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初來劍南遇蠻夷

劍南道靠近大堯版圖西南上方,最負盛名的茶馬古道中最負盛名的一段路就貫穿其中,也就是江雲宜今日的目的地——蜀州。

好歹是個大州,原本以為比不上京都,至少也能肖像其七/八。

不曾想,掀開簾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破舊的城門和灰撲撲的城牆。

這也太寒碜了。

她忍不住龇牙。

蜀州是真的窮,一路上都是黃土地,兩側的排水溝有小又窄,邊緣總是帶着缺口。

街面狹小逼仄,屋子低矮緊密。

江府準備的馬車不算大,卻只是剛剛好能通過大路。

“不是說是茶馬古道嗎?”紅袖嘟囔着。

江雲宜一開始也覺得落魄,但是看久了卻又看出一點不一樣來。

這裏的人衣裳樸素,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之色。

不同于京都富貴奢靡的模樣,這裏別有一番邊境粗犷的滋味。

這裏的人衣着發髻都別有不用,盛行銀飾品,花紋簡單。

他們多是短打,利索的裝扮,和京都盛行的富貴繁瑣大為不同。

他們打量着蜀州的人,蜀州的人也都打量着她們。

一行人的裝扮分明是遠道而來,看這見不到頭的隊伍,看架勢是來定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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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太稀奇了,蜀州已經多年不曾有外人大規模來了。

打頭騎馬的是葉夜,已經有敏銳的人猜到了這隊人是誰。

世子終于要回劍南道了,這可不是什麽秘密。

“是世子回來了。”人群中有人看到一輛馬車邊上的人,大聲喊道。

緊接着人群中冒出接二連三的歡呼聲,所有人都注視着那匹黑馬上的人。

那是他們的世子。

是曾保衛過蜀州的世子。

是劍南道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他終于回來了。

不知是誰先跪了下去,長長的一條街,皆是低伏之人。

江雲宜原本只是隔着窗紗看着,突然直起身子,閑适的臉上露出一點嚴肅之色。

從她的視線內看去。

葉景行騎着馬跟在她邊上,一身玄衣,風塵仆仆,可下颚尖銳,眉目沉靜,漆黑的眸子來到這片土地上,好似多了一點人情味。

黃沙漫漫,破舊不堪的蜀州,可眼前的人卻如明珠,萬般凋零不掩其光彩。

“怎麽了?”紅袖見她盯着一處發呆,擔憂地問着。

江雲宜回神,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蒼鷹屬于蜀州。”

“什麽?”

紅袖不解地看着她。

“沒事。”江雲宜抹開臉上的若有所思,露出開心地笑來,“蜀州好像也不差。”

紅袖歪着頭看着她。

馬車停了下來。

葉夜的聲音在車門口響起:“三娘子,到了。”

“這是之前太傅托世子買的房子,三進三出,後來怕人多,又加了左右兩個小院子,用游廊貫通在一起,圍牆也是剛剛砌好。”

他回了蜀州,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一些,指着嶄新的圍牆,得意地說道。

“用了最好的花岩,堅固又防火。”

江雲宜打量了一圈,發現這裏的裝飾和布局和江府大體相似。

“有心了。”她眉眼彎彎地說道。

“這條街好像就兩間府邸,隔壁是誰?”柴叔被人扶着,顫巍巍地走了進來,漫不經心地問道。

葉夜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地說道:“便是劍南王府,三娘若是有空,走幾步就能見到世子了。”

“而且這條街都是親衛,保衛三娘更是方便。”

他又補充道:“是世子親自吩咐得呢。”

柴叔滿是皺紋的眼皮不經意地一掀,露出一點光來,随意打發道:“世子有心了。”

葉夜越發得意地笑了。

江雲宜耳根子發紅,見不得傻子在自己面前晃,只好假裝忙碌,把人打發走,等大門關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走了水路,但也累得很。”

她捏了捏脖子。

柴忠被人扶着,跟在她身後。

“都說賽西施脾氣暴躁,殺人如麻,現在看來所言不虛,一路上打了她的旗子,百船避退,萬事先行。”

他慢吞吞地開口。

江雲宜轉着脖子的動作一頓,幹巴巴地笑說着:“是啊,真是方便。”

柴叔輕輕掃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僵硬的腦袋,嘴角露出一絲笑來。

“嗯,是啊。”

