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捧着電話的夏楚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在這住得好好的, 才不要搬過去。”

江行墨道：“你确定？”

夏楚努力讓聲音不顫悠：“當、當然。”

“那從明天起我不送你了, 你自己回家。”

诶！夏楚連忙道：“大半夜的, 我自己……”不對, 她反應過來了, 立馬彎了眼睛, “你終于承認是在送我了。”

江行墨：“……”

夏楚心裏甜滋滋的：“所以說去便利店是幌子, 送我回家才是事實？”

江行墨是說出來了也不會承認的，他道：“我是去便利店然後順道送你回家。”

“順道”二字加重、用力、使勁, 勢必讓她聽清。

夏楚：“哦哦哦，是送我回家, 順便去趟便利店，”

江行墨惱羞成怒，刻意壓低聲音：“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肥了！”

夏楚才不怕他，反而覺得胸腔裏全是暖意, 她輕聲道：“謝謝。”

江行墨心一熱, 嘴上卻硬實得很：“沒什麽好謝的。”

夏楚故意說道：“謝謝你每天去便利店，再每天順道送我回家。”

這話說的……

江行墨默了半天, 蹦出一句話：“那你該感謝便利店。”

夏楚實在忍不住, 噗地一聲笑出來。

這一下卻是一發不可收拾，她笑得仰躺在床上。

聽她這樣笑, 江行墨抓緊了手機, 竟滿心都是遺憾——隔着手機, 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

江行墨又道：“反正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晚上自己回去。”

夏楚還在笑。

江行墨自顧自跟了句：“或者搬過來, 你就不用來回跑了。”

笑了一通後，夏楚再聽這話到沒那麽害羞了。

其實搬過去也行……房子很大，她都可以和江行墨隔個樓層住，而且Ben也住在那兒。

她一個女生和兩個男生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聽起來有些別扭，可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寄宿家庭這裏也時不時會有男房客。

江行墨那棟別墅可比寄宿家庭這兒大得多，理論上她和他們反倒比離這邊的室友要遠得多。

再說了，她和江行墨以及Ben多熟？兩年多的交情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再再說了，江景遠曾說過——做他一切他想做的事。

是江行墨主動開口讓她搬過去的，她不該拒絕。

江行墨還在別別扭扭的游說她：“你算過沒有，你每次來回至少浪費一個小時，有這時間多睡會不好嗎？”

還真是……夏楚其實已經拿定主意了，但她就不是不願這麽快答應，她還想聽江行墨多說點兒。

江行墨哪裏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他繼續說道：“你不總觊觎我那幾本書嗎？”

夏楚眼睛一亮，給自己争取福利：“我可以用你的書房嗎？”

江行墨道：“弄亂了自己收拾。”

這是同意了！夏楚眉開眼笑：“明明是你弄得亂七八糟我幫你收拾！”

江行墨道：“你的收拾就是弄亂。”

夏楚不服：“我都給你分門別類放好了，你自己想想，這陣子有丢過什麽資料？”

江行墨：“……”

話題扯得有些遠，他又給扯回來道，“從明天開始，書房只給住在那兒的人開放。”

夏楚憋着笑，她眼珠子一轉，又有問題了：“你早上不許喊我去騎行。”她住得遠，早上不過去，江行墨也不可能過來喊她，所以她是能躲就躲。

江行墨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懶蛋。

夏楚道：“你要是每天早上喊醒我，那我還不如在這邊睡個懶覺。”

江行墨沉默了一會兒，傲嬌之魂複蘇，語氣極差道：“愛來不來。”

夏楚多了解他，知道該見好就收了，連忙道：“你明天來幫我搬行李吧。”

聽到這話，江行墨本來壓下去的嘴角又揚了起來，他冷哼一聲，說道：“自己找搬家公司。”

