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朕挺想娶她

狄揚把葉秋彤帶到臨泉行宮, 吩咐太醫給她清理傷口,又安排好膳食之後,立刻去找國師了。

李旦一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志同道合的人, 在欽天監待得好好的, 每日和監正大人觀星論道不亦樂乎,卻突然殺出個程咬金。

福來說是收到了皇帝的飛鴿傳書,大半夜地把李旦一從被窩裏掏出來,塞進了京城郊外臨泉行宮等着面聖。

一路催得像投胎一樣着急,來了行宮卻不見皇帝,李旦一莫名其妙地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了皇帝召見。

狄揚匆匆而來,開門見山道:“國師,你能不能幫我施法困住一個女子。”

李旦一聞言心頭一凜, 甩了甩拂塵道:“皇上, 莫不是臨泉行宮裏有妖女作祟?”

說實在的, 李旦一想到妖女之類的, 自己心裏也發毛,他修道二十年,主要靠賣嘴皮子算卦騙錢, 抓鬼除妖的事情沒幹過幾次。

狄揚眉頭一皺:“別胡說,她怎麽可能是妖女, 你先前不是告訴朕她是仙女麽?”

李旦一默了一瞬:“……”

他終于從記憶中搜尋出這一茬了,有關仙子的鬼話是皇帝做春夢的時候他胡謅的。

李旦一心想,貧道招搖撞騙這麽多年,妖女沒見過,仙女也沒見過,大約這世上根本沒有仙狐鬼怪, 最多是貌美女子狐媚人心。

可這謊言是他自己編的,只能硬着頭皮往下圓。

他合上眼皮,假裝掐指推算,心裏卻在想着辦法給自己解圍。

睜開眼睛之後,他問狄揚:“既然是仙女,那皇上把貧道叫來,是因為擔憂仙女會對陛下不敬嗎?”

狄揚搖頭:“非也,朕不是害怕她不敬,朕巴不得她對朕做些不敬的事,朕就是害怕她飛走了而已,所以讓你困住她。”

李丹一:“……”

他觑着皇帝的臉色,發現皇帝說這些扯淡的話的時候,表情居然是認真的!?

“咳咳,”李旦一忍不住咳嗽了:“皇上是想做什麽,莫非皇上看上這仙女了。”

狄揚摸摸後腦勺,嘿嘿地笑了幾聲:“怎麽說呢,反正朕挺想娶她。”

說完他想起一件事,一臉莊嚴肅穆地問李旦一:“國師,你是得道高人,你說說看凡人能娶仙女嗎?”

李旦一:“……”

他努力讓自己跟上皇帝歡脫的思維,艱難騙道:“大約能吧,皇上您是天子,本就不是尋常人,仙女既然下凡了,就是有凡心,這在道法裏說,也是二位有緣。”

看到皇帝對自己這個說法滿意,李旦一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在這位不走尋常路的皇帝面前在混日子實在太難了,簡直是身心的雙重折磨,李旦一決定,趁着在行宮裏行事方便,幹脆跑路吧。

狄揚喜不自勝地去找葉秋彤了。

葉秋彤吃飽喝足,臉上有了血色,又換了一身幹淨精致的瑰麗宮裝,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可以說這是她穿書以來吃的最好的一頓飯、穿的最好的一身衣裳了,只可惜摸不清現在到底什麽狀況,葉秋彤心裏很忐忑。

她在房間裏默默坐着。

皇上交待伺候這個姑娘洗漱用膳,然後就急匆匆走了,也沒說這姑娘是何等身份,現在洗也洗過了,吃也吃過了,她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把這個姑娘怎麽辦了。

于是侍奉的宮女們只好站在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一點聲息都沒有,導致這屋裏明明都是人,卻好像沒有人一樣,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感。

就這樣安靜地坐了許久,不僅沒有說話,連咳嗽聲也聽不見半句,葉秋彤心裏發毛,看着這間美輪美奂的大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看着牆角邊立着的古裝美人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腦海中冒出來一個荒謬的念頭,覺得這地方像在拍鬼片一樣,有點驚悚。