他收回視線,輕聲附和着。

江雲宜轉身,連忙笑了笑:“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安置下來吧。”

柴叔點點頭:“三娘不如帶着幾個黑衣衛先去拜訪劍南王,免得失了禮數,也是為了感謝世子一路護送之恩,”

他看了看戴鎮,點點頭。

誰也不曾想,原本已經是正四品的左鎮司戴鎮,在太傅死後,沒有回到官家身邊,而是随着江雲宜去了江南道。

戴鎮點了幾個年輕但穩重的人,仔細囑咐了一番。

江雲宜不疑有他,帶着人興高采烈地朝着劍南王府走去。

戴鎮目送她遠去,扭頭,皺眉說道:“三娘好像知道賽西施的事情。”

柴叔半垂着眸,淡淡說道:“你我只需照顧好三娘即可,其他與我們何幹。”

“三娘好,就夠了。”

戴鎮嚴肅應下。

“右跨院都給你,把你的人安置下去吧。”柴叔坐在大堂中間的矮椅上,有條不紊地囑咐着。

能被帶到這裏,都是值得信賴的人,做起事來也沒得顧忌,手腳極為麻利。

這邊,江雲宜帶着禮物準備拜訪自己的新鄰居,去見慕名已久的劍南王。

一行人還未靠近劍南王府邸,就看到有三五陳列的士兵鐵甲寒兵在巡視。

“他們好不一樣。”紅袖看着他們,小聲感慨道。

江雲宜點點頭。

京都的士兵即使穿着這些盔甲,也都是浮于表面的嚴肅,而不像這裏的人,哪怕嬉笑怒罵都帶有一股沙場磨砺之氣。

戰火硝煙中出來的人,總是和富貴繁華的京都不一樣的。

為首的士兵早早就足以到一行人,一板一眼問道:“來者何人?”

“這位是我家三娘子,如今住在王府隔壁,一路上多虧世子照料,特來感謝。”

紅袖脆生生地說着。

那個士兵擡頭看向不遠處忙碌的車馬,視線一凝,側身說道:“葉統領說過此事,三娘子這邊請。”

他讓開一條道。

江雲宜這才踏入守衛森嚴的葉府大門。

劍南王府邸占地面積極大,但布置卻是格外簡單粗犷,大片大片的空地上,到處都是舞刀弄槍的人。

他們面容各有特色,年級相差極大,有些甚至肢體還有殘缺。

江雲宜即使目不斜視地走着,但還是忍不住把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那些人也都好奇地看着她。

“這些都是戰場遺孤或者負傷的人,王爺仁慈,見他們無家可歸,便都收入府中。”

帶她入內的士兵露出一絲柔情,緩聲解釋道。

江雲宜心中一動,忍不住對這位劍南王越發好奇。

“世子沒回來嗎?”

葉景行把他們送到門口,就讓葉夜留下,自己帶着纣恩他們走了。

“應該去定州吧。”士兵大概是得了交代,對她交代得還算詳細,“十日前蠻夷又來叫嚣,如今僵持在北固一代。”

“世子過去定是能好好教訓他們。”

他的口氣不乏激動驕傲之色。

“他們會打到蜀州嗎?”

紅袖問道,不乏有些恐懼。

對于京都人來說,戰争是一個從不曾見過,但又令人恐懼的事情。

士兵嘴邊一撇,略略帶出一些不屑:“世子回來了,自然不會打到這裏,而且王爺還在呢。”

江雲宜發現整個劍南道對葉家人近乎崇拜,她不過剛剛踏入這座城池,可這樣的言辭和神情卻比比皆是。

葉家是守護劍南道的英雄,是他們至高無上的神。

官家忌憚劍南道似乎也不是并無道理。

“自然,世子武功高強,自然可以護一方百姓安全。”江雲宜細聲細氣地說着。

士兵滿意地點點頭。

“到了。”他把人帶到花廳,“王爺正在府中修養,已經派人去請了。”

大廳正中挂了一張完整而寬大的虎皮,整個大廳氣質粗犷而簡單。

紅袖看得目不轉睛,嘴裏嘟囔着:“是真的老虎皮嗎?”

