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交鋒

聞言,卿九思動作一頓,徐徐擡頭起來,雲淡風輕地問:“什麽事?”

春枝回:“太子只說讓你出去。”

卿九思緩緩垂眸,伸手夾了個紅豆酥咬了一口,才道:“我找阿遠有事,你跟太子說,若無急事,就先回吧。”

春枝放在腹前的手緊了緊,欲言又止。

這幾天卿九思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雖還是跟以前一樣寡言,但不同的是,以前眉宇間帶着随和,好聽點就是沒有架子,實則是因在宮中身份尴尬,總是被幾位公主皇子奚落,風言風語不少,每次郡主都選擇了息事寧人,害怕給太後增添麻煩,畢竟真算起來,公主皇子才是太後的親孫子孫女,沒有不幫親的道理。

如今的郡主像是突然有了棱角,整個人越發深沉。私下也從不念叨太子,常常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春枝抿了下唇,出去了。

屋子裏,卿遠則不解的問:“阿姐,太子哥哥找你,你為什麽不出去啊?”

“因為……”卿九思話還沒說完,餘光便看到了卿遠因夾菜裸露出來的手腕有一處淤青,本就皮膚白皙細膩,仔細一看,觸目驚心。

“阿遠,你手腕怎麽了?”她握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

“沒、沒什麽。”卿遠含糊又吞吐的說,沒想到露餡了,目光閃躲,想縮回手臂,可已經遲了。

卿九思咽了咽口水,灼灼的看着那處淤青,這樣的淤青,在上一世太平常了,可每次,她都告訴弟弟,“不嚴重的,誰誰誰也是不小心,不可以計較。等你長大,我們就能出宮了,那時候就自由了,所以,阿遠要快快長大啊。”

最後忍着心疼給卿遠上了藥,回到屋子一個人哭,哭自己沒有能耐,哭自己寄人籬下,不能給弟弟做主。

欺負弟弟的不是皇子就是公主,她能怎麽辦。太後娘娘和皇上幾年如一日的對她好,已經仁至義盡,她得學會感恩。

不可能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去給太後告狀。再者,太後不是府裏無所事事的老太太,而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怎好意思去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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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于後面卿遠的性子懦弱又無能,遇事只知道忍讓和後退。好在她重生了,這一世,她一定好好教導弟弟,讓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不怕得罪人,就怕不敢得罪人。

況且別人都蹬鼻子上臉了,這事不處理,後患無窮,太後娘娘是個明事理的人,皇上亦是個剛正不阿的人。

天下人都知她父親為國做了很大貢獻,又為國犧牲,若兩姐弟被欺負的消息傳出來,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嗎。

只要她把這事捅出去,別人才知道他們不是好欺負的。

“阿遠,你告訴阿姐,這裏是怎麽回事?”卿九思厲聲問,話落,用手輕輕拂過淤青處,放輕了聲音又問:“疼不疼?”

“阿姐別擔心,我不疼。”卿遠認真的回。

“告訴阿姐,是誰弄的?”

卿遠下意識垂眸,緩慢的說:“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阿遠,阿姐是不是給你說過,騙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看着弟弟盡力遮掩的樣子,她似乎看到了上輩子的自己,就是這樣,以為一忍再忍會換來別人的善意,不會,永遠不會,一忍再忍只會換來得寸進尺。

所有人都會你當做傻子。

卿九思險些控制不住,鼻酸。

卿遠抿着唇不說話。

“阿遠,阿姐不喜歡撒謊的孩子。”卿九思義正言辭的說,默了會兒,直接問:“是九皇子還是十皇子?”

卿遠搖頭。

卿九思輕蹙眉頭,算起來這宮裏頭與阿遠年紀相仿的皇子也就是十歲的九皇子和八歲的十皇子,也是平日欺負阿遠最多的人。

“是惠寧公主。”卿遠垂着頭,細若蚊聲的說:“她說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疼了,阿姐別生氣。”

惠寧公主是莞修儀所出,還有個雙胞胎姐姐泰寧公主,排行第七,恰恰比卿遠大一歲,因嘴甜,乖巧懂事倒是挺得皇上喜歡的,不過那只是在皇上面前,在宮人跟前跋扈得很,欺負卿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怎麽都不能算了。

卿九思什麽都沒說,起身去拿了藥酒,對于這類的傷早已得心應手,抹了抹問:“疼吧。”

卿遠卻搖頭說:“不疼。”

卿九思吸了吸鼻子,而後牽起阿遠的手說:“走,去阿姐屋裏。”

卿遠乖巧點頭。

兩人出來,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都禁不住哆嗦了下,相視一笑後,卿九思柔聲問:“是不是冷?”

“來福,去給公子拿件披風出來。”來福是卿遠的貼身小厮。

這時,一個身着褐色大氅的男子轉過身來,頭上戴着束發金冠,面白如玉,劍眉星目,薄唇抿着,看似平和的面容早已透露出一絲不耐煩。

他看着卿九思,喚了一聲,“望安。”

“太子!”卿九思着實有幾分錯愕,怎麽沒走,還真能忍啊。

這個心機深沉,利益為上的人,上一世說的每一個字她至今都清清楚楚的記着,這一世她一定不會讓他如願,不僅不讓他如願,還要讓他生不能,死不了。

“孤等了你半個時辰。”太子盯着她,聲音又低了兩度。

“太子哥哥久等了。”卿九思回過神來,唇角一彎,聲音如往日般清澈動聽。

她臉上看不到一絲歉意,這讓太子趙胤火氣直冒,話裏下意識帶着一絲質問:“為何不去東宮?你在與孤置氣嗎?”