她輕咳了一聲打破壓抑:“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郊外的臨泉行宮,宮如其名,這裏有一眼溫泉,你身子太弱了,先在溫泉裏休養兩天,等朕把一切安排好,再接你進宮。”

狄揚掀開珠簾進來,簾子合上的時候,珠玉在他身後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他一看見葉秋彤就情不自禁地微笑了,還有一個理由他沒說,那便是,他不想讓她沒名沒分無聲無息地進宮。

一直像擺件一樣站着的宮女們終于活了回來,整齊劃一地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葉秋彤本來坐着好好的,被這陣勢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來想滑跪,可惜晚了,宮女們已經起身,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跪下,滿臉無措。

狄揚揮揮手讓宮女們全部退了出去,看見葉秋彤臉上迷惘的表情,以為她是為了他不肯直接帶她去紫禁城而不悅,連忙解釋道:“我們已經是這種關系了,朕什麽都不介意的。”

一句話把葉秋彤腦子說的更亂了:“我們這種關系?我們算什麽關系呢,大概只能算相識一場。皇上盡管放心,我願意發毒誓,絕對不會把你變成大黑的事情說出去的。”

狄揚走過來,按着葉秋彤的肩膀讓她坐回去:“朕說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麽事?”

“朕是說,你不是人也沒關系。”

葉秋彤:“???”

wtf,這他媽說的是什麽玩意?

她探究地看了狄揚一眼,發現對方一臉嚴肅,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葉秋彤迷惑極了,她喃喃道:“不是我瘋了,就是他瘋了,反正這屋裏肯定有個人不正常。”

狄揚乖巧點頭:“朕懂的,你不是正常人,不過朕不介意。”

葉秋彤:“……”

蒼天可鑒,她真的很想忍,但是忍不住,擡手指向大門:“請皇上您老人家珠圓玉潤地離開!”

葉秋彤的內心在咆哮,滾吶神經病!

狄揚不懂什麽叫“珠圓玉潤的離開”,但是“離開”這倆字他聽懂了。

“朕确實該走了,朕要回去上朝,你且安心住在這裏,朕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事情安排好了朕就來接你。”

他又把宮人叫了進來,對臨泉行宮品階最高的管事嬷嬷餘尚宮道:“朕不在行宮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好葉姑娘,她是朕心上的女子,所有的事情都要聽她安排,不可惹她不悅。”

衆人跪地稱“喏。”

狄揚走了,葉秋彤呆若木雞地望着他的背影,腦海裏電閃雷鳴,反複回蕩着他方才那句話。

她是朕心上的女子!

她是朕心上的女子!

她是朕心上的女子!

天吶,真的假的,這傻狗什麽時候對她起的心思?

這怎麽可以,他是書裏的反派啊,反派注定不得好死,怎麽能随便喜歡人呢。

葉秋彤快速梳理了一遍狄揚之後的遭遇,和他死後作者那些關于他葬禮的描寫,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被關在皇家墳墓裏陪葬的年輕姑娘。

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寫了她一個人絕望地在漆黑的墓道裏走來走去,墳墓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她一個人孤獨的腳步聲在回蕩,聽起來就像有人在黑暗裏跟在她身後一樣……

一想起這些,葉秋彤滿身的冷汗洶湧而出,她簡直要活活吓瘋了,背誦無數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拯救不了被強制殉葬的恐懼。

一切都在失控的邊緣,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活着多好啊,趁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趕緊跑吧。

“我,我要去散步。”

餘尚宮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東方剛剛露出魚白肚,冬天的清晨很冷,這個時辰出去有些奇怪,但是她想起皇帝走之前的交待,二話不說便在前面帶路了。

葉秋彤并不是想散步,她只是想記住行宮的地形,找到逃跑的路而已。

就這樣在臨泉行宮前前後後轉了很多圈,發現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老道士,一直手舞足蹈沿着牆根在走,隔一段路便掏出一張黃表紙貼在牆上,上面有紅色朱砂畫的印跡。

葉秋彤便問:“那個道士在幹嘛?”

