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庭花(四)
如果說在虞家,除了虞聞虞安兄弟倆,那還能讓桑榆說上話的,可能就只有袁氏了。
不是她說胡話,在跟着桑梓進虞家的第一天,她就強烈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一方面是因為她略顯尴尬的身份,另一方面歸根究底是她好不容易用三年時間習慣了南灣村的種田生活,陡然間從換了一個環境,她一時有些适應不能。
袁氏是大房嫡長子的正室,如今秦氏已經漸漸放權,當家主母的位置正一點一點被袁氏坐穩。在男主外女主內思想嚴重的古代,桑榆覺得還能在打理偌大一個虞家內務的同時,分出神來照顧自己的袁氏,簡直就是好人。
想着,侍娘阿恣已經引着桑榆穿過內堂,一路走到虞大郎夫婦倆的添福院,又穿過廳房來到正房外,桑榆擡眼打量了下周圍,添福院的下人們各個規規矩矩地低頭做着自己手裏的事,不見一人擡頭朝這邊看過來。桑榆才要說話,突然就聽到有怪裏怪氣的聲音從正房兩邊的長廊下傳來。
“娘子好!娘子好!”
“娘子!娘子!”
桑榆定睛一看,便見長廊下挂着幾只竹制鳥籠,幾只鹦哥畫眉正在裏頭叽叽喳喳,蹦跶個不停,好不熱鬧。那怪聲,就來自旁邊的一對綠毛鹦哥。
“小家夥的眼見力倒是好,瞧着漂亮的小娘子就嘴甜!”
吳氏說笑着從正房裏走出來,走到廊下,伸手拿起一根竹簽子伸進籠子裏逗弄那兩只鹦哥:“來,再說兩句,給咱們漂亮的小娘子背句詩。”
兩只鹦哥歪了歪脖子,又蹦跶兩下。
這一只“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鳜魚肥”,另一只拉長嗓音“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說完了又蹦兩下,一只腳抓抓着鳥籠邊上,撲騰翅膀怪叫:“鳜魚肥!鳜魚肥!肥!肥!魚肥!”
袁氏撲哧笑出聲來,從一旁的侍娘手裏抓過一小把瓜仁倒進鳥籠的小食槽裏:“貪吃鬼!記得最牢的就是鳜魚肥了!”她回頭,看着一直站在長廊外的桑榆,笑道,“進來吧,外頭曬太陽做什麽,我讓廚娘做了杏酪,進來嘗嘗。”
今年的杏子成熟得早,虞大郎知道袁氏愛吃,特地托人帶了一些回來。袁氏歡喜得很,遂分送了其他幾個院子,自己留下的那一份,特地囑咐小廚房搗碎杏仁做成漿,然後拿米粉攪拌在一起,加上蔗糖熬成酪。
桑榆跟着袁氏一前一後進了屋,繞過一個外間,再掀起一處珠簾,這才進到寬敞的內室裏。大概是因為丈夫子承父業,學了一手的玉雕好手藝,袁氏的內室裏處處可見各種成色的大小玉石。東邊擺着的羅漢床上頭,左右都鑲着玉獅子,屋子正中還擺着一張黑酸木雕花的圓桌,桌旁設了幾張圓凳,黑酸木的凳腿上也有手工極好的雕飾。
桑榆不懂玉,袁氏倒也不覺得奇怪,笑着一樣一樣指點給她看。除了最裏頭的拔步床不好領她走近看看外,這間屋子裏的玉石基本上全都被袁氏介紹給了桑榆。其中最普通的應該就是放在羅漢床正中小幾上的一套棋子,用的是并不金貴的一種蛇紋石玉,可在桑榆眼裏,這些東西如果放在後世,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如果這時候在屋子裏的人是秦氏,只怕注意到她打量屋子的舉動,又會覺得她粗鄙不堪,沒規沒距。可說到底,商家不比那些官宦世家,規矩這東西,也是因人而異的。
袁氏出身書香門第,自嘲是窮酸秀才的後人,剛嫁到虞家的時候,和虞大郎頭一回見面,不是感嘆她的這位丈夫生得人高馬大,而是覺得一屋子的玉石雕飾富貴得咄咄逼人。
也因此,桑榆的小舉動,在她眼裏算不上什麽不懂規矩。
“剛做好的杏酪,二娘,你嘗嘗味道如何?”