來福正好取了披風出來,卿九思的目光從太子身上移開,轉而對春枝說,“你先帶阿遠去前面等着。”

春枝應聲。

“太子哥哥多慮了。”卿九思淺笑,片刻又說:“只是長大了,總歸不能像小時候,三天兩頭往東宮跑。”

“讓人見了笑話。”

“你我二人本有婚約在,誰敢笑話?”太子沉聲反問。

“太子哥哥公務纏身,我若這點自知之明都沒,可不就是讓人笑話?”

太子擰眉,審視着卿九思。

今日他進宮得早,先去了坤寧宮,剛用完早膳表妹宋清姿就來了,說什麽卿九思變了,變得摸不透。

他沒放心在上。

再怎麽變,也是卿九思,只要是卿九思,就是那個一見他就含羞帶怯,喚太子哥哥的卿九思,幾天不見就耐不住寂寞不顧矜持給他寫信的卿九思。

怎麽看都是喜歡他喜歡到了骨子裏。

五年前,他十五,對男女之事有了清晰的認知,不料從天而降一個未婚妻,才八歲,他也曾憤怒過,最後在母後和外祖的勸說下,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是把她當成棋子,為了穩固自己在父皇和皇祖母心中的地位。

是太子又如何,随時可以廢,畢竟比起他,父皇更喜歡絲毫不遜色于他的四弟。

半晌,太子收回帶有攻擊性的目光,在懷裏摸了摸,往前走了兩步,斂眸柔聲說:“這是粉水晶手串,孤特意給你帶回來的。”

“喜歡嗎?”

“喜歡。”卿九思将手腕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眼裏像是綴滿了星光,怎麽看,都像極了個沉溺在男子溫柔裏的女人。

不止喜歡,還眼熟得很吶,今天早晨宋清姿過來的時候,手腕上戴得不就是這個粉水晶手串麽。

見卿九思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太子一刻都不想多待,說:“你喜歡就好。這個天冷,別傷了身體,早點回去。孤今日還有公務就不送你了,乖。”

卿九思眸似秋水,故作不舍的看了他一眼。做戲嘛,誰不會。

太子心裏僅有的一絲疑慮也消失了,這哪裏變了,不還跟以前一樣麽。接着說:“聽話,孤有空了再來找你。”

卿九思頓了頓,無奈點頭。

太子利落的轉身走了。

眼見遠了。

卿九思扯唇呵笑了一聲,将這所謂的粉水晶手串取下來,本想随手丢了,忽地想到什麽,手頓住了,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的擴大。

春枝折回來,擔憂的喚了一聲“郡主。”

卿九思将手串收好,聳了下肩,輕快的說:“走吧,回去。”

幾人回了望安居。

卿九思将粉水晶手串賞給了夏花,夏花受寵若驚的問:“郡主,這個真好看,你真的要賞給奴婢嗎?”

一看就價值不菲,夏花有點不敢相信。

“你不喜歡嗎?”卿九思話語裏帶着濃濃的遺憾,說:“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

“喜歡,喜歡,奴婢喜歡。”到嘴的鴨子怎麽都沒有讓它飛了的道理,夏花連忙接過來,“謝郡主賞賜。”

“嗯,出去做事吧。”

夏花興高采烈的去了。

卿九思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一勾,心裏早有了其它計謀。

之後,卿九思把卿遠手腕上的藥膏全部擦掉,小孩的皮膚本就白皙粉嫩,淤青像擴散了般,有些泛黑又有些泛紅,交織着,光這樣看着都讓她倒吸一口氣,得多疼啊。她剛還想着如何讓傷勢看起來更重些,如今看來倒不用了。

卿遠不解地問:“阿姐,你這是做什麽?”

“去告狀。”話落,卿九思又說:“阿遠,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們了,若是別人打了你,就打回去,你要打不贏,回來告訴阿姐,阿姐幫你打。”

卿遠:“阿姐說打人的都是壞孩子。”

“阿姐說錯了。主動打人的才是壞孩子,要是別人打你,你打回去,叫反擊,正當防衛,不是壞孩子。”卿九思眼裏寫滿了認真,一字一句的說,她只有一個弟弟,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了。

默了會兒,卿遠扁了下嘴,洩氣的說:“可他們是公主皇子,他們才是皇上的兒子女兒,我不敢。”

“要是被趕出皇宮,怎麽辦?”

“阿姐,我們沒有家了。”

聽到最後一句,卿九思再也忍不住濕了眼眶,小小年紀的阿遠卻要承受這麽多,她吸了吸鼻子,說:“不會的,阿遠。”

“只要我們在一起,不管在哪裏,都是家。”

“別怕,阿姐在。” 如今皇上和太後健在,怕什麽。而且他們是忠烈之後,這就是個萬能的保命符,只是上一世她沒有用起來罷了。

聞言,卿遠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重重的“嗯”了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了下,不知道你們還在不?我這個善變的女人,是有一點點可惡,折騰了這麽久,還是回來接着寫了。

冒個泡發紅包呀好不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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