餘尚宮看了一眼:“禀告姑娘,他在貼符。”

“我知道他在貼符,我是說,他貼符幹嘛?”

餘尚宮搖搖頭:“國師大人是得道的神仙,神仙的事情,奴婢不知。”

“原來他就是是李旦一啊。”

一聽見是國師,葉秋彤立刻知道這人是誰了,在原作中,這個國師是個超級厲害的神秘角色,是容天縱最大的金手指,這本書裏所有不科學的情節,都是圍繞着國師李旦一的。

這位得道高人神通廣大,不僅能掐會算,還會撒豆成兵,臘月天變出仙桃,三伏天點水為冰……簡單地說,除了不會起死回生,啥都會。

葉秋彤又好奇地多看了這位高人幾眼,然後辦正事去了,轉頭回來的瞬間,忽然在李旦一腳下的牆壁上發現一塊顏色不同的地方,定睛一看原來是個洞,不過被磚塊泥土堵上了,想來之前是供貓狗進出的洞。

葉秋彤大喜,她不動聲色地轉身對餘尚宮說:“太陽一照眼睛,就覺得有點困了,我想回去睡覺。”

翻譯一下就是,本姑娘想要回去養精蓄銳,夜裏逃跑。

李旦一在行宮裏四處亂逛大半天,假裝貼符布陣法,其實也是在踩點。

他也看見了皇帝口中的仙女葉秋彤,正考慮要不要去打個招呼,葉秋彤就轉身走了。

李旦一收回拂塵,繼續裝神弄鬼折騰了一陣,貼完符紙後,他交給管事太監一些香料;“這些香料是用供奉太上老君三年的香爐碗裏的香灰制成的,點燃之後,夜間奸邪不出,你拿去放在行宮各處香爐裏焚燒,這是本尊陣法中最重要的一環。”

管事太監早都得了皇帝的命令,要配合國師施法,連忙照做了。

李旦一捋了捋胡須,又甩了甩拂塵,回自己房間收拾細軟了,其實那香料裏摻了些迷魂之物,他是借機想把行宮四處值守的衛兵們迷倒。

天快黑了,擺在葉秋彤面前的晚膳無比豐盛,不是滿漢全席也差不離了,葉秋彤瞠目結舌,她曉得大魏朝正是盛世,皇族不差錢,但是這種奢靡程度也實在令人咋舌。

她笑着對餘尚宮道:“這麽一大桌子好菜好酒,我自己也吃不完,不如借花獻佛,姐妹們陪我喝幾杯吧。”

餘尚宮哪裏敢,連聲推辭。

葉秋彤繃起臉:“你們忘了皇上說,要事事聽我的。”

餘尚宮沒法子,只好帶着宮女們陪葉秋彤一起喝酒,喝了一杯,葉秋彤便說自己不勝酒力,但是看見大家飲酒作樂很高興,請繼續。

就這樣哄着騙着,一頓飯吃到半夜,把宮女們全灌醉了。

葉秋彤推推這個,叫叫那個,确認她們全睡熟之後,蹑手蹑腳地出去了找那個狗洞了。

她白天出門的時候,發現行宮裏守衛森嚴,到處都是拿着兵器的守衛,一路在心裏默默祈禱,千萬不要被守衛發現,結果出去才發現,行宮裏的守衛居然都睡着了。

葉秋彤大惑不解地撓撓頭,覺得狄揚這個暴君好像有點名不副實,夜班站崗居然還能睡覺。

她終于摸到了狗洞跟前,蹲下來準備把堵住狗洞的磚頭都摳出來,忽然聽見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以為有人發現自己逃跑了,攥着磚頭站起來,打算拼命,一轉身跟李旦一面對面。

李旦一大吃一驚,倒退了一步。

兩人在臭烘烘的狗洞前大眼瞪小眼,但是一開口氣氛就變了。

“你就是那位仙子!”

“你就是那個神仙!”

葉秋彤/李旦一:“……???”

這對話為什麽聽起來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仿佛兩位神官在天庭門前打招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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