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偷溜

“什麽？” 陸壓沒聽清他說什麽， 仰着臉茫然問道。

看着他叼着手指，微微仰着頭，兩只濕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孫悟空越看越覺得他好的不學學壞的， 正宗的仙術不學， 竟然學習魅術。

要知道魅術雖不是低端的法術， 但因為狐族每每利用魅術做一些讓人不齒的事情，所以連帶着魅術在所有法術裏的地位也很低。

看着小傻子“魅惑”的一張臉， 一想到他以後可能會用這樣不正經的手段勾引其他精怪，內心裏無來由用上一股煩躁感。

他想，一定是狐妖的魅術太過卑鄙，臭名遠揚，他不希望身邊有人以此修行。

“沒什麽。”轉念一想， 這座山除了他，好像也沒什麽其他能化形成人的妖怪了， 現在練一練倒還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出去用。

不過他出不去，小傻子要跟着他住，自然也不會出去的。

練就練吧， 小傻子年齡還小， 沒什麽是非觀，只要他看着，不會讓他對別人使用魅術的。

完全沒想到既然不能對別人使用，那修煉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不過他是真的想岔了， 別說陸壓根本沒修練魅術，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魅術是什麽！

“想不想試試？”孫悟空剛才已經将他的指尖血點在了荷包上，只要小傻子心想， 就能和荷包內的空間建立聯系。

“可、可以嗎？”陸壓抑制不住地興奮，拿着荷包躍躍欲試。

“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想着你要看到空間裏的東西。”孫悟空的聲音低沉，陸壓下意識閉上眼睛，周圍陡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那道聲音指引着他，帶着他的意識慢慢前行。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個空曠的倉庫裏，周圍散落着各種亂七八糟的物品。

“！”他竟然進到空間裏了。

陸壓激動，立刻睜開眼睛準備跟大妖分享喜悅，腦袋就像是被重物猛地擊打，一陣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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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陸壓大叫出聲，雙手抱着頭，慢慢蹲在地上。

“老大。”察覺到大妖覆掌在他的腦袋上，陸壓紅着眼眶擡起頭，一臉委屈，“好疼。”

就像是拳擊選手猛烈攻擊他的太陽穴，有那麽一瞬間陸壓以為自己的血管都要炸裂。

孫悟空一把拉起他，看着他慘白的臉頓了頓：“忘記提醒你，一定要保持注意力集中，否則就會出現這種被反噬的情況。”每晚都能看到大量靈氣湧入小傻子的身體，甚至因為在他身邊，靈氣充裕到竟然能舒緩自己因為法術被禁锢日漸僵化的脈絡，“你不會法術，是因為沒有系統學過，還是……學不會。”

就算他不會法術，但畢竟也是妖怪，竟然連抵抗這點反噬的本能都沒有？

“啊？”頭痛逐漸緩解，陸壓晃了晃還有些沉重的腦袋，見他凝重的神色，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道，“沒人正式教過我。”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我見過其他小妖怪施法，也偷偷學過，我……以為，是我做的不對，或者他們的法術不适合我。”

孫悟空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尚未化形的小妖，使出來的法術只會是入門的。”

剛入門的法術，為了鼓勵初學者，就算動作不到位，口令不清晰，也沒關系。

而小傻子——

陸壓按着太陽穴，仔細想了很久，這才說道：“我沒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

孫悟空眼眸閃了閃，見過笨的，見過聰明的，但笨的最基本的都使不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見。

這也算是特殊了。

陸壓見他不高興的模樣，以為他嫌棄自己沒用，不敢說話了。

“怎麽，不想要了？”孫悟空只是擔心他身體異常，畢竟自己都只是個沒法術的廢人，哪有資格嫌棄小傻子。

不過好在他身上不需要法術就能驅動的法寶不少，再加上五行山上沒什麽太厲害的妖怪，保命是足夠了。

“不不不，想要想要，太想要了！”生怕他收回似的，陸壓急忙将荷包捂在懷裏，本來想說謝謝，可又覺得如果每次都要說謝謝，那他跟大妖之間，就只剩下說謝謝了。

他頓了頓，只說道：“我很喜歡。”甚至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感激之情，就差捧着荷包親上兩口了。

“只不過是一個低等的儲物工具，就這麽開心？”不管有沒有化形，只要是動物，就會有最本能的欲望，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容易滿足的妖怪！

