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真大

陸壓心頭猛跳，下意識轉開頭，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要鑽到水面下去。

可錯開視線之後他立刻懊惱，甚至想拍拍水面。

一來是因為自己也沒做虧心事，不過是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好心虛的，二來他還捂着臉呢，即便是大妖，也不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他怎麽知道自己在看什麽，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洗澡的是自己，脫光的也是自己，憑什麽要他第一個轉開視線？！難道不應該是對方主動躲避開嗎？

現在還能感受到對方直勾勾視線的陸壓扁了扁嘴，覺得心裏極度不平衡。

可現在重新看過去，感覺更奇怪。

陸壓縮着脖子，手無意識地劃拉着水面，發出輕柔的水流碰撞聲。

苦惱，非常苦惱。

他小心翼翼轉動着眼珠子，餘光瞄到大妖還在看他，後背僵硬，恨不得現在就從浴桶裏爬出來。

總覺得對方的視線就像是舌頭似的，上上下下——呃，陸壓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小聲嘟囔：“胡思亂想什麽呢！”不過也确實泡的時間不短了，該出去了。

他是很長時間沒泡過熱水澡了，不是很長時間沒洗過澡。

可——他瞄了一眼挂在不遠處的衣服，低頭看了看，決定還是再泡一會吧。

烏黑的頭發散落在木桶外，鬓邊打濕了的長發粘在臉上，遮住了一點臉頰上有點凹陷下去的地方，顯得更加柔和一些。

一雙标準的丹鳳眼，眼角微微上翹，自帶一股妩媚風流，靜态的時候就已經像是在刻意勾引人了，更不提他講話的時候，低頭抿唇微笑，那上翹的眼尾就像是一根雪白的小羽毛，搔刮在人的心上。

若不是身上全無狐臊味，大妖都要懷疑小傻子是不是狐妖一只了。

不，就算是狐妖，也沒有他化形這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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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颦一笑，一舉一動，無意中也能牽動着看着他的妖怪的心神。

但小傻子就是小傻子，完全不懂得利用自己的這項優勢，甚至因為有自知之明，經常自卑，面對面都不敢擡頭對視，說話時更是沒有底氣，深深埋着頭恨不能把自己縮進殼裏去。

低眉咬唇，大半張臉經常掩藏在亂糟糟的頭發下，露出來的小半張臉也經常不是塗的花貓似的，就是擺着驚慌和害怕的表情，少了幾分魅惑，多了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讓人根本提不起興趣去細看，發現他的美。

但也正因如此，本應該是拒妖怪千裏外的長相，夾雜了溫軟和糯綿，無端端激起旁人的淩虐欲。

想欺負他，想看那白皙的肌膚布滿紅痕，想看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充滿驚慌，想看他眼尾染上嫣紅，泫然欲泣的模樣。

一股莫名的躁動在胸腔內沖蕩，大妖緩緩眯了眯眼睛，想到白日時小傻子哭的不能自已，渾身軟綿綿地歪倒在自己懷裏，縮成小小一團跟剛出生的小猴子似的，但卻比小猴子哭起來要好看很多。

浴桶擋住了大妖的視線，卻擋不住他的發散思維。

腦海中自動浮現出小傻子的纖細瘦弱的身影，不再是之前那麽影影綽綽，而是非常具體的，甚至是眼眉彎彎，沖着自己笑着走過來的。

窈窕的身形，奶白色的皮膚，淩亂但卻烏黑柔軟的長發，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驚訝時就會像是貓妖一般瞪得滾圓，笑起來有會像是狐貍眼一般眯成一條細長縫隙的漂亮雙眼，還有……那猶如桃子一般粉嫩嫩的唇瓣。

飽滿多汁，很想咬一口嘗嘗看，是不是真的跟真正的熟透了的桃子一般香甜可口，讓人口吃生津。

大妖眼角跳了跳，只覺得自己真是中邪了，再看小傻子還光溜溜在浴桶裏，就沒來由的暴躁：“你打算泡到什麽時候？”他說着，站了起來，撣了撣沒有沾上半點灰塵的衣擺，向洞口走去。

夜風微涼，吹在溫度較高的身體上，就像是一滴冷水掉進了熱油裏，茲拉拉一下。

聽見他愈來愈遠的腳步聲，陸壓撩開藤蔓，看見對方一個人站在山洞口。

夜風微涼，吹起了他散落在後背的長發。

漆黑的夜幕點綴着零散幾顆閃亮的星星，大妖的黑色身影幾乎要和這天地融為一體，陸壓的心髒沒來由的一跳，下意識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似的。

甚至嘴巴都已經張開，但卻不知道想說什麽，回過神來之後立刻收回手，閉上嘴，看着大妖愈現寂寥的背影。

“我，我馬上就好了。”陸壓故意放大了聲音，想要打破這一室的微妙氣氛。

然後“嘩啦——”一聲，他從浴桶裏出來，一陣涼風吹來，凍得他一個哆嗦，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趕忙拿過一邊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裹上幹淨的衣服。

他踮着腳尖，随随便便系上衣服的帶子，慢慢挪到大妖的身後。

抿着唇看了看大妖，順着他的視線又看了看夜空，莫名覺得大妖的視線根本沒有聚焦，他雙手環胸，還沒擦幹的頭發滴滴答答掉着冰涼的水珠，濡濕了裏衣，緊緊貼在身上。

“天真大啊。”

“嗯？”剛坐下，陸壓攏了攏胸口的衣襟，覺得風太大，他沒聽見對方說什麽了。

“人怎麽能跟天比呢？”

陸壓下意識想到了他的偶像，眉眼一彎笑的甜意盎然：“怎麽不能比？不是有齊天大聖孫悟空？我們大聖爺不僅齊天，他還超天！”尾音上翹，跟說超甜似的，聽得大妖嘴角都抽抽了。

“呵——要是他真的齊天，就不會在闖禍之後還被揪住，五行山下一壓就是五百年？”

“他要是超天，早就反抗天地自己當玉帝了！”

“不會的。”陸壓眯了眯眼睛，不同于剛才的笑嘻嘻，非常認真，“他不會想當玉帝的。”

大妖愣了愣：“不想當玉帝，把整個天庭攪得翻天覆地，不想當玉帝，坐那把椅子幹什麽？圖它金鑲玉嗎？”

“他要是想風雲稱霸，一統天下，早在學成七十二變，一個筋鬥雲十萬八千裏，手拿一萬三千五百斤重的金箍棒的時候就反了好嗎，何必上了天庭，當什麽被其他仙家嗤笑的弼馬溫，還樂呵呵給馬養的皮光水滑，各個都能去參加選美和賽跑。”陸壓翻了個白眼，聲音低了一個度，“他不過是不憤氣罷了，花果山美猴王當的好好的，偏偏有天上來的好聲好氣弄走當大官，上去才知道是被人蒙騙了，騙局還不高，一次還不夠，還要兩次，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大聖爺了。”

大妖沒說話。

“我沒真正見識過他的本事，自己也不會法術，不知道七十二變在你們妖怪界意味着什麽，但在我眼裏心裏，不管他是被壓在五行山下，還是被埋在東海哪個犄角旮旯裏，他都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一句大聖爺不是白叫的，他既是大聖，又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