袁氏拉着桑榆在圓桌旁坐下,看她低頭嘗了一口,笑道:“我嫁進虞家那年,才是十四歲,大郎年紀大了我一輪,拿我當小娘子寵着捧着,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就是月亮也巴不得摘下來挂床頭上讓我日日看夜夜看。”袁氏笑,像是想起剛成親的日子,“阿娘也說過我沒規矩,我那時候可不服氣。大郎怕我得罪阿娘,面上在阿娘面前答應說回去一定好好教我規矩,一回屋就哄我不用想太多。”
她頓了頓,伸手摸了摸桑榆的頭:“所以,二娘,規矩這種東西,是做給人看的。你去女學,要學的不單單是規矩,還有其他,規矩學回來,在阿娘面前裝裝就是了,關上門,誰知道誰呢。”她說着,沖着桑榆眨了眨眼睛。
桑榆一愣,差點把嘴裏的杏酪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去,咳嗽兩聲:“大嫂……”
“這就驚着了?”袁氏笑了會兒,又惋惜地看着桑榆,柔聲道,“你阿姊的脾氣我雖然不了解,可為人處世多少也能從鄉親們嘴裏打探到一些。她是不壞,可對你也真談不上好,你傻乎乎的為她掏心掏肺,身上卻是連一件當年你阿娘留下的遺物都沒有,你就不會想想麽?”
桑榆張了張嘴。她該怎麽說?說她都知道,知道桑梓為了不被人欺負,為了能在鄉下好好生活,變賣了阿爹阿娘當初留給她的那些財物,甚至連身上戴的長命鎖都為了能脫身,送給了那些奴大欺主的下人?
可這些,對她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麽。
好吧,貌似這麽說,有些聖母了。桑榆不是沒想過,如果這些都還在,她們這三年的生活會是怎樣,會不會能吃得稍微好一些,穿得稍微舒服一點,出行也不用總是蹭別人家的牛車……可事實上,盡管屬于談桑榆的那一部分沒有了,桑梓的陪嫁依舊不少,甚至于出人意料,只是這些都一直藏着,從沒拿出來變賣過一分一毫。
“我也不是在離間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只是有些事,二娘,我知道,你心裏比誰都明白。”袁氏的眼神銳利地似乎能将人心深處的所有探究的一清二楚,“你很懂事,也早慧,比一般同齡的小娘子小郎君都明白事理,可你被自己束縛住了。”
桑榆低頭。
“女學我還在找,咱們要去就得去最适合的,別的不說,就是日後從女學出來了,自然也會被人高看一眼。”
袁氏這麽說,桑榆不由地擡頭多看了她一眼。
“你這個年紀,理當同十三娘那樣,累了睡,餓了吃,纏着身邊的侍娘婆子玩,要星星要月亮,多好。”袁氏喝了口杏酪說着,又嗔怪地看了看桑榆,“不過要是我那小子能有你一半懂事聰明,我也就不能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又哪裏磕了碰了。”
袁氏進門好些年了,如今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漂亮的時候。
她進門三年一直沒懷上孩子,眼看着秦氏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甚至還開始勸大郎納妾,結果一回頭她發現自己有了。十月懷胎,一落地看着是個大胖小子,一直臉色不大好看的秦氏這才露了笑臉。
小子如今三歲多,正是學會了走路,喜歡到處亂走的時候,奶娘一直跟着也管不住這位小郎君,淘氣得讓夫婦倆一想起來就頭疼。
也因此,在南灣村看到懂事得讓人心疼的桑榆後,袁氏就對她上了心。所以,秦氏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袁氏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就連“随便找個女學讓她去學學規矩”的話,都直接被無視,反倒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在給桑榆找好的女學。
桑榆有自己的想法。
在虞家做待一天,她就多一點寄人籬下的感覺。就像桑梓說的,她已經是虞家人了,很多時候有些事有些話是站在虞家的角度在看在說,桑榆曾經以為的隊友,就這麽因為出嫁,“叛變”了。雖然,這樣的“叛變”從她開始接受自己穿越的現實開始,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有朝一日會出現這種情況。
談桑梓是古人,是生來就接受攀附男子思想教育的古人。
而她,不是。
坑爹啊,現在這具身體不過是個六歲的小蘿莉,就算有大抱負也沒辦法去實現,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想到這裏,桑榆忍不住喝了一大口杏酪,擡頭嘴巴周圍一圈還有白白的漬。
袁氏笑了笑。屋外長廊上,綠毛鹦哥吊着嗓子在念:“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鳜魚肥……肥……肥……魚肥!”
嗓子掉到一半,鹦哥突然拐了個彎,在籠子裏撲騰來撲騰去,怪裏怪氣:“阿郎!阿郎!”
不等袁氏和桑榆反應過來,珠簾外走來一人,身材魁梧,一邊掀開簾子一邊大大咧咧道:“娘子,我這又雕了塊好玉,你快來瞧瞧!”,話音才落,進了內室,一擡眼,有些窘迫地看着坐在媳婦身邊的小孩:“二……二娘也在?”
桑榆作勢要落地行禮,誰知袁氏一把拉住她:“別介,大郎不是那麽迂腐的人,自家人碰個面,要這麽多禮數做什麽。”說完,沖着虞大郎擡了擡下巴。
“我是個大老粗,那些什麽規矩,我不懂,二娘也不用客套。”虞大郎從懷裏掏出一路揣着的一塊翠白相間的玉,獻寶似的擺在袁氏面前,“娘子你看!這是新得的一塊子玉,我給雕成這樣子了,你看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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