“我也不知道。”江雲宜的視線落在高門懸梁上,極高的橫梁,一點裝飾也沒有,只是一根孤零零的木柱。

簡單又直接。

好像整個蜀州給她的感覺。

只需要生存,不需要生活。

“自然是真的。”門口傳來一個大笑聲,“還是離情親自射的呢。”

江雲宜的視線落在門口,就看到門口站了一人,眉眼處的輪廓和葉景行有幾分相似。

“王爺。”她下意識理了理裙擺,起身行禮。

“不敢,您是安平郡主,受不得這禮。”他半側身子避開。

江南王年逾四十,面容粗犷,劍眉斜飛,下颚緊繃,大馬金刀地坐着,常年征戰沙場的霸氣顯露無疑。

“你的事情,我聽離情講過了,太傅與劍南道有恩,你如今定居劍南道也無需擔憂,有任何事情來找離情便是。”

他說着,打量着面前的人,露出一點笑來。

“你與你母親好像。”

游丹心曾在劍南軍效力多年,後心思郁結,久病不愈,溘然長逝,誰不道一聲可惜。

但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權傾天下的太傅兒媳,江白之妻。

江雲宜抿了抿唇:“今日前來,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低聲說着,眉宇間籠着一股愁緒:“我母親不知葬在何處。”

葉江廷嘆氣,沉思片刻複又說道。

“是我考慮不周,三日後我讓人帶你去祭拜神醫,穆圖山險峻,是你母親親自選的地方,我還需讓人探測一番才能放你入山。”

他态度溫和地解釋着。

“多謝王爺。”

她行禮說道。

兩人沉默片刻,本都是話少之人,正事說完便都無言以對。

“咳,聽聞王爺之前對敵時受了傷,這是我做的秋意丸,有助于王爺調養身體。”

江雲宜拿出小瓷瓶,關切說道。

“為何叫秋意丸?”葉江廷把玩着藥丸,有意緩解氣氛,順着話題,好奇地問道。

她臉上笑容一僵,幹巴巴地說道:“因為在秋天做的啊。”

兩人一愣,皆是露出尴尬的笑來。

“咳咳,那我就不打擾王爺休息了。”

她冷靜地起身告辭,出了大門才覺得一身汗。

王爺好像和世子性格一點也不一樣。

她跨着臉,悶悶不樂地走着。

“王府好冷清。”出門後,紅袖感嘆道,“感覺沒啥人氣,不過王爺滿和藹的。”

“三娘怎麽了?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從興奮中回神,驚訝地問着。

江雲宜深吸一口氣,冷靜說道:“沒事。”

兩人漫步走回自己的府邸。

“你說我剛才在王爺面前表現得這麽樣啊。”

她捋了捋頭發,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着,耳朵卻是不由豎了起來。

紅袖笑:“自然是極好的。”

“哦,是嗎。”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來。

她回府後和柴叔說了明日去祭拜母親的事情。

柴叔格外嚴肅,連忙吩咐下去,讓人準備香燭祭品。

只是她沒等到三日後上山祭拜的行蹤,卻在第二日半夜驚醒。

原來在定州被世子打得落花流水的蠻夷,不知怎麽找到一條茶馬古道被廢棄的小路,翻山越嶺,花了一天一夜的時候急行,深夜來到蜀州,一把大火燒了一條主要幹道——四條街。

而江雲宜所在的江府名叫條筒街,恰恰就在四條街隔壁。

火被潑了油,燒得動靜極大,濃煙滾滾,瞬間就驚動了無數人。

江雲宜是被嗆醒的。

紅袖焦急收拾着她的衣物。

“隔壁街着火了,有一夥蠻夷潛了進來,外面都是人,柴叔叫我們去前院等着。”

“蠻夷怎麽進來的。”她吃驚地問着。

紅袖一臉凝重地搖搖頭。

大堂內,她一來就被黑衣衛團團圍住。

戴鎮穿着盔甲一臉嚴肅。

黑夜中的火光格外清晰,沖天而上,染紅了衆人的視線。

“嚴重嗎,人被抓了嗎?”她坐在柴叔邊上,着急地問着。

柴叔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嚴重,人還未被抓,王爺親自出動,臨走前,給了我們一支衛隊。”

他仔仔細細地說着,拖着一口氣,倒也不慌不忙。

冷靜的聲音,讓江雲宜松了一口氣。

“三娘,稍等一些,至少等火滅了,我讓戴鎮加強巡邏,務必保證三娘安危。”

