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畫像

昨夜雨停後, 清晨宋意歡本是乘着馬車回宋府,半道上轉頭去往盛京的寺廟,求了四份禦守符, 直至中午才打道回府。

路上還有點潮, 入府時走的後院,較為隐蔽。

兩日沒在府中,宋初堯也有所察覺, 偶爾問了張管家幾句, 聽是趁着開春, 去郊外散心, 随便看看山野的草藥可新生了?

宋意歡往年也會挑個時間出門,回來時, 采摘不少草藥晾曬, 宋初堯念叨這不過才二月, 這次去得太早了。

回到宋府,張管家同她提了提,宋意歡沒說什麽,讓管家送了份禦守去周府, 姐姐不久就生産, 送去保份平安。

宋意歡換身衣物才往怡院去, 正巧見宋初堯在搗鼓醫書上記載的金喰草, 父親身為太醫, 出入後宮皇子府等地, 應是較為繁忙的。

只不過今朝不同, 皇帝後宮偏寵皇後,并無別的妃嫔,如今能忙的便只有東宮那位主子了。

先前出了岔子, 醫聲有損的事夠給他心愁,去到東宮也只能簡單地走個過場,正事也不敢讓他多看。

這讓宋初堯心焦起來,定要将太子的毒症治好,為此翻閱不少古籍,開始着手。

這幾日太子的毒症複發,更是閉門不見,太醫院都忙上忙下的,就宋初堯見不到太子,便嘆息幾聲,正和一旁的夫人陸雲漣提起這事來。

宋意歡見此便入了門,跟二人請安,宋初堯見小女兒來,就停下方才的話,說道這好好的往郊外走什麽,還落了一天的雨。

宋意歡道:“順便去趟寺廟,父親此番有驚無險,是菩薩保佑。”

說罷,便将禦守符交與爹娘二人,宋初堯出獄後,陸雲漣也本想去求個福氣,礙于犯了心疾,讓張管家去的,總歸是不夠好,這禦守符來得正好。

此後,宋意歡同二老用過晚飯,才回得南苑,宋府一切都還好,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正好撞見來貴在給謝七換藥,他身上的傷痕好了很多,只是左手臂還不能動彈,但是一些簡單的事能處理到。

房內有着淡淡的藥香,見到宋意歡進來,謝七揚了下眉稍,他也在府中快兩個月了,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手還得等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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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七瞧着她開口道:“宋小姐這幾日怎麽不在府裏?”

宋意歡頓了頓,給來貴搭了把手,用紗布将謝七的手臂包紮好,“去了趟寺廟。”

謝七點着頭,眼前的女子怎麽說也是他的恩人,他在這裏吃用也是宋家,道:“下次出門幫我也帶上,若是在外出了什麽事,我能打架。”

宋意歡擡眸看了眼他,她也不知道怎麽腦子一熱,救了這個人,還花費這麽多藥材,聽父親的話說似乎早年見過謝七,也想不起來是何人。

宋意歡輕嘆,将他手臂上多餘的紗布剪去,“你先把手養好吧。”

謝七面容白淨,看着自己的手臂,紗布纏得幹淨有序,忽然道:“近來我想起一個女子。”

宋意歡微愣,眸中一喜,“這是好事,那人是誰,想起多少了。”

“碧裙女子,坐于秋千上,很好看。”謝七蹙着眉頭思索,“不知是誰,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宋意歡揚起眉稍,看着謝七摸約近弱冠的年紀,有妻子也不是奇怪,她又問:“就只有這樣?”

謝七低頭想了想,“她很好。”

“不是。”宋意歡道:“我是說你就只想起這麽多了?”

謝七點頭,宋意歡摸着下巴,“你想起來的,也太少了。”

謝七沉默片刻,回應道:“她很好看。”

他緊皺着眉,顯得格外的認真和緊張,但看起來有種傻樣。

宋意歡啓了啓口,不知說什麽好,思索了一下,試問道:“你會寫字作畫嗎。”

謝七頓了一下,才點頭:“好像會。”

“這樣吧。”宋意歡道:“我讓來貴去拿些筆和紙來,你試着畫出來,等畫好後明天我過來瞧瞧。”

這也到傍晚了,考慮到謝七左手不便,作畫可能要花費點時間,宋意歡便說了明天瞧瞧。

謝七思索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

宋意歡淡淡一笑,讓來貴晚上多幫襯他一點,便退出了偏房,直到走遠,候在身後的柳薇才開口道:“小姐,我們幫他已經夠多了,現在還要替他找人?”