嘴上這麽說着，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接夏楚了。

夏楚習以為常，很想問他一句：江氏搬家公司營業額如何呀。

當然不敢問，她怕他罷工！

搬過去的日子比夏楚想象中還要滋潤。

她有了自己專門的盥洗室，有一個大大的衣帽間（雖然空蕩蕩的），還有張非常舒适寬敞的床，還有個小陽臺，可以養花。

硬件設施很好，“軟件”設施更棒。

江行墨出門前不叫她，回來時必定會拎着早餐。

夏楚以前經常不吃早餐，這會兒有了早餐才發現，清晨一杯熱牛奶，快活賽神仙。

就是……

夏楚小口啜飲着牛奶，嘟囔道：“你幫我多放點兒糖嗎。”

江行墨瞪她：“愛喝不喝。”都放三勺了，她是想喝糖還是牛奶？

夏楚癟癟嘴，想摸去廚房。

江行墨一眼看穿：“嫌不好喝，明天我不買了。”

夏楚：“……”

她停下意圖找糖的腳步，沖他由衷地假笑：“好喝，真好喝，天下第一世上無雙的好喝，請老大明天再買一杯！”

江行墨冷哼一聲，去沖涼了。

一個周後，Ben搬出去了，緣由是顯而易見的——他要和Emma同居啦！

夏楚滿心祝福，Ben拍她肩膀道：“你也要加快進度了！”

夏楚被他拍得一踉跄。

Ben沖她眨眼睛：“嘿嘿嘿，我也是想給你騰出私人空間。”

夏楚臉紅了：“什……什麽啊。”

Ben囑咐她：“Dante是個死腦筋，你要主動一些。”

主動個鬼啦！夏楚把他往外推，恨不得他現在立刻馬上就消失在她面前！

Ben搬走了，家裏只有夏楚和江行墨。

起初幾天夏楚還有點兒別扭，但很快她就适應了。

她和江行墨實在太熟悉了，之前兩年雖然不是住在一起，但只怕比尋常住在一起的人還要親近些。

太過熟悉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自然是适宜的。

這對他們來說都是新奇卻又自然而然的事。

忙碌充實又舒适的日子過得飛快。

夏楚轉眼大三了。

她在Q大的同學已經忙碌着畢業的事了，她因為轉到斯坦福是從大一重新念起，所以還有一年。

在這裏讀了三年書，可其實她對這周圍的一切都很不熟悉。

起初在學校住宿，還有室友，後來因為去江行墨那兒工作，她搬到了寄宿家庭，在之後搬到了江行墨的住處。

這一下子更是切斷了她和其他人的聯系。

最初的室友Amy更是和她反目為仇，再不說話。

Amy喜歡江行墨，她自從得知夏楚為江行墨工作後便疏遠了她。

夏楚并不在意，她來這裏從不是為了自己。

社交也好、娛樂也罷、甚至是自己的學業都是退居其後的。

她最重要的任務是陪着江行墨。

當然她還是要好好畢業的，而江行墨也從沒耽誤過她學習的時間，甚至幫她很多。

夏楚少了些社交，雖說與人很陌生，但成績卻始終名列前茅。

這不是好事，這反而讓其他人更加排擠她。

這天，導師找她去辦公室，詢問她是否報名另個月的競賽。

這個競賽是世界性質的，名氣不小，如果能拿到獎牌，對以後大有裨益。

導師一直很看好夏楚，實在是她的能力太出衆，遠超其他學生。

夏楚猶豫了一下，不太想參加，她時間很緊湊了，哪有什麽時間搞參賽作品。

導師也知道她的情況，他說：“還是不要錯過了，雖說你跟着Dante做了很多好的作品，但那些是沒法寫到履歷上的，我知道你也不在乎這些，等你畢業也有大前程，但是你真不想拿出一個沒有Dante标簽的作品嗎？”

他前頭說的話，夏楚都沒在意，唯獨最後一句，觸動了她心底最纖細最隐秘卻切實存在的一根弦。

導師也沒再多說，只告訴她：“好好考慮下，你很優秀，我希望你能證明自己。”