“我們要去幫忙嗎?”她扭頭問道。

柴叔搖了搖頭,冷漠說道:“初來乍到,不必熱情。”

“三娘可是擔憂王爺。”他睜眼問道,滿是皺紋的眼角卻帶出一點睿智之色。

江雲宜莫名心虛,但還是抿了抿唇,繼續說道:“王爺武功高強,又有衆人保護自然不需要擔心。”

“只是這幾日我看蜀州民衆皆不豐裕,剛遇戰亂,又突遇大火,雪上加霜,心中有些悲切。”

柴叔溫柔地笑了笑,眉目在燭火下搖曳。

“三娘當真和善,不過我早已聽聞王爺愛民如子,想必會有打算,若是還不放心,等明日一大早再去看一下,若是力所能及,相助一二,并無不妥。”

江雲宜點點頭。

外面的喧鬧聲不絕如縷,哭喊聲此起彼伏,揪人心弦,大火依舊肆虐,且蔓延趨勢越來越凝重。

氣氛在秋夜中逐漸凝固。

江家衆人在大堂枯坐許久,直到天剛剛亮起,街邊的動靜才慢慢歇了下來,火光也逐漸暗了下去。

“今日亂得很,也不合适去上香祭拜少夫人,三娘先去休息吧。”

柴叔沙啞着,開口說道。

江雲宜睜着眼坐了一晚上,早已困倦不已。

大堂內的人瞬間散去,江府帶來的人本就不多,護衛不能緊密守衛整個院子,不然昨夜不會把人都聚在一起。

“柴公也先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呢。”戴鎮俯身,低聲說道。

柴忠閉着眼,沉默片刻:“蜀州你覺得如何?”

戴鎮一怔。

“亂中有序,但窮山惡水。”他皺眉說道,“但幸好有葉家。”

他小心觑了一眼柴叔,不解說道:“我不明白,太傅為何讓三娘來這裏。”

“江南富庶,又有溫家庇護,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劍南道五年內必有大亂。”他篤定着。

柴叔眼皮子微微掀開,盯着大堂外的花壇,良久之後這才低聲說道。

“要變天了啊。”

戴鎮臉色大變。

“罷了,你我只需保護好三娘子。”他顫巍巍起身,淡淡說道。

江雲宜腦袋剛沾上枕頭,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下午才醒來。

“外面情況怎麽樣了?”她問。

“聽說死了十幾個人,房屋沒了的人都被王爺安置到善堂了,燒掉房屋的人,王爺各家補貼三兩銀子。”

紅袖脆生生地說着。

“雖然只是三兩,但王爺好像還不賴。”

她歪着頭說道。

“三娘要去外面嗎?”她挽發的手一頓。

“去吧,藥堂地點也沒着落,去外面看看。”

她心中有了計較,但也沒仔細說說,只是想看了之後再決定。

見她出門,戴鎮親自跟着。

“昨夜的蠻夷共有十二人,只抓了八人,外面不太安全。”他解釋着。

江雲宜目的明确,朝着被燒的街道走去。

那群蠻夷心狠手辣,把油潑在居民居住處,殺了巡邏的人,然後還在店鋪上點了火,加上昨夜風大,火借着風勢,竟然燒了半條街。

四條街損失慘重。

她不過走了十幾米,到處都是哭聲,殘垣斷壁,觸目驚心。

“聽說這原本是蜀州還算繁榮的街道了。”、

“現下燒得一幹二淨,重建只怕難了。”

紅袖直嘆氣。

江雲宜看着眼前的慘狀直皺眉。

戴鎮敏銳,低聲問道:“三娘子,有何打算。”

“若是這裏無人接手,不如我們接過來開醫館。”她低聲說道,“到時候補償豐厚一些。”

“這裏?可聽說柴叔已經選了幾處地方,娘子還是多加考慮一下。”戴鎮直言,“這裏燒地只剩下地基了,若是建醫館,耗費的錢財只多不少。”

江雲宜嘆氣,嘟囔了一句,沒說話。

“走吧,我回去找柴叔。”

她轉身離去,入門時,聽到街上有馬蹄動靜聲,忍不住回頭望去。

“世子在北固大敗蠻夷,生擒主帥,現在正乘兵直入,打算完全奪回定州,把戰線推回拓木城,隔江對峙。”