況且，他剛才問的明明是關乎他生命的問題，但小傻子竟然毫無隐瞞地就告訴他了。

眼前一紅，想到那滴圓滾滾的血珠，孫悟空覺得自己劃破他指腹的指尖隐隐發熱，甚至有些燙。

“嗯，你送給我，我就很開心了。”陸壓不是說場面話，他是真的開心，而且開心的不是自己可以擁有這個工具，而是對方送他禮物這個事，他緊緊捏着荷包，盯着孫悟空甜甜一笑，“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一定會很珍惜的。”

“有多珍惜？”

“……我、我會舍不得用的！”

“……不用，拿來做什麽？”

“好好保存咯。”

“你有病啊，你沒有法術，這是給你用來搬運東西的，不是觀賞的玩意。”孫悟空即便情感淡漠，也覺得有些驚訝了。

按照正常思路來說，一個小妖精，好不容易拿到沒見過的法器，難道不應該炫耀嗎？

看他的意思，倒像是想要藏起來，不讓別人看的意思。

“可是會被磨損啊。”陸壓歪着腦袋，向前走了兩步，回頭看他，“我早就習慣當不會法術的妖怪了，再說，我現在力氣已經不小了，完全可以自己搬，就算一次性拿不了也能分批次啊，不需要用工具。這荷包我自然要好好收藏，以後……以後。”他頓了頓，期待得問道，“如果你還送我其他東西，也遠遠不會有這個荷包珍貴。”

本來還是想用的，但越看越喜歡，一想到要用它來裝亂七八糟的東西，心裏就不怎麽舒服，完全不舍得了。

孫悟空看着面前眉眼精致，雙頰緋紅的小妖精，捧着荷包兩眼亮晶晶看着他的模樣，明明花果山的每一個小猴子都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但感覺卻很是不同。

“怎麽了？”發現大妖在看自己，陸壓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整理了下衣襟和袖子，“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孫悟空搖頭，腦袋有些混沌，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不是說要去搬東西，再不走今天還能弄完嗎？”

“哦哦哦！”陸壓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就在他着急要出山洞的時候，後衣領被猛地拽住，茫然回身，“怎麽了？”

“你自己去？”

“嗯吶，不然呢？”

本來還想跟小傻子一起去的，但現在不想了。

孫悟空板着臉：“沒事，你去吧。”

“？”陸壓嘗試着向前走了一步，這次孫悟空沒拉住他，但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看的陸壓頭皮發麻。

“那，要跟着我一起去嗎？”

“不要。”

***

陸壓的東西不少，他又真的像之前說的那樣完全不用儲物工具，所以他分了兩三次才勉強将東西全整理回來。

搬回來之後，陸壓累的氣喘籲籲，扶着牆大口大口呼氣，端起桌上的水杯，仰脖灌下去。

冰冷還帶着絲絲甜味的山泉水滑過喉管，陸壓的心髒跳動的有些快。

孫悟空皺眉，在他後心稍微拍了一下，眩暈的腦袋逐漸緩和，心跳也平複下來，陸壓看着一地的雜七雜八，覺得分外有安全感。

“這些都是我在山下換來的。”陸壓蹲在地上，仰着臉興致勃勃跟孫悟空介紹，“以前的人都實誠，做出來的東西質量好，你看，這些鍋鏟我都用了好幾十年了，還沒怎麽磨損。”

他摸了摸鍋底的黑灰，撚了撚手指：“現在下山都沒以前頻繁了。”主要是他的容貌一直不變，若是二三十歲的模樣還好，但沒有人總保持十六七八的花樣年華吧。

孫悟空的臉就像是那鍋底一樣黑，瞥了一眼冷聲道：“都給我扔了。”

“！”這些可都是他剛到這個世界，什麽都還不懂，摸索着生活，經歷過千辛萬苦才換回來的，雖然破舊了些，但用起來還是很方便的。

再說，要是扔了，他現在也不方便去換，總不可能自己打造鍋碗瓢盆吧。

孫悟空掃了陸壓一眼，陸壓立刻就慫了，點頭：“好。”

但是——

“衣服還是給我留着吧。”陸壓聲音細弱，好像自己的要求非常無禮似的。

孫悟空定定看着陸壓打着補丁的露出幾身青灰色粗布麻衣的包袱，眉心幾乎能夾死蒼蠅，他眯着眼睛：“扔掉！”

第一次見面穿的那身白衣服勉強還能入眼，後來再換就都是補丁摞着補丁，他還沒來及的說呢，現在又不知從哪兒倒騰出來一大堆垃圾。

都留下做什麽，當抹布嗎？

他不知道，那身白衣是陸壓唯一的一件好衣服，每逢下山才會拿出來穿一穿。

平時在山上，時不時就要逃跑，被毆打，掉下山崖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穿好衣服多浪費。

