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喏,送你的
從小院出來一路往西,過了拐子樓,再向北行過燕津橋,便是雲城一處較大的集市。
站在橋頭,沿河盡是繁華。茶樓,酒肆,肉鋪,腳店。街市行人,騎驢賣貨,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葉久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只不過前幾次都是匆忙來找鋪子,沒時間細看這裏面的景致。
雲城集市的繁華,其實與現代複原的風景區有很大不同,商鋪向街而開,小商小販也不乏支着攤子侵于道中,不論是樓宇店面,還是內裏物什,都透着濃濃的純粹和地道。
向裏走了一會兒,葉久才發覺,這裏住家和店鋪其實是混雜的,并沒有想象中的市是市,坊是坊。往往是幾家小店之後,突然露出個宅院的門口,這倒是讓她驚訝不已。
興奮又好奇的葉久一路走走停停,連吃帶買,着實過足了瘾。然而逛了大半圈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忘了來的目的。
“小白,茶葉店在哪啊?”
被點到名的小白茫然回頭,怎麽突然問這個了。但還是老實回答道:
“在前面,許記沉香那兒左拐,二十步就……哎,葉大哥等等我啊!”
小白正指着路,葉久聽着便擡腳往前走,可憐小白拎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一路追去。
春歲茶莊。
“小哥,這可是上好的茉香綠茶,不多要您的,十五文一兩。”
葉久抓起一撮放在鼻尖聞聞,散發的香氣确實不錯。
“倒是尚可,老板,再把那個,正山小種,還有烏龍,拿來我瞧瞧。”
“正山……?什麽龍?”
葉久連說了兩個茶名,整得店家一臉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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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大眼瞪小眼數秒之後,葉久才反應過來,好像……這時候還沒有這兩種茶?
她有些窘色,連忙開口:“好吧忽視掉它們,老板可還有什麽別的種類的茶?”
老板點點頭:“有的,都在這邊。”
挑挑練練半天,葉久最終确定了幾種和現代紅茶、烏龍口味色澤都比較相近的茶葉,因為還要研究,免不了浪費,她大手一揮:一樣五斤,派個人給爺送回去!
站在她身後的小白頓時長舒一口氣,可吓死我了,還以為要我扛回去……
出了茶葉鋪子,葉久邊走邊盤算着還差什麽材料,就在此時,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下一秒,葉久就被個什麽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沒有絲毫防備,差點被拱到地上。
她怒火值直接攀頂,回身剛準備怼過去,就發現有人已經先她一步開罵了:
“你這人怎麽回事!穿的人模狗樣,卻連碗面片兒和菜餅都付不起!”
聲音渾厚有力,震得葉久耳膜生疼。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左右的商販正指着一名着墨藍色衣裳的少年破口大罵,說話間,竟還拉拉扯扯起來。
估計剛才就是這倆人推搡才撞到了自己。
她無奈翻了個白眼,自認倒黴,不想多管閑事,提腳就走。
但人群中各色的聲音還是闖入了她的耳朵。
“你瞅瞅,這小哥的穿着也不像付不起飯錢的啊。”
“就是,你瞧,還是上好的棉料呢。”
“你是哪家來的小哥,照我說啊,不如拿身上的外裳作抵吧!”
“我瞧着可以,小哥你說呢!”
“呸,指不定這身衣裳都是順的呢!”
人群中不時有調笑聲,三三倆倆正有鼻子有眼的說教着。
葉久停下挪動的腳步,不适的皺皺眉,怎麽到哪都有這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呢。
那小公子被逼得有些急了,擡手甩開拉扯自己的小販,不善的掃視了一圈。
葉久這才看見,他腰間別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所以...這群人是打算直接送人頭的嗎?
“怎麽!還想動手不成!”小販一瞧這模樣,撸着袖子就要上手。
葉久見狀也顧不得想別的,趕緊擠進包圍圈,一把推開了反應堆核心的兩人。
“大哥大哥,別急,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葉久把小公子往後身後推了推,才滿臉笑意的安撫眼前的漢子。
“你又是哪來小子?怎麽得一個一個都來多事!”
大漢後退了一步,叉着腰打量了一番葉久,模樣很是暴躁。
葉久被震得直咧嘴,我的天吶,這哥們練獅吼功的吧。
感受到身後的小公子有往前竄的架勢,葉久急忙朝前邁了一小步,給他擋了回去。
“不就是個飯錢嗎,我付不就結了,不至于,不至于啊。”葉久邊安撫大漢,邊招呼小白掏出些銅板來。
是的,銅板。
你是不是以為她會掏出幾塊碎銀來?
那不可能的!
一兩銀子夠她在這小攤連吃上幾個月了好吧,她可不是冤大頭,窮着呢。
“約摸五十文,你也莫找了,多的當是耽誤你生意的補償。”
大漢接過葉久遞來的銅板,粗略的掂了掂,這才滿意得開口:
“你這小兄弟還通情達理些,但那個小兔崽子,可不是每次都這麽好的運氣!”
大漢瞪了一眼葉久身後的小公子,把銀錢收好,才回到自己的攤位前,沖着人群招呼道:
“那這事就算了,散了散了!”
趁着亂,葉久趕忙拉着這人往一旁溜,她發現,這哥們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莫不是個啞巴?