戴鎮的聲音在背後淡淡響起。

江雲宜耳廓倏地紅了起來,她連忙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踏入府內。

戴鎮一向不茍言笑的臉上,突然露出一點笑來。

太傅終究是疼愛這個孫女,一點委屈都不想讓她受着。

柴叔知道她的想法,說得口幹舌燥,但也勸不動她。

“怎和郎君一樣固執。”他最後無奈嘆氣。

“那便四條街吧,我派人去和官府說,安置的錢銀也都從我們這邊出。”

江雲宜疑惑地看着他。

“劍南道不富裕。”他解釋着。

“若是富裕怎麽會安置費只有三兩銀子。”紅袖也是皺眉。

“是不是這次打仗,朝廷沒撥下糧款。”她猶豫地問着。

出京時,京都鶴唳風聲的模樣她還歷歷在目,觸目驚心。

柴叔只是看着她笑。

“那都是朝堂的事情,我家三娘子可只是一個大夫,救人而不是救世。”

他柔聲說着,岔開話題。

江雲宜原本愉悅的心情,不知不覺沉重起來。

“你不寫封信給玄明堂嗎?我看玄子苓要急死了。”他笑說着,轉移她的注意力。

紅袖也趕緊說道:“昨日收的信,三娘還不曾看呢。”

她坐在屋內提筆很快就回複了,等紅袖封好蠟,擡頭在看她時。

只見她捏着筆,皺着眉,盯着一張空白的紙張。

“怎麽了?”紅袖不解地問,“可是要練字。”

江雲宜嘟囔着,嘴裏也不知說着什麽,臉頰卻是微微紅了起來。

她下筆寫了幾行字,自己折了起來,偷摸摸地塞起來。

“可要一起寄。”紅袖問。

“罷了,也不知道寄哪裏去。”她失望地垂下肩膀,把那信随意往醫術上一夾。

紅袖眉心不由一聳,電光火石間,她好像看到一個‘葉’字。

她看着三娘子失落的樣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江府很快就收了那塊地,給了受災的人豐厚的錢銀。

此事也算解了劍南王的一個心思,所以親自出面,手續很快就辦了下來。

江雲宜也是一心撲在醫館上,有事沒事就去逛逛。

她腰間不知何時挂了一塊竹牌,紅袖怎麽問都沒問出來歷,瞬間有些傷心。

三娘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

那日江雲宜正和工人說着醫館的布局,就見葉家管家帶着一小隊劍南軍匆匆而來。

“之前出了蠻夷之事,城中不安,王爺不敢帶三娘子貿然上山,今日王爺讓我帶您去穆圖山祭拜神醫。”

管家恭恭敬敬地說着。

江雲宜眼睛一亮,很快就收拾好東西,跟着人去了穆圖山。

穆圖山是蜀州第一高山,地勢險峻,崇山峻嶺,但樹木茂密,飛瀑小湖,風景極好。

游丹心的墓就在山中一個低凹山谷內。

旁邊是濃密的竹林,對面是開闊的湖水,背靠巍峨大山,端得上是一處風水寶地。

江雲宜下了馬車,站在墓前。

墓碑上只刻有游丹心三字。

“當時不知神醫是太傅兒媳,也不知其有子嗣,這才這留下名字。”管家解釋着。

“下次可換個墓碑來。”他怕江雲宜不高興,又補充道。

誰知江雲宜搖搖頭。

“就這樣吧,母親若是想要這個身份,也不會在這裏停留多年。”她蹲下來仔細地擦了擦墓碑。

墓碑趕緊整潔,邊上還有幹枯的鮮花,一看便是常年有人打理的。

“這裏的山民若是得空都會來清理雜草的。”管家露出沉痛之色。

游丹心在劍南道民間威望也是極高的。

戴鎮把人帶遠了,只剩下她一人站在墓前前。

“祖父走了,但他很想你,若是你們在地下見面了,可不要吵架。”她低聲說着。

“我不曾見過你,但我又十分仰慕你。”

“我會好好學習醫術的。”

“你不要讨厭祖父了。好不好。”

