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撿了個大寶貝回來

約莫走了半個多時辰, 一衆人才看到一處不起眼的村落。

李老漢指着前頭,客氣道,“到了到了,我家就在前頭。”

陳暮雲幾人早就走的一頭大汗, 如今見總算到了, 也都松了口氣。

“小老兒是個鳏夫,女兒早早嫁去別處了, 平日裏就我一個人住着這裏。”

李老漢引着他們幾人到了一處簡陋的農家小院, 一邊推開院門,一邊念叨着,“也不知道那位郎君怎麽樣了, 我這一出去就好幾日, 他沒吃沒喝的, 會不會要餓死了?”

吳大寶哼哼道, “若是亂黨, 餓死就餓死,因着這些造反的狗東西,死了我們多少戰友!”

李老漢悻悻不出聲了,指着一間偏房道,“人就在裏頭。”

陳暮雲跟吳大寶張老三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按着刀, 謹慎的往門口走去。

用腳輕輕一踢,那簡陋的木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屋子狹小又逼仄,一眼就能看清裏頭的擺設,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櫃子,瞧着都灰蒙蒙的,不知道是光線昏暗的緣故,還是本來就那樣髒兮兮。

陳暮雲略一挑眉,大步走了進去,這才瞧見傳床榻上躺着一個消瘦虛弱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衫,但他皮相好,細皮嫩肉的,就算穿着這樣的衣裳,也遮掩不住他那溫潤如玉的高貴氣質。

此刻,這男人雙眸緊閉着,嘴唇蒼白而幹裂,臉上又有一些不正常的紅。

“好俊俏的郎君,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哇。”吳大寶道。

“沒準真的是亂黨裏有權有勢的人物!咱們要是把他弄回去,肯定是大功一件!”張老三興奮搓了搓手道。

只有陳暮雲皺了皺眉,伸手放在男人的額頭上試了試。

她剛一碰上,就像是被燙着一般收回了手。

“好燙,他發燒了。”陳暮雲蹙眉道。

“小老兒将這郎君救回來的時候,他就傷的很嚴重。小老兒找了大夫給他看,大夫也只開了些方子,說傷的太重,能不能救回來就看天意。後來人倒是活了過來,但一直病病殃殃的,好不容易清醒一會兒,問他什麽又迷迷糊糊的,像是什麽都記不起。”

李老漢站在門口小聲道,“小老兒也不富裕,沒錢送他去城裏的好醫館治病,就只能每日給他灌點米粥湯藥,吊着一條命……”

吳大寶看向陳暮雲,“陳老弟,現在咱該怎麽辦?這家夥還昏迷不醒呢,咱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亂黨,萬一他就是一個被土匪打劫了的貴公子,咱們把他拖回去肯定是要挨棍子的。”

陳暮雲也在思忖此事,片刻,她對李老漢道,“去,取碗水來——”

李老漢一怔,也不敢違命,很快便取了一碗清水回來。

陳暮雲接過那碗清水,一只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強迫着他張開嘴,直接将那水灌了進去。

眼見着一個俊俏公子被捏成河豚臉,吳大寶等人欲言又止:

呃,陳老弟這未免也太粗魯了些,這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怕是前半輩子都沒被人這樣捏過……

咳,還好是小白臉,不是什麽小美人,否則他們可要心疼了。

喂了一點水,床上的男人好像沾了水的魚,總算有了點鮮活氣息。

吳大寶驚喜的伸出一根手指,道,“陳老弟,他眼皮動了!”

陳暮雲掃了一眼,端起還剩一些水的碗喝了一大口,然後鉚足勁,“噗”的一聲全噴在了男人的臉上。

吳大寶等人:陳老弟真是個粗魯的莽夫!!

念頭一轉,就見那男人被水這麽一刺激,竟真的睜開了眼睛。

陳暮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道,“醒醒,醒醒——”

李老漢忙道,“這位軍爺你可別拍了,人都睜眼了,待會兒別又被你拍暈了。”

陳暮雲一怔,尴尬的收了手,居高臨下的盯着床上的男人,“你,叫什麽,哪裏人,做什麽的?怎麽弄成這樣的?”

燒的迷迷糊糊的司空曙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一張英氣端莊的圓臉,那雙黝黑的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這年輕人的面色不善,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犯人一般。

司空曙蹙了下眉頭,腦子還有些混沌,只是視線落在年輕人的盔甲上,眸光不由得一閃。

這盔甲,是大梁的軍隊!

渾渾噩噩的腦海中迅速閃過許多片段,皇宮、軍隊、大梁深紅色的墨龍旗幟……

他表情凝重,用盡全力拉住了陳暮雲的衣袖,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

“帶我……回營。”

陳暮雲,“???”

眼見着男人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陳暮雲眉頭擰起,“喂,喂,你別暈啊,再多說兩句啊!”

只是司空曙這回暈得很徹底,又噴了一回水也沒用。

還是吳大寶不忍心見陳老弟這糙漢再折騰這白白嫩嫩的俏郎君,忙道,“陳老弟,他剛才好像說帶他回營?他是不是認出咱們的身份了?我看他這樣子倒不像是亂黨。”

張老三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主動要跟咱們回營,這身份肯定不簡單,要不咱們先把他帶回去吧?”

