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書肆的郝秀才

“葉子!人呢!小爺我找你來了!”

此時堂裏人不少,但就是這麽嘈雜的環境下,這聲音還是相當有辨識度的。

葉久拿着筆的手登時一頓,身子一矮,就要從櫃臺下溜走。

然而不巧。

被薛璟寧堵了個正着。

“葉子,哪去啊這是!”

葉久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黑靴,不禁暗自扶額。

我想跑,瞎嗎?

磨磨蹭蹭的直起身子,葉久扯出個還算客氣的笑容:

“能去哪啊,這不突然有點腰疼,準備去後堂歇歇……”

薛璟寧一把拎過葉久,邊往外扯邊嚷嚷道:“疼什麽疼啊,打兩局就好了!來來,虎子,把撲克擺上,我這些天想了許久,今天定是能玩哭你!”

葉久現在就想哭行不行,以後她這溪水唐不用當什麽甜品站,改做牌坊好了。

薛璟寧才不管葉久垂頭喪氣的模樣,又把送牌的虎子落下了水。

“伯良手太臭了,虎子你來!”

葉久看着薛二公子已經興致勃勃地開始抓牌,實在沒忍住,開口來了句:“薛璟寧,你家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薛璟寧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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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啊……”

他家銀子多半是靠佃戶繳的租金來的,這麽一說…

好像真的像刮來的。

葉久:……再見。

……

轉眼,天映紅霞,日薄西山。

葉久擡頭掃了一圈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衆,心底嘆了一口氣。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把甜品站的招牌,換成“溪水唐棋牌室”了呢……

“薛二公子,你說說你,怎麽哈麽執着呢……你瞅瞅你輸多少了,我都替你心疼!”

葉久一邊往桌子上丢了幾張牌,一邊搖頭嘆道。

不過一下午的功夫,這家夥又輸了一小堆銀裸子。

雖然這都趕上她一個月的利潤了,但怎麽感覺那麽不地道呢。

“哎,我說葉子,輸得又不是你,你嘆什麽氣啊!怎麽,還有嫌錢不好的?”

薛璟寧跟着壓了幾張,不禁挑眉問道。

怎麽這贏錢的還委屈上了?

“不不,哪能啊,只是單純的被您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動了!嗯…你這應該叫什麽呢…”

葉久若有其事的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散財童子!對!就是散財童子!”

周圍人頓時哄笑不已,薛璟寧聞言把牌一扣,抄起扇子就敲在了葉久腦袋上。

“哎呦!”

“敢笑我?!誰散財童子!啊?還說不說了!”

一連敲了好幾下,葉久趕忙縮起腦袋讨饒:

“不說了不說了……惹不起大佬,我認慫!”

薛璟寧這才滿意的收回手,把牌往桌子上一丢,站起身來:

“行了,不打了。坐了半晌腰酸背痛的,咱們出去走走。”

葉久一聽如釋重負,忙點點頭:“嗯,正好,可以去把我妹妹接回來。”

自晌午這姑娘出去,到現在都還不見個影,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

燕津橋的集市,算是雲城中最大的一個了,正店腳店,茶坊酒樓,勾欄瓦舍,那是應有盡有。

‘溪水唐’在街市的東邊,沿着河邊青石板路一直向西行,基本上就能總覽燕津橋集市的全貌。

葉久和薛璟寧二人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一路上買買逛逛,倒是清閑得很。

不過後面跟的伯良可就不是那麽好過了,大包小包的拎了一手,在二人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

“喏,前面就是雅識齋了。”

薛璟寧擡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家鋪面。

葉久順着薛璟寧所指看去,店鋪樸實無華,裝修的也很素雅,門外支着布蓬,蓬下有幾張矮桌。

此時正有幾人坐在桌前看書,時不時還有小二模樣的人來添些茶水。

“令妹估計在裏面呢,走吧,進去瞧瞧。”

薛璟寧扯了扯葉久的袖子,率先往雅識齋走去。

雅識齋門面雖小,但這裏面卻大有天地,一排排方形博古架擺滿了書籍,東面有張案桌,西面則是如外面一般擺有幾張茶桌,而進門後撲面而來一股墨香,倒是讓葉久散了不少暑氣。

葉久正欣賞裏面的布局擺設,突然被旁邊的薛璟寧撞了撞,有些怔愣的問:

“你幹嘛?”