她看着這個名字有些難過。

雖不曾親眼見過她,但從小聽着老師講她的事情,久而久之,心生向往。

可如今這個崇拜的人,變成了自己的母親,便又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情緒。

她是自己的母親,卻又和祖父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可祖父待她極好。

人間之事,多是陰差陽錯,她無法為任何一人做出選擇。

可依舊期望他們在下面可以和好。

山風靜谧,萬物柔和,江雲宜對着墓碑說了許久的話。

“天色不早了,山間多野獸,早些回去吧。”戴鎮看了眼天色,上前說道。

她點點頭,笑眯眯地說道:“那我下次來看您。”

她最後摸了摸石碑,準備起身離開。

突然,戴鎮臉色一變。

緊接着,一道淩厲的箭鋒破空而來,帶來呼嘯之聲。

“有埋伏!”戴鎮把人撲倒在地上。

那箭噌的一聲落在她手邊。

江雲宜臉色一白。

“三娘子莫怕。”戴鎮把人扶起來,黑衣衛很快就把人團團圍住。

“山中已經巡查過了,怎麽會有刺客。”管家怒叱。

話音剛落,連綿不絕地長箭劃空而來。

“帶三娘走。”

戴鎮把人推向其中一個黑衣人,大喝道:“抱團。”

這裏地勢開闊,又是山谷,敵人居高臨下,幾乎沒有躲藏的地方。

江雲宜在衆人層層疊疊的掩護下,倉皇而走。

“是蠻夷。”有人驚呼。

定睛一看,就見山頭密密麻麻站滿了奇裝異服的蠻夷。

戴鎮一看人數,心中一涼。

蠻夷将近有一百多人,而他們只有二十幾人。

且他們占據高地,他們宛若困獸。

“你便是京都來的安平郡主。”為首有人獰笑着看着人群中的江雲宜,露出垂涎之色。

“當真是大美人。”他邪笑着,“不如跟我回去,和這些将死之人有什麽好在一起。”

那群人發出接二連三地猥瑣笑聲。

瑟瑟發抖的紅袖擋在她前面,怒視着他們。

戴鎮對着其中一人打着眼色。

那人微微點了點頭。

戰亂在一瞬間發生。

蠻夷舉着長刀沖了下來,戴鎮拔劍怒叱:“給我殺。”

“得罪了。”江雲宜被人抱起,坐上一匹馬,沖着山下而去。

她不曾見過這樣的場景,一張臉雪白。

身後馬蹄聲接二連三響起,且越來越近。

天色逐漸陰沉,這裏卻是萬籁無聲。

夕陽落在他們身上卻帶來刺骨的寒意。

五人保護着江雲宜皆是視死如歸的心态。

江雲宜突然聽到一聲悶哼。

她知道帶她騎馬的人中箭了。

小道盡頭,突然多出了幾個人,不知何時有蠻夷接着小道趕在他們前面。

五人懸馬停下,把江雲宜圍着中間。

“我只要人。”為首那人說着蹩腳的官話,目光落在江雲宜身上。

“我不認識你。”江雲宜壓着心中的恐慌,冷靜說道。

蠻夷微微一笑,無辜又野蠻:“可有人要買你,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抱歉。”

“是誰?”她心中一咯噔。

“拿錢辦事,可不能說。”他動了動手指,“不廢話了,拿下。”

五名黑衣衛保護着江雲宜束手束腳,纏鬥許久,在十人圍攻下,最後只剩下一人活着,被逼至懸崖邊上。

“只要你過來,我就放過他們。”蠻夷頭領抹了抹刀上的血,嘴角一挑,頗為可惜,“黑衣衛果然武功高強,真是可惜了。”

“郡主不要聽信他的話。”唯一一個活着的黑衣衛持劍而立,冷冷說道。

江雲宜一身狼狽,她見過許多重傷的人,可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手抖。

一個人如果留了許多血是會死的,這個黑衣衛已經留了很多血了。

她扶着人,一雙手忍不住在顫抖。

“聽聞安平郡主是大夫,醫者仁心啊。”首領頗懂攻心之術,慢條斯理地說着。

“你過來,他活着。他死了,你依舊要過來。”他眯了眯眼,極為享受現在的情況。

看人垂死掙紮,真是再美妙不過的事情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要聽他的。”黑衣衛攔住江雲宜,“将軍馬上就到。”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首領冷笑一聲,手中一塊石頭砸在黑衣衛的膝蓋上。

黑衣衛早已是強弓之弩,生生受了這一力道,噗呲一聲吐出血來,直接暈倒在地上。

“都給我殺了,把屍體給我擡回去。”

首領冷漠地看着江雲宜,好似注視着一具屍體。

江雲宜站在懸崖上,風吹得她衣袖飛揚,少女面色蒼白,惶惶不安。

風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樹木間是沙沙的風聲,夕陽讓所有的一切都突然變得可怖起來。

高高舉起的寒刀,在細碎的夕陽下閃着刺眼的光。

江雲宜吓得閉上眼。

“啊!”