陸壓蹲在地上，不舍地抱着小包袱，仰着腦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孫悟空，像是一只白抛棄的小狗，兩只大眼睛甚至還泛着水光。

孫悟空覺得腦袋有些疼。

他直接扔了幾套自己的衣服過去，直接将陸壓腦袋都罩住了。

黑色的衣服沾染上地面的灰塵尤其明顯，陸壓蹭的站起來，趕忙緊急搶救拖在地上的衣服。

“加上之前的，夠不夠你換洗的？”一想到早上他穿着濕衣服，孫悟空就非常不舒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傻子體質特殊，能不生病還是別生病了。

孫悟空眯着眼睛：“以後衣服都穿我給你的。”看着小傻子穿上他的衣服，心情莫名就很好，或許是本應該合身的衣服被他穿的奇奇怪怪的原因吧。

“啊？”

“怎麽，嫌棄？不想穿？”

“不不不，當然不是，只是……”你的衣服也太大了吧，穿着逃跑都跑不快。

孫悟空看他的臉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不屑說道：“只知道逃跑，被欺壓了這麽多年，難道你就沒想過報仇？”

怎麽沒想過，剛開始他壯志滿滿，覺得自己一個現代新新人類還搞不定幾個未開化的小妖精，可結果呢？啪啪打臉。

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沒有實力的他就像是小螞蟻，能茍活下來完全是因為他太過弱小，平時不會被注意到罷了。

“我……”陸壓吞吞吐吐，孫悟空一想到他的體質，眼神頓了頓，難得沒有取消他，“算了，以後你還是穿我的，不過我會幫你修改好。”

“？”陸壓下巴都快掉了，雙眼紅心心看向孫悟空。

裁剪衣服都會？大妖還有什麽不會做的？

“當年一無所有的時候，萬事都要靠雙手。”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不理解，同樣都是求生數十年，為什麽小傻子腦袋依空空，就像是剛開靈智的小妖精。

不僅一點常識沒有，還沒有生存技能。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陸壓嘴角微微下垮。

他也不想的啊，可他就是笨手笨腳，不管什麽都做不好。

若說是因為之前沒做過，但他都被逼到絕境上了，怎麽着也得有點潛能吧，可不管他練習多少遍，連一點肌肉記憶都沒有。

真是可憐。

提起來就有些不好意思，陸壓轉開臉，甕聲甕氣：“嗯。”

他也不和孫悟空客氣，反正他占對方的便宜也不少了。

一針一線或許他還想着來日方長，總有還清的那一天，可現在對方直接給了他一個家，這讓他從何還起？

索性，不計較這麽多了，從今往後，他的這條命都是對方的了。

***

“幹什麽去？”陸壓貓着腰，本以為成功偷渡，沒想到都已經到洞底了，結果被堵了個正着。

陸壓雙手還拽着繩子，聞聲陡然僵住，轉過身讪讪笑道，“老大，你不是去找吃的嗎？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

餘光瞄見地上被困住雙腳的野雞，陸壓誇張大叫道：“哇哦，今天喝雞湯啊，這麽肥美的野雞，想想就流口水。”

“是嗎？”孫悟空語氣淡淡，聽的陸壓一顆心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

“是呀。”這天，有點聊不下去了。

“你這時候出去，還能趕得上回來喝湯嗎？”孫悟空看了看天色，“我以為今晚你就住在外面了。”

陸壓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怎麽可能住在外面，除非大妖不讓他回來。

扯了半天，孫悟空正了正臉色：“說吧，你出去幹什麽？”不光是今天，小傻子已經很多天都趁着他不在偷偷爬出去，有時候他回來小傻子還沒回來。

對于小傻子的去向，孫悟空摸不清楚，又不想通過跟蹤才能知道小傻子的行蹤。

他一直在等，甚至還有幾次就差明說了，可小傻子就是不接招，擺明了是不想告訴他。

不，小傻子答應過自己，絕對不會離開的。

難不成是去見其他妖怪了？

不能吧。

如果小傻子還有其他的朋友，之前也不會被欺負的那麽慘兮兮了。

陸壓眼神閃爍，突然他捂着肚子：“茅廁，茅廁，我就是肚子痛，想去茅廁，老大，不行了，肚子疼死了，我先去了。”

望着他飛奔而去的背影，孫悟空眼神深沉，雙手攥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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