薛璟寧眼神卻盯着另一個方向,昂了昂下巴,說道:“那個穿鵝黃色的是不是你妹妹?”

葉久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消一刻便點點頭:“是啊。哎不對,你怎麽認出來的?”

薛璟寧嗤笑一聲,低聲道:“整個書肆就她一個姑娘,不是她還能是誰?”

葉久掃了一圈,可能是快到飯點的緣故,書肆裏沒幾個人,确實如薛璟寧所說,就祁韶安一個女孩。

她心下有些疑惑,怎麽沒見微雨呢。

還沒等她開口,就聽見薛璟寧饒有興趣的道了句:“不過,你妹妹好像有情況啊……”

葉久不明所以,轉頭又看向祁韶安所在的茶桌,她這才發現,不只是祁韶安在,她旁邊還有個眼生的青衣男子,看那模樣倒像是個書生。

而此時二人正聊得火熱。

連她倆在門口杵了這麽久都沒發覺。

葉久皺皺眉,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不定。

這丫頭,随意就和人攀談起來,也不怕被騙了?

想着,葉久有些心浮氣躁,邁步朝他們走去。

差不多快到了桌前,祁韶安才發現身旁有動靜。

擡頭一看,就是葉久看不出喜怒的臉。

“葉久?你怎麽來了。”

葉久一聽她這個哎你來幹嘛的語氣,突然有點上頭。

“接你回家!不然還幹嘛?”

祁韶安歪歪腦袋,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天色确實有些晚了。

“祁小姐,這位是……”

一旁的青衣男子不安寂寞,出聲問道。

葉久聞聲看過去。

嗯,這男的長得還成,書卷氣襯得他有種文質彬彬的感覺。

祁韶安瞄了眼葉久警惕打量的小眼神,不禁眼含笑意,忍了忍,才對青衣男子說道:

“這是我……我兄長葉久,”又轉頭對葉久說:“這位是郝秀才。”

郝秀才恍然大悟,忙拱手行了一禮,葉久則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其實有點不想理他。

祁韶安收拾了兩本書,起身有些歉意地對郝秀才說道:“泊如,今日就先到這兒吧,改日再來與你讨教。”

“一定一定,小生随時恭候。”

葉久一聽眉頭又皺了起來。

泊如?

叫的這麽親切?

什麽情況。

不過沒等她再仔細探究,祁韶安就已經越過自己往門外走了。

葉久也忙轉身跟在後面,一出門,便看到薛璟寧正叉在矮凳上喝茶,一邊喝還一邊嘟囔,煩得對面看書之人直瞪眼。

“什麽破茶嘛,難喝的要死!”

“怎麽,喝慣了我的奶茶,這茶湯竟是不入口了?”

見葉久出來,薛璟寧連忙站起來,當看到她身旁的祁韶安時,突然一本正經面帶微笑氣質彬彬的站正身子,“唰”的一聲抖開扇子:

“這位是葉小姐?果然是個妙人。”

葉久翻了個白眼,毫不給面子:“人家姓祁,是我表妹。再說,我妹子蒙着面紗你能看出個鬼來啊!”

薛璟寧不以為意的晃了晃腦袋,直道:“非也非也,真正的美人,就是蒙上塊黑布,也是遮不住的。”

祁韶安聽罷輕笑出聲,眼波流轉,福了福身,道了句:“薛公子謬贊,小女子可擔不起。”

葉久也不客氣,推着薛璟寧就往鋪外走,邊推邊說:“行了行了,少打我妹妹主意,趕緊回家去!”

可憐薛璟寧還沒和剛認識的美人說上兩句話,就被葉久無情的趕走了。

“哎?微雨呢?”

她們都要走人了,怎麽還不見微雨的影子?

“微雨回小院替我取書去了,估摸着現在應是在來這兒的路上。”

葉久聽後指了指過橋的路:“那我們這邊走吧,應該能碰上她。”

祁韶安倒是有些不解:“不回店裏嗎?”