預期的疼痛沒有傳來,反而是有人撲倒在她面前。

她膽戰心驚地睜開眼,只看到原本嚣張的人瞬間到下一半。

她面前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似沒明白怎麽回事,而他背後則是插着一根深深沒體的箭。

只留下羽尾在風中顫顫巍巍。

有人自樹林中,踏着夕陽餘光緩慢而來。

玄色盔甲,大紅披風,腰間挂着一杆青竹,手中弓箭還在發出嗡嗡之聲,漆黑眼眸斂着夕陽之光,隐藏暗紅之色,煞氣淩人。

“葉景行。”她喃喃自語。

葉景行緩步走來,秋風吹的他紅袍獵獵作響。

他面無表情道:“敗家之犬,如此狂妄。”

原本還氣勢洶洶地首領臉色難看:“你不是在定州嗎?”

“多虧了你的引路這才發現了這條密道。”他只是笑着,眉目卻是冰冷。

他注視着那人,輕描淡寫的話順着秋風送到衆人耳邊。

“我送你去見你哥哥,你便知道我為何不在定州了。”

“你,你,你殺了我哥。”那人手中的刀瞬間握緊,滿臉猙獰。

葉景行沉默不語,只是揮了揮手。

纣恩滿臉殺氣,率先沖了上去,帶着人和蠻夷厮殺在一起。

“別看。”葉景行來到她面前,脫下披風把她蓋上。

披風帶着那股神秘清冽的味道,籠罩着她,安撫着她狂跳不已的心髒。

江雲宜在朦胧間被人抱起。

她一驚,下意識動了起來。

“別動,我送你回家。”葉景行把人小心翼翼抱在懷中,在刀光劍影中目不斜視地離去。

江雲宜靠在他懷中,慢慢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渾身僵硬的身子也慢慢軟了下來,靠在他懷中,聽着他堅定有力的心跳。

突如其來的安全感讓她莫名多了一絲委屈。

“你怎麽才來。”

不是說過會保護她的嗎。

那些人都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她經歷過別人的死亡,卻從不曾經歷過別人的生死。

沉重到令她喘不上氣來。

她哽咽着,忍不住紅了眼眶。

“下次不會了。”她被人抱上馬車的時候,葉景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帶血的眉間。

江雲宜濕漉漉的睫毛,迷茫地抖動了幾下,最後愣愣地看着他。

“別哭了。”她瞳孔中倒影着葉景行認真的模樣。

漆黑的眼眸把人納入瞳孔中,慎重而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不更新,周六更新!麽麽噠

我的新預收,真的不收藏一下嗎QAQ

《長安第一綠茶》

頂級綠茶路杳杳柔軟嬌嫩,美人細腰,一手茶藝出神入化,人茶合一。

她背靠奸臣爹在京都興風作浪,辣手摧草,終于長大到了議親的年齡。

一張聖旨,官家直接賜婚給新回京的太子。

新太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看上去不像一個狠角色。

被綠茶折磨了十六年的貴女們每天一邊吃醋,一邊暗戳戳地等着後宮大戲。

看看這盞綠茶能熬到什麽時候翻車。

只是她們等着等着,卻發現綠茶不但沒有被嫌棄,反而越發醇厚了。

“殿下,都是臣妾的錯,讓幾位姐姐不高興了。”

綠茶泫然欲泣地撲倒太子懷中。

“此事和杳杳有什麽關系,無須妄自菲薄。”

太子一臉愛意地摟着她,安慰着。

圍觀全過程的貴女們:“呵呵,絕配。”

小劇場

路杳杳扶着腰,咬牙切齒:納妾,必須納妾。

太子委屈又可憐:昨天你朝顧相的兒子笑了三次,還讓那些女人入宮,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綠茶多年的路杳杳難以置信瞪大雙眼——這,這是遇到對手了啊?!

綠茶戲精嬌氣女主x白切黑深沉腹黑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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