宋意歡發上流蘇微動,瞥一眼柳薇,“這人是我們救的,總不能讓他一直在這白吃白喝吧,幫人總要幫到底。”

“謝七還挺能吃的。”柳薇颌着首,道:“長得也俊俏,可招府中裏的丫鬟嬷嬷喜歡了,沒事就給他送點吃的,就連夫人都喜歡他。”

謝七在府裏混得還不錯?宋意歡笑了笑,不再言語,回房去歇息。

入夜微涼,宋府四處安靜,而偏房的燭火燃了整整一宿,身影搖曳。

待到翌日辰時,宋意歡正在洗漱梳妝,外頭便有丫鬟來傳,說是謝七弄好了畫,等着她過去看看。

柳薇将玉簪擦入宋意歡的發髻中,說道:“早晨聽旁人說,謝七忙活了一晚上。”

宋意歡指間捏着一支簪,回道:“那應該很用心吧。”

說起來都有點好奇,謝七口中的妻子會是什麽樣子,使得他如此認真。

片刻之後,宋意歡從閨房裏出來,便去了偏房,一入門便聞見紙墨味,簡素的房間裏掉落好幾張作廢的紙畫。

桌案上陳鋪着畫紙,毛筆已放在硯臺上,而謝七身形挺拔地站在桌前,可見他的衣物和手臂上的紗布都染了墨,神色認真地看着桌上的畫像。

陪同他的來貴早在半夜就乏得睡在椅子上,仰頭朝天,還沒有醒過來。

謝七見宋意歡到來,側身讓了一步,“宋小姐幫我瞧瞧,識不識得她。”

見他信心滿滿,宋意歡提步走上前去,看向桌上的畫像,只見紙上所畫的東西,歪歪扭扭,墨跡淩亂,奇醜無比。

宋意歡呆在原地,氣氛顯得有些安靜,她緩緩看向謝七,道:“這不太像個人啊。”

謝七沉默住,神色凝重地看着那畫,他挂着左臂的紗帶也解開了,手指上皆是筆墨。

宋意歡抿了下唇,看他如此辛勞,不太想說不好的,淡淡道:“你怎麽畫的。”

謝七回眸看她,低聲開口:“我是左撇子。”

宋意歡視線移到他昨日包紮好的左手臂上,蹙了下眉,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你為什麽不早說。”

謝七斂眸,道:“拿了筆我才發現。”

宋意歡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好,最後只能淡淡道:“......行吧。”

****

皇城長元宮。

宮殿寬敞,兩側梁柱挂着明黃的帏簾,檀香幾縷香煙,氣氛微沉。

皇帝一襲輕便的玄衣坐于金壁下,矮桌上擺放着一紙文書,上寫着朱砂字。

在他身側的正是燕卿皇後,正神色不佳,這幾日裏,太子身卧于床,她昨日去見了一面,哪裏見得到大兒子往日的神采,面色過于蒼白,久病不愈。

皇後看向殿內的袈裟僧人,單手立掌,面容清冷,年至半百,在他身旁,太醫令和禮部尚書皆來了,躬着身靜候。

青燈法師通曉天機,除非祭典儀式,是随意不會入宮。而朱砂書上所寫,太子命數中煞氣太重,以至陰氣凝聚,往後三年皆為大犯太歲,久病成疾,只怕到時生死難定。

皇帝面容深沉,将那朱砂書合起來,早年他也曾出家為僧,佛門善念因果循環,命數一說皆是空無虛妄。

但青燈法師非尋常僧人,本應佛與道兩法信念不同,他卻亦佛亦道,奔走苦行山河三十年,神機妙算的名號廣傳于世,最後落于寒闡寺靜心修行。

雖如此,細細想來,皇帝是覺得東宮那小子不對勁,“太子這病同這命數有關?”

青燈法師不語,算是默認,皇後微微緊眉,這必畢竟是大兒子,卻遭賊人相害,幾個月來不見好轉,還越發嚴重。

皇後問道:“可有解法?”

青燈法師低首,不答反問:“太子身為儲君,是否可予成家?”

聽言,帝後二人相視一眼,皇後開口道:“本是該開春為太子選秀,定下正妃人選,怎知年前出事,便将此事放下了。”

“選妃事宜還是應籌備着。”青燈法師道。

禮部尚書接過話道:“法師的意思是要尋個女子沖喜?”

青燈法師側身對向他,開口道:“非也,太子殿下所要尋乃為命定之人,為其相伴左右,共渡劫數,豈是随便沖喜可行的。”

皇帝瞧着底下幾人,手放于案上,久久不語,聽這言語,心中算是有了定數,敢情謀的是這?

皇後則看了一眼他,思索片刻,輕輕道:“這事兒我看行,太醫院治了這般久,太子越發體弱,找個福氣好的女子來,興許就轉福了。”

殿內幾人皆在等着皇帝發話,既然青燈法師都來長元宮提了此事,他挑了下眉,淡淡道:“此事便交于禮部去處理。”

禮部尚書連忙上前叩首領命,青燈法師微微躬身,再次開口:“太子正妃應定于低階官級,軍戶以至民間,勳戚大臣避之,亦其勢使然,顧于國家有益。”

皇帝神色淡然,頓默片刻,道:“法師所言有理。”

勳戚大臣借臣女為妃,以致權勢龐大,此等問題自古都有,他也曾斟酌過。

皇帝轉而命禮部聽從法師安排便是,對此并無介懷之意,他的皇後早年也是民間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安排妥當

大忽悠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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