夏楚除了辦公室，腦袋裏始終回蕩着那句話。

——你不想拿出一個沒有Dante标簽的作品嗎？

她……

“Megan也要參賽嗎？她可是很厲害的。”

“厲害什麽。”這個聲音是夏楚熟悉的，是Amy，只聽她說道，“她就是依仗着Dante，自己根本不行，你們仔細想想，除了給Dante打下手，她自己做過什麽？”

“可是能給Dante幫忙已經很厲害了。”

“那是對男生而言，誰知道她在Dante那裏整天幹什麽？”

幾個女孩哄笑道：“也對，別人是和Dante一起工作，她估計是在床上等着。”

“也不知道Dante看上她什麽了！”

“大概是方便吧。”

“是啊，随叫随到，像條狗一樣聽話。”

夏楚從她們身邊走過。

幾個女生面色一變，但很快又嗤之以鼻：“我反正是做不到的，死纏爛打到這個地步也是能力。”

她們這番話，夏楚不是第一次聽到。

學校裏喜歡江行墨的女生越多，她就會遭到越多的冷視。

她該慶幸的是，自己早早搬了出去，否則指不定會發生什麽。

校園霸淩，在哪裏都有。

她一個外國人，如果真去較真，只怕會遭遇到更加可怕的對待。

無所謂的。

夏楚不在意這些，再說她原本來這裏的目的就不純粹。

待在江行墨身邊，才是她要做的事。

只不過導師的話還是徘徊在她腦中，怎樣都散不掉。

離開江行墨，她也是沒問題的，她很清楚，可又有些不清楚了。

離開是早晚的事，也許她該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走出學校時，她碰到了Emma。

Emma招呼她道：“吃飯沒？”

夏楚搖頭：“正要回去吃。”

“回去幹嘛。”Emma挽着她手道，“走，學姐請你吃！”

Emma也畢業了，她和Ben住在一起，兩人感情很好，已經在考慮婚假的事。

一直以來，Emma都十分照顧夏楚，是夏楚在這裏僅有的一位女性朋友。

兩人去了一家中餐廳，Emma點了份宮保雞丁，對夏楚說：“這個真好吃，我特別喜歡。”

夏楚笑道：“等你去中國，我帶你吃正宗的。”

Emma道：“我是肯定要去的！”

夏楚道：“嗯，一言為定。”

兩人閑聊着，吃過飯後又去了一家咖啡廳。

夏楚隐隐察覺到Emma是有話對她說，只不過她不開口，她也沒主動問。

咖啡廳裏放着輕緩的鋼琴曲，夏楚聽不出是誰的，但卻很喜歡這種安靜的旋律，仿佛讓人的心靈都給跟着放松了。

Emma也終于說了：“Megan，你有想過将來嗎？”

夏楚一愣。

Emma道：“我知道你喜歡Dante，但他是個石頭心、捂不熱的，你這樣為他付出，他也不會領情。”

夏楚想辯駁，但又有些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所有人都以為她喜歡江行墨，可其實……她接近他只是一場交易。

所有人都以為面冷的江行墨對她不好，可其實江行墨對她很好了，他是在意她的。

沒人看得清，而她也沒法去解釋。

說自己對江行墨沒有那方面的感情？誰會信呢。

說江行墨對自己很好？只怕還會被當成她的自我安慰。

事實總和人們看到的不一樣，可真相卻無法暴露在太陽光下。

夏楚垂眸，沒出聲。

Emma很心疼她：“Megan，愛一個人沒錯，但不能因此而失去自我。”

夏楚眉心微擰，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咖啡杯。

——不要因此而失去自我。

——一個沒有Dante标簽的作品。

她得找回一些屬于自己的生活。

沒有江行墨參與，沒有他的痕跡，她自己的生活。

因為離開是早晚的事。

十年是非常短暫的。

夏楚報名參加了這個競賽，導師很欣慰，給予她滿滿的鼓勵。

夏楚道：“我會努力的。”