陳暮雲離得最近,自然沒有錯過司空曙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光。

更何況他剛才說話的口音,可是标準的官話,明顯是京城人士。

這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好,咱們把他帶回去!”陳暮雲道。

接下來,幾人合力湊了點碎銀子買了輛板車,又留了些銀子給那李老漢。

臨走前,陳暮雲對李老漢道,“老人家你放心,這家夥要是個亂黨,我們兄弟絕不會再找你麻煩。若這家夥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你就等着他回來好好報答你。放心,老天爺有眼,你行好事,會有好運道的。”

李老漢也不求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但聽到陳暮雲這話心裏還是熨帖不少。

目送着他們一行人離開,李老漢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這一遭進城也不算白跑,雖沒弄清楚那郎君的身份,但好歹把人送走了,總比留在他這裏等死強。

日光西斜,橘紅色晚霞鋪滿天際時,陳暮雲一行人才回到軍營。

有熟人見到他們回來了,連忙道,“陳牧雲,你去哪裏了啊?尉遲少将軍找你大半天了!”

待仔細一瞧,見着他們板車上拖着人,一臉疑惑,“你們從哪裏拖了個死人回來啊?”

陳暮雲擺了擺手,“去去去,什麽死人不死人的。”

她斟酌片刻,打算先向伍長報告這事,便拖着車徑直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這還沒走到呢,就見伍長帶着尉遲虎迎面走了過來,雙方撞了個正着。

陳暮雲幾人連忙行禮,“拜見少将軍——”

尉遲虎很是沉穩,“嗯,都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陳暮雲等人,“???”

擡頭就見一向從容沉穩的少将軍一把抱住板車上的男人,虎目含淚,嘴裏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這個樣子,像極了抱着丈夫的小媳婦。

只是這小媳婦長着一把濃密的大胡子,身形又魁梧彪悍,導致這畫風……很是詭異。

陳暮雲嘴角一抽,仿佛聽到了人設崩塌的破碎聲。

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看這樣子,尉遲少将軍認識這個小白臉?

還沒等她發問,就見尉遲虎直直盯着她,追問道,“你們從那裏找到他的?他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

吳大寶和張老三都被這場面吓到了,雙眼茫然的躲在陳暮雲身後,還是陳暮雲淡定的答道,“少将軍,如何尋到這位郎君說來話長。既然你與他熟識,當務之急是替他尋軍醫看看,他好像病的不輕。”

一語點醒夢中人。

尉遲虎一拍腦門,也不顧上其他,打橫将司空曙抱了起來,跑着就往軍醫那邊去了。

望着尉遲虎那焦急的背影,吳大寶弱弱的問着陳暮雲,“陳老弟,咱們這是救了個什麽人吶?”

陳暮雲略一挑眉,“不是人。”

吳大寶,“啊?”

陳暮雲,“咱是撿了個大寶貝回來。”

看來又立了一樁大功,輕輕彎了彎唇,立功的滋味真不賴!

她大步往營帳走去,心情愉悅道,“累了一天先回去睡覺咯,醒來等着賞賜便是了。”

……

找到子言了!

聽到尉遲虎遞來的消息,元珣倏然站起身來,一向沉穩淡然的臉上也染上明顯的情緒。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定定看向常喜。

“回陛下,人這會兒就在軍醫的帳內!”常喜公公的語氣中也帶着幾分難以壓抑的高興,這麽久了,司空大人總算尋回來了!

“……”

元珣捏了捏手指,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快步趕往軍醫營帳。

當看到消瘦又憔悴的司空曙時,元珣只覺得心頭一沉。

那個風度翩翩、溫雅從容的子言,竟變成如今這副狼狽模樣,這幾個月他經歷了什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好半晌,元珣才用壓抑着的低啞聲音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軍醫連忙答道,“陛下,臣給司空大人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他身上主要有兩處傷口。一處是左胸口的箭傷,根據傷口來看,箭刺的很深,拔出後傷口又沒有好好地處理,造成嚴重的感染,才會一直昏昏沉沉、反反複複的發燒。”

說着,他還稍稍掀開司空曙的衣襟,讓元珣可以看到那可怖潰爛的傷口。

三個多月的時間,放在平日裏箭傷老早就養好了,可子言的傷口還是爛着的,足見他這段時間活得有多麽艱難。

元珣眸光沉沉,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尉遲虎則是忍不住嗷了一嗓子,拳頭砸在桌子上,“怪我,都怪我!”

尉遲偉瞪了他一眼,拉住他道,“陛下面前怎可失态!”

軍醫頓了頓,又繼續道,“司空大人年輕力壯,胸口上的傷口好好處理,并不是什麽大問題。比較麻煩的是第二處傷口——”

他指着司空曙腦袋右上處,“臣在司空大人這處摸到一塊疤痕,看起來是跟重物劇烈碰撞所致……如今司空大人還沒醒來,臣不好判斷,但臣恐司空大人腦中有血塊……若真是那樣,處理起來尤為棘手。”

腦中有血塊?!

營帳內靜了一靜。

元珣面上鐵青,眉眼間滿是森森冷意與戾氣。

尉遲虎憋着眼淚,差點沒背過氣去。

其餘人皆是一副悲傷擔憂之色。

好半晌,元珣才語氣低沉道,“盡全力治療,首先保住一條命。”

至于腦中血塊,待戰事結束後,他會尋遍天下名醫,也要給他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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