞氣。
叮的一聲,小刀直接削開男子半邊耳朵,刀尖入木三分,刀鞘抗争地發出嗡嗡之聲。
馬廄中所有馬瞬間夾緊尾巴,一聲不吭地低着頭。
那個男子疼得尖叫一聲,松開禁锢舒雲宜的手,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滾。
舒雲宜被突如其來的血吓得臉色慘白,捂着唇,驚魂未定地連連後退幾步,直到後腦勺撞到一個溫熱的胸膛。
她吓得幾乎要彈起來。
“是我。”
葉離情熟悉的聲音響起。
舒雲宜這才惶恐地扭頭看着她,瞳孔微微散開。
“別怕。”葉離情見她,一張臉煞白,唇色都帶着青意,一雙眼帶着盈盈水光,可見是真得吓住了。
“下次我會注意的。”他難得耐下心來再次安慰人。
從她的腰間抽中手帕,擦着不小心濺到她臉頰上的鮮血。
入手細膩的肌膚,冰涼絲滑,便是劍南道最好的錦繡也此刻十分之一的觸感。
“是你,是不是你這個賤/人搞的鬼。”那個胖子留了一臉血,像個石墩一樣沖了過來。
可他走近才發現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格外得高,一雙眼居高臨下看着他的時候,冷漠無情,好似一條巨大的毒蛇,駭人的瞳孔令人膽寒。
他渾身肉抖了抖,堪堪停在兩米遠的地方,捂着耳朵叫嚣着。
“是不是你,你,你,你這個賤/人……”他抖着手罵着。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他壯着膽子叫嚣着,“來人,來人啊。”
一直在門口守着的仆人連忙沖了進來。
他們一看到滿地鮮血和自家大郎滿臉血的模樣,吓得肝膽俱裂,搖搖欲墜。
“你還以為你是舒家三娘子嗎?我家大郎看上你是給你面子。”其中一個明顯是領頭的人,轉身對着舒雲宜怒斥着。
“簡直是給臉不要臉。”他呸了一口。
舒雲宜正要轉身,卻被葉離情直接按在懷裏。
“你跟狗較勁什麽。”她淡淡開口,看着他們的臉色,不辨喜怒。
那領頭人臉色大變,上前一步,叫嚣着:“你,你們玄明堂要是還想開藥店,最好不要得罪我家郎君,不如京都吃不了兜着走。”
葉離情歪頭,善解人意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直接就地解決你們嗎?”
他笑得溫柔缱绻,淺色的眸子卻不帶一絲笑意。
舒雲宜敏銳地察覺出他的殺意,想動彈又被禁锢地動彈不得,只好連忙伸手揪住她的衣領。
“別……”
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衣襟上的小花圖紋,緊張說着。
“你!”仆人不由後退幾步,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之色,“大膽!”
“這個馬廄也很合适埋屍呢。”她低下頭,笑臉盈盈地說着。
舒雲宜連忙搖頭,手指越發緊得攥着她的衣服。
“那便算了。”葉離情有些索然無味。
“滾!”
她一直含笑的臉在瞬間陰沉下來,眉眼平直如出鞘的劍鋒,銳利而煞氣,殺意澎湃而來。
馬廄中的馬全都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等下。”舒雲宜有些着急地喊着。
所有人的腳步都停在原處,不敢邁下去。
“怎麽了,後悔了。”葉離情看着她,指尖的笛子停在原處,乍一看好似一把尖刀。
“你也覺得殺了他們簡單一些。”她笑。
“不是不是。”她恨不得把腦袋搖下來,“你去把他腰間的玉佩拿過來,若是他敢報官,我就把這個交給查娘子。”
葉離情的視線落在那個胖子的腰間,擡了擡下巴:“扔過來。”
那些人猶豫片刻,頂着葉離情可怕的目光,最後還是被削了耳朵的胖子狠心扯下玉佩扔給她。
她在手心翻看着幾遍,挑了挑眉:“羊脂白玉鶴佛手玉佩,好東西。”
“冬暖夏涼,玩玩還不錯。”她随意地放在舒雲宜手中,之後的視線便不再落在玉佩身上。
“東西都給你了,你們還有如何?”之前開口的領頭人站在衆人面前,嘶啞地喊着。
“讓他們走吧。”舒雲宜握着玉佩,低聲說道。
葉離情擡了擡下巴,那群人連滾帶爬地滾了出去。
直到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葉離情的視線這才落在一處黑暗中,點了點頭。
淺色眼珠折射出燈籠高高懸挂的微光,卻毫無波動,宛若一把帶血的刀,煞氣冰冷,毫無溫度。
“今日多謝你了。”舒雲宜完全沒有看到她的神情,一顆心松了下來後慶幸說道。
“無事。”他聲音卻是極其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穿着女裝在衆人面前都是用她,其餘時候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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