導師說：“不要有太大壓力，只要能拿到獎牌就行。”

夏楚想的卻是一等獎。

這一個多月，夏楚一直躲着江行墨，不讓她發現自己在做什麽。

好在這陣子沒事，她有很多空閑時間。

往常她是看書，這會兒是躲在卧室裏。

江行墨從不會進她的屋子，所以不會知道她在做什麽。

夏楚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她只要正常發揮，一等獎不難。

可是她卻很難正常發揮……

不是有人打擾她，也沒遇到什麽難題，她只是覺得很沒意思。

對這個競賽不感興趣，對正在做的事提不起勁，對獨自一個人的工作環境……

夏楚神态一凜，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江行墨不在，擡頭看不到另一個人，她做的事也不會有人來查看整合……所以毫無幹勁。

習慣真可怕。

将要結束時，江行墨還是發現了。

他詫異道：“競賽作品？”

夏楚也不藏了，她應道：“嗯。”

江行墨問：“你這陣子就在偷偷忙這個？”

夏楚頓了下，說：“沒有偷偷。”

江行墨笑道：“那你為什麽躲在屋裏？用筆記本很不舒服吧。”

夏楚語塞。

江行墨又打趣道：“來給我看看，保證你拿一等獎。”

他這話卻觸動了夏楚的神經，她關了電腦道：“不需要！”

江行墨道：“真的不需要？”

夏楚斬釘截鐵道：“我自己能行。”

“好吧。”江行墨道，“拿不了獎牌可別哭。”

夏楚立馬道：“才不會！”

這個才不會，也不知是說自己不會哭，還是說自己一定能拿獎牌。

後來結果公布了，夏楚拿了個銀牌，與一等獎失之交臂。

大家都恭喜她，覺得她真的很厲害，導師還對她說：“你的作品很成熟，完成度極高，只不過在新意上略遜一籌，其實換批評委，你該是一等獎的。”

夏楚笑笑，神色恹恹的。

她不是因為拿了銀牌而失落，而是氣惱自己的沒盡全力。

如果她拿出和江行墨工作時的幹勁，絕對不是現在的結果。

可這些沒法和任何人說，她甚至自己都不知該如何面對。

回家後，江行墨端着杯咖啡出來，瞧她蔫不拉幾地，也不打趣她了，只頓了頓後說道：“這屆評委不行。”

夏楚：“……”

江行墨道：“一等獎那做的是個什麽玩意，經不起推敲，BUG一堆，動動手指就能……”

夏楚打斷他：“我做得也不好。”

江行墨默了默，他看了夏楚的，的确不像是她的水準。

他的沉默讓夏楚更難受了！

江行墨看她葉子都耷拉到地上了，略有些笨拙地開口：“反正比那人做得好。”

夏楚幽怨看他：“反正”

江行墨：“……”

夏楚不想說話了！

她把自己關在屋裏悶了一晚上，第二天還是蔫蔫的。

其實金牌銀牌真無所謂，她就是瞧不起自己。

要麽不做，做就認真做。

這樣糊糊弄弄的态度，實在太不應該了。

頹了一晚上，第二天她是被餓醒的——晚飯沒吃。

她洗漱完爬出去，剛好看到江行墨回來。

江行墨把早餐放下，說道：“我去洗澡。”

夏楚連連點頭，心思早就被牛奶給奪去了。

她喝了一口，立馬睜大眼。

好……好甜！

她看向江行墨：“你放了幾勺糖？”

江行墨不回頭：“我怎麽知道，是店員放的。”

夏楚道：“好甜。”

江行墨道：“大……概是他放重了吧。”

夏楚心滿意足道：“好好喝！”

江行墨心道：七勺糖還好喝？真的不會甜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