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爬出來的兩罐肉蟲分秒必争的将地毯啃完,且一旦吃飽就開始成倍數的繁殖,轉眼整個房間裏都充滿了腥臭味。

即便四周昏暗,眼中所見非常有限,光憑聲音和臆想,已經讓人不寒而栗。

趙淺所在的位置比較向下,床鋪離地不過小半米,成人的重量往下一壓,留存的空間更小,已經有些肉蟲蠕動到了腳邊。

與趙淺同處困境的小女孩并不慌張,她的存在明顯更高級,超過了管家和廚子那種半人半鬼,所有的肉蟲放着眼前美味不吃,畏懼似得,全部繞開小女孩,向着肌肉組成更合理的趙淺進發。

趙淺猶豫了不到半秒,随即為了保命,毫無人性的拿小女孩當了腳墊。

小女孩:“……魔鬼。”

有了這麽一小塊人肉墊板,趙淺相當于找到了安全島,一時半刻性命無虞。

在這個世界裏,除了新手,每個人都在僞裝自己,傅忘生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僞裝十分拙劣,各種顯而易見的破綻,有時候顯得聰明,有時候又故意掉鏈子,就連性格也飄忽不定,很難将他定位成某一類人。

雖然如此,關鍵時刻傅忘生還是點求生本能的。

他整個人縮在大屁股電視機的上面,一只手嫌棄的将內線電話捏了起來,抖落上面幾只黏糊糊的肉蟲,傅忘生直接撥通了前臺電話。

這酒店的服務某種程度來說還算不錯,就算外面停了電,內線電話還是可以接通,等了一會兒,那邊傳來管家的聲音,“您好,請問有什麽需求嗎?”

“哦,”傅忘生不慌不忙,“我跟美人有個約定,今晚要是都活着,就一起喝杯酒,你開瓶香槟送上來吧。對了,我還想抽煙,沒帶火。”

“……”管家沉默片刻,“好的先生,請稍等。”

npc說出的每句話,作用于客人的同時,很明顯也會作用于他自己。

譬如之前做飯時,大廚但可躲在廚房耗時間,一旦過了今晚十二點,任務便有很大程度沒完成,到時候不管懲罰還是結算,對這個世界的npc來說,都穩居上風。

但“讓客人吃飽喝足是他們的宗旨”,所以別無選擇,只能走流程,先祭竈,然後做晚飯。

同樣的,分房之前,管家說了句“竭誠服務”,只要客人不提無理要求,他就必須服務到位,否則視為違規,肯定也會受到處罰。

方法倒是好方法,只是房間裏有人,管家肯定不會多此一舉帶房卡上來。

所以趙淺冷冰冰地瞧着傅忘生,“誰去開門?”

“當然是你啊,”傅忘生理直氣壯,“我離地多遠啊。”

趙淺冷漠無情,“我就在這兒站着吧,有這孩子做人質,懲罰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看這種情況我兩誰先死。”

肉蟲爬得飛快,電視機下已經平鋪了一層,最上面的正準備往傅忘生腳邊拱。

“……”傅忘生敢百分百确定自己先死。

他的舌頭有毛病,生死攸關之時還能挑釁道,“唇亡齒寒,我先死,美人後至,說起來該叫殉情。”

“艹”小女孩打心眼裏罵髒話。

趙淺思考了一下,居然認同了傅忘生的理論,“救命之恩記在賬上,下次你死遠點,我就當你還清了。”

“……算了,”小女孩接着心道,“瘋子配狂徒,誰也不要嫌棄誰。”

這種情況下,要從裏面開門完全不可能。

別說肉蟲聰明,已經第一時間守住了這條逃生之路,就是趙淺稍微動一下,都有可能從小女孩身上掉下去,被啃得屍骨無存。

小女孩被捆得嚴嚴實實,一雙眼睛卻無拘束,她的臉半陷在褥子裏,十分欠扁地笑了起來,仿佛篤定這兩神經病只是虛張聲勢……

然後趙淺就忽然開始鬧騰,他将手機音量調到了最大,裏面的頹廢重金屬跟炸雷似得在房間裏瘋狂回響。

傅忘生已經順勢爬到了衣櫃的頂端,他個子太高,只能抱成一團勉強跻身,衣櫃裏內容很多,包括睡袍和厚重的木制衣架,傅忘生反手摸出後者,跟着鼓點開始敲。

這是一場折磨人的音樂會,但對肉蟲并無影響,這些寄生型的軟體生物就像沒有耳朵,就連npc也看不懂趙淺的操作。

音樂聲持續了大概半分鐘,鎖着的門忽然發出一陣刷卡的節奏,許辰星裹着被子怔怔地站在門口,看着紅河般傾瀉而下的肉蟲,吓得嗓子啞火,連驚叫都忘了。

幸好,這姑娘身體柔軟,加上點膽小怕事的條件反射,一個極限倒退,跳開三尺遠,正撞上拿着鐵矛的鄭凡。

鄭凡剛睡醒,嘴角還留着口水痕,他探出門口的腦袋起先茫然了幾秒,随即“我草我草”的跳起了踢踏舞,“我兩位祖宗,你們也太會折騰了。”