待兩人停下,葉久回過身,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清秀的小臉還未脫稚氣,隐隐透着紅光,還是那種很健康的小麥色。
和小黑有點像,不過沒他健壯罷了。
葉久從錢袋裏掏出來一把銅板,朝他遞了過去:
“這個拿好,有什麽事也好應個急。”
而他似乎沒有打算接的意思,甚至還有些抗拒。
葉久眉頭一跳,伸手拉過小公子的手,直接塞到了他手裏。
“我…可以打過他們的。”少年別過頭,面色微紅,拿着銀錢的手僵在空中。
葉久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拍拍少年的肩頭:“好~我知道你能打過,而且我也知道,打完了你可就進衙門咯。”
看着少年別扭的模樣,葉久又不放心的囑托了一句:
“能說話就不動手,出門在外,總要求個平安不是。”
少年沒再說話,葉久彎了彎嘴角,這孩子這股死不服氣的倔勁兒,和自己小時候,真是一樣一樣的。
生活不易,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吧。
“保重啊,小老弟。”
說罷,葉久輕輕一笑,便招呼小白走了。
不過走出五步有餘,她就聽見身後一道細微卻有力道的聲音:
“謝謝。”
“我會還你的。”
葉久暗自搖了搖頭,也沒回頭,只是背着他輕快地擺了擺手。
你是不是以為她要回家了?
怎麽可能!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葉久随即拉着小白投入了下一波的海淘之中……
直到天色将黑,白市要變夜市時,她才堪堪拖着快要癫狂的小白往回走。
所以當微雨拉開院門,看見面前又是麻袋又是木桶的板車時,砰地一聲,把門關了個結實。
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開玩笑,誰知道這是不是打劫的……
于是剛剛露出個腦袋的葉久便瞬間被拍在了門外,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
葉久:……您要不要先看看我是誰?
微雨:不露臉的,一律按登徒子處理。
葉久:???
好不容易叫開了門把東西搬了進去,再清點貨物,交付錢款,等一切塵埃落定,都已是掌燈時分。
現在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一天下來,身上又是汗又是土,膩的難受。
葉久只想趕緊回屋好好洗個澡,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
結果剛脫了外衫,她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好像把浴桶塞到後院甕缸那兒去了……
所以自己得悄沒聲的搬回來??
明天還得再搬回去??
葉久此時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絕不!骨氣!
洗不了澡,我擦擦總可以了吧!
可真的是天道好輪回啊……
葉久恨恨地跺了跺腳,又風風火火的殺去了廚房。
……
正房內。
燭光飄搖,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的祁韶安斜倚在床頭,手上輕巧的翻着書。
“咚咚咚……”
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她稍稍擡頭,目光從書本移向門邊,遲疑了一下,才出聲應道:
“進。”
看到來人,祁韶安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她就知道,這麽晚還往自己屋裏竄的,八成是葉久那厮。
“祁韶安,給你看個好東西。”
葉久進屋關好門,便快步走到床邊,把手裏的小玩意朝她遞了過去。
祁韶安側目,一個小球樣的東西跳進了她的視線。
還伴着淡淡的香氣。
“怎麽樣,好聞吧。”
葉久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舉起來用力一嗅。裏面散發出陣陣清香,味道淡雅,綿遠悠長。
自己眼光還真是不錯呢。
她把東西塞進了祁韶安的手裏,便也不避諱,順勢坐在了床邊。
祁韶安仔細地翻看着手裏的物件,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這是…香囊?”
葉久聞言開心的直點頭:“是呀是呀,銀香囊。”
說着還頗為無奈的聳聳肩:“我當時看了好久都沒猜出是什麽,你居然一下就想到了,厲害厲害!”
祁韶安低頭撥弄着手裏的玩意。
一顆銀色的镂空小球,上有挂繩,下配流蘇,內裏還有一顆深棕色的小丸,隐約有一股香氣襲來,倒是很精巧。
“我跟你講,那家鋪子的香超級多,不過,我挑了半天,還是覺得這款最适合你。”
适合你這種外表唬人但芯裏蔫壞的人。
葉久壓住想瘋狂上揚的嘴角,輕快地拍了拍祁韶安的小臂:
“下回帶你一起去看看啊,燕津橋那兒的集市可熱鬧了。”
祁韶安把玩着手裏的小球,饒有興致的看了她一眼,才道:
“那就看你幾分誠意了。”
葉久內心翻了個白眼,我求你去了?
但嘴上卻說着關心的話:“怎麽樣,今天好些了嗎。”
“托您的福,被捂了一天,沒緣由不好。”
祁韶安瞥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善。這家夥不讓沐浴就算了,還非要囑咐着微雨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着實讓人頭疼。
葉久聞言似是不信的湊上去觀察一番,看到她裏裏外外密不透風,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心下悄悄誇獎了微雨一百遍。
此時倆人離得很近,祁韶安輕易地便嗅到了葉久身上有些濕潤的香氣。
“怎麽,浴桶找回來了?”
葉久聞言一擺手,一臉的你可別逗了。
“怎麽可能,那玩意兒埋在一群缸後面,誰搬得動……”
話未說完,葉久瞬間捂住自己的嘴,然而為時已晚。
只見祁韶安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饒有味道的開口:
“原來在缸後面啊,我想想,哪裏有缸來着呢。”說罷,竟還真認真思考了起來。
葉久微微一笑,緩慢的擡起手,最終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今日不宜說話,嗯,也不宜藏澡盆子。
“小祖宗,您早歇着,我再換個地界哈。”
祁韶安只覺一陣風刮過,屋裏就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抖了抖軟趴趴的衣袖,頓時心情大好。
搬去吧,但你這澡,可白洗咯。
她舒适的翻了個身,身側隐隐傳來淡淡沉香,祁韶安彎了彎嘴角。
确實,眼光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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