“不了,有喬伯和小白在,沒什麽問題。”葉久轉念一想,微微皺着眉,說道:“倒是你,把微雨也支走了,要是有什麽情況,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祁韶安不在意的笑笑:“我不過是恰巧與泊如同席,探讨些詩賦文章罷了,又不是去招惹是非,你就莫要擔心了。”

葉久一聽臉色更不好了,還泊如泊如,這才多大功夫就叫的這麽親切。

“我跟你講,就是這種看起來軟軟趴趴的人,芯兒裏往往是一肚子壞水,指不定想什麽呢!”

祁韶安側頭打量了一下一本正經說教的葉久,嗤笑出聲:

“嗯,有理。我瞧兄長這模樣,好像最是無害了。”

诶??

怎麽繞我這來了??

葉久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睛一瞪,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個分貝:

“我能和這貨一樣?!我這麽正直善良又可愛的人,你難道沒發現嗎??”

那表情,跟被搶了糖的小朋友似的。

看着葉久撅起的那都可以挂油壺的嘴唇,祁韶安沒忍住,笑出了聲。

順手挽住了她的小臂,緩了緩才道:“是是是,兄長最是出挑,哪是泊如能比的。好了,你就放寬心吧。”

葉久被祁韶安突然地親近弄得有些無所适從,定了定心神,嘆了口氣:“你啊,涉世未深,這般年紀最容易被別人騙走了,可不能大意。”

祁韶安聽後,不禁笑道:“我這般年紀,早該是個滿地爬的孩子的娘親了。”

說罷,她眼神有些許黯淡,但葉久沒給她過度思考的機會。

“哦?你才多大!”

“足歲十六,想當年表姐于我這般年紀,早已經相夫教子去了!”

葉久暗自心驚,這裏的女孩子竟都是這麽早就嫁人生子的?

她還停留在十八歲成年,二十歲才能結婚的思想慣性中,尤其是現在大力提倡晚婚晚育,二十六七才談婚論嫁更是不能再平常了,她一直都認為像祁韶安這般年紀的女孩子都還是青澀懵懂的時候,要是按她這麽一說,祁韶安這不僅是成年了,還快成了大齡女……

好吧,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剩女。

還是可能會被判刑的那種。

葉久不禁感嘆自己男裝示人的英明舉動了,不然得被老封建的吐沫星子噴死吧……

“怎的不說話了?”

祁韶安帶着疑惑地聲音打斷了葉久的思緒,她搖了搖頭,開口道:

“沒,有點意外罷了。我家鄉那裏,像你這樣的還在上高…上學堂呢。”

“女子也能上學堂?”

這回輪到祁韶安吃了一驚,自己幼時也只是請個先生來家中教習,從沒聽說過還有女子可以上學堂的。

“可不,我們那兒的孩子不論男女,到了六歲就會進學校學習,一直到十八歲。”

葉久不經意側目,卻對上祁韶安滿是驚訝和探究的眸子,心道不妙,一不小心說多了……

不等祁韶安再問,她便插科打诨般,讪讪一笑:“哈哈,可能是我那兒地方小沒規矩,不懂什麽男女大防之類的吧。”

“哎對了,韶安,我給你帶了喝的,你趁熱嘗嘗。”

葉久從懷裏掏出個竹筒,捂得嚴實,應該還熱的。

祁韶安見狀,便壓下了心裏的好奇,伸手接了過來。

拔開木塞,一股棗香伴着奶味就飄了出來。

淺嘗一口,還能感到紅糖的味道。

祁韶安有些不解,看向葉久:“這是?”

“你自己快忘了吧,這幾日就不要亂跑了,省得再受了風,又要疼個半死。”

葉久擡手給了她個腦瓜崩兒,輕笑一聲,便擡步往前走。

祁韶安腳下一怔,看着手中流轉的湯汁,有些呆愣。

她竟還記得這個。

嗯,也沒放姜。

擡頭看着那人不怎麽着調的背影,此時在她眼裏,居然有那麽一丢丢可愛。

祁韶安暖暖一笑,幾步追上,與葉久并肩而行,又不動聲色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葉久低頭看了眼搭在袖上的小爪子,沒說什麽,繼續往前走去,只不過偷偷地放緩了腳步。

此時,迎面而來的微雨,看看手裏的書,又看看相攜散步的兩人,錯愕不已。

這還是她那三天一吵五天一炸的葉大哥和小姐嗎?!

是她沒睡醒,還是這倆吃錯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郝秀才一表人才怎麽可能會這麽快退居二線呢,加油造吧!

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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