逢此時,管家端着銀盤出現在走廊,他還沒明白情況,就被鄭凡拉着一頓蹦跶,場面混亂不堪,客人們就算全部夢中咽氣,也經不住墳頭的又唱又跳,漸漸都醒了。

熱鬧成堆出現,三個人一場戲,趙淺就是門內觀影人。

肉蟲泛濫成災,但因為空間變大的緣故,向上送的少了,傅忘生得到片刻喘息,他以木頭衣架為武器,将能夠到的一圈肉蟲全掃了下去。

肉蟲看着柔軟,有外力接觸時,才會忽然露出細密的牙齒,一根根就像利針,小指蓋大的地方硬生生塞了成千上萬顆,這一口咬下去,連皮帶肉都算輕的,骨頭渣都能去一層。

手機的燈光從鄭凡眼睛上晃過去,透過酒瓶的散射,鄭凡的瞳孔還是經受了極大的刺激,驟然縮了縮。

少年人行動利索,燈光一收,酒瓶随之落地,打火機在空中抛出一個弧,轟然燒了個火勢燎原。

荒郊野外的老酒店不比城市中的鋼筋水泥,它大部分的材料都是上了塗層的木頭,只要燒起來就根本收不住,轉眼,沾了酒精的地方就融成了巨大的窟窿,火似岩漿,一刻不停的往最底層流淌。

嗜血的蠕蟲怕火這一點肉眼可見,剛剛還張牙舞爪的東西瞬間向後縮,一個個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塞進了玻璃罐中,前後不過一兩分鐘,一切恢複原狀。

除了空氣中彌漫的大量煙霧,以及迫在眉睫的火星,這酒店此時還算太平,沒什麽詭異到可以尖叫的東西。

“……”管家手裏還托着銀盤,他實在想不通趙淺這種做法是求生還是尋死。

“如果沒有猜錯,站點毀壞到一定程度就會強行止損。”趙淺從小女孩的身上走了下去,十分尋常的一伸手,将窗戶大開。

外面的暴雨一分未停,卻也不傷人,就這麽輕飄飄的被風卷進來,濕氣掩蓋了燥熱,大火持續了不過幾分鐘,已經消停下去,灰黑色的朽木吱吱嘎嘎,邊緣已經化成了灰燼。

這是很簡單的邏輯,如果站點完全毀壞,任務就得被迫中止,客人甚至是npc完全暴露在雨中千刀萬剮,那這個站點就沒必要留着……

地鐵站存在的意義絕對不只殺戮這麽簡單,否則過程中所有的任務和關卡都是自找麻煩。

傅忘生也從衣櫃上下來了,他站得有些遠,目光沉靜的落在趙淺身上——

再嚴謹的邏輯也會出錯,趙淺剛才所有的行為只要有一點偏差,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此人要麽太過自負,要麽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瘋到什麽都不在乎。

經過這麽一場熱鬧,所有人的睡意都散了,有幾個甚至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裏。

空氣中的味道并不好聞,有危害肺部的煙灰,也有蛋白質烤焦的腥臭,老手們上下打量着趙淺,似乎重新認識了這位剛入夥的新人。

酒店的奢華被一把火燒得左支右绌,管家的反應卻很奇怪,他彬彬有禮地舉着托盤,既沒有發出老古板的聲音,更沒有嚷嚷着要懲罰誰。

相反,作為這個站點的關鍵npc,他只問了傅忘生一句話,“針對這次服務,客人還滿意嗎?”

趙淺總覺得這人下一句就該說,“滿意請按一,不滿意請按二,投訴請憋着。”

“酒撒了,打火機我更是沒看見,”傅忘生蹬鼻子上臉,“我當然不滿意。”

“……”管家瞬間顯得很不安,他支吾了一聲,“請客人稍等,我重新……”

“不必了,”傅忘生打斷他,“酒可以再來一瓶,不要香槟,來瓶紅酒,另外我要洗澡。”

他撣了撣一身亂七八糟的污漬,“今夜還長,總要慢慢過,”

管家唯唯諾諾,竟然沒有反駁傅忘生,只低着頭自顧自去準備了。

“對了,我們還有件事需要宣布。”傅忘生的話雖是向着乘客們說的,但眼睛卻始終落在趙淺身上。

他又道,“第二天的任務已經開始了,具體情況不清楚,但執行任務的npc能夠通過聲音控制人,你們最好小心一點。”

管家之前說過的話有暗示作用,經驗少或新手難免上當,以為第二天的任務最早也得過了午夜,甚至早九點才能頒布。

被傅忘生這麽一提醒才恍然夢醒,驚出了疏忽大意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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