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懸崖

旲山層巒疊峰、巍峨高聳, 斷裂崖壁之多。

午後淅淅瀝瀝下起細雨,山路曲折泥濘,林木潮濕, 馬車漸緩停在山腳下的林木內,車簾被卷起挂在上方。

身着勁衣的刺客護衛站在馬車前,細雨不大,但潮了他們的發和衣物, 面上滿是蒙蒙雨水。

薛渝言坐于車門邊緣, 端着一張細小紙條查看, 裘野、薛長毅等人率一衆護軍困于峽內, 即便是仗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優勢, 但衆人已幹糧盡無, 精疲力盡,恐是今日便将要被太子擒拿。

薛渝言深蹙眉,心沉不已, 回首看了一眼車內的宋意歡, 神色萎靡地靠着車壁,她顯然沒有了之前的精力。

薛渝言将紙條撕碎, 淡淡道:“繼續走。”

坐于車前的刺客正要揮鞭,一陣草木腳步聲響起, 似乎有什麽在逼近,薛渝言心頭一凜, 細聽雨中動靜。

正在此刻, 突然車頂猛地一聲咚響,是有什麽跳到車頂上了,幾人大驚。

未來得及反應, 仿若一息之間,一把鋒利的長刀從車檐之上猛地刺下來,将架車那名刺客刺死。

車頂之人正是尾随兩日的暗衛梁壹,宋意歡欣喜不已,卻見梁壹躍到車前時,薛渝言當機立斷,揮出長鞭拽住他的手臂,将其甩出車去。

轉眼之間,馬車周身已出現幾名護軍,冒着雨的林間有弓箭手拉弓,薛渝言見此心道不妙,這是來搶人了,将長鞭狠狠抽打在馬匹後身,馬匹長嘯,受驚之後慌亂地奔馳而去。

羽箭射在車板之上,未能得手,馬車極速而去,使得宋意歡摔在車廂內,吃痛不已,幾名刺客下車将後方的人拖延住。

見車內正情急之時,宋意歡暗暗将袖刃滑在手腕處,尚未抽出刃鞘,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架在了宋意歡的脖子上......

山林間驚起鳥雀,梁壹将攔截的刺客擊殺,瞧着遠離的馬車,随即躍上馬,率一衆護軍追上。

待将要靠近之時,只見馬車轱辘脫軸,猛然撞向樹木,馬車當場翻倒,濺起雨水陣陣,細石泥土被掀起。

梁壹等人大驚,連忙趕到馬車旁,衆人滿身雨水,只見一片混亂的車廂內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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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蒙蒙直至黃昏,雨水飄落在歷經百年風雨的峭岩上,旲山東臨長河,絕壁陡峰,舉目可見。

峽內的逆賊已是殘喘之徒,十率府一衆護軍入其擒拿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不費吹灰之力。

一對将士正停留于峽口之間,左側可見河水急湍,正此河使得衆兵難以入峽的緣由。

李君赫身着墨金勁裝立于赤馬之上,身形颀長挺拔,眉目間冷若冰霜,即便細雨已潮濕墨發,仍舊清貴不減。

護衛跪于赤馬側面,暗襲奪人未能成功,薛渝言擒拿太子妃消失于林間。見太子寒氣陣陣,恐是梁壹等人此事之後還得一一領罰。

李君赫單手拽着馬缰,蒼鷹立在他另一只高擡的手臂上,只聽他一聲令下。蒼鷹煽動翅膀往高空飛去,巡視旲山內外地理,如有下落便會飛回來。

之前梁壹等人能準确尋到宋意歡所在馬車的位置,便是由蒼鷹指引而去。

随後李君赫拽馬行入山峽之內,皆是深溝峽谷、尖頂山頭,沾染雨水的泥土混雜了血腥味,地面上可見屍首,顯然是打鬥之後。

不遠處的士兵之中,滿身傷痕的裘野被押跪于地上,身旁面容端正的薛長毅一同被押,二人已無氣力言語,身後皆是一衆嶺南之人,是之前跟随裘野入京的嶺南将士,統統被俘。

于前兩日假皇子同薛長毅密謀祭祀期間,率手下百名親衛行刺趁夜時太子李君赫,怎知中了太子圈套,險遭擒拿,步步圍堵之下,躲入峭峽之中,借地勢有利而苦撐。

終究還是耗不住幹糧不足,精疲力竭,匆匆兩日,無謂的掙紮還是敗于此,唯有等薛渝言前來搭救。

赤色馬蹄漸停在二人跟前,只見那太子從馬上躍下,不費力氣,甚至都不必親自出馬,就将這等逆賊俘下。

太子緩緩走到裘野身前,手中提着未出鞘的佩刀,勁裝上只是沾了些雨水,相比起地面上一身污穢血跡的二人,顯得格外幹淨整潔。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二人,佩刀架在裘野的肩上,帶着危險口吻,“是誰在和薛渝言傳信。”

裘野頂着二皇子的容貌,神态卻處處不如二皇子,雙眸間略有慌張,此次擒拿是活擒,關于二皇子的事,還得抓回去嚴刑盤問。

薛長毅口角流着血液,已是殘喘之象,神色恍惚,太子素來陰狠,這次是衆人皆沒有想到裘野的身份早已暴露,或許他早就發現薛家的異常了。

李君赫見二人不答,帶着鞘的佩刀打在裘野面容上,直接将他打翻于地,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未等裘野緩口氣,李君赫狠厲地連踹幾腳在他身上,直讓他哀嚎連連,滿身傷口浸在雨水坑裏。

随後那金絲鞋履踩在裘野的側臉上,水坑的污水摻雜了紅色的血液,是從裘野口中吐出來的,他顫着手指向薛長毅,艱難地道:“是他,他能傳信薛渝言......”

李君赫微微挑眉,冷瞥薛長毅,仍舊沒有松開裘野,冷淡道:“真的李昭景身處何地。”

停頓片刻,身下之人沒有言語,李君赫腳下用勁幾分,只聽裘野再次哀嚎,吐血不止,連忙開口,“死...死了,于百越戰役之時受瘴氣而亡......”

話音落下,踩在裘野頭上的鞋移開,他剛緩了半口氣,腹部又受了記猛踢,他蜷縮在一起。

薛長毅漠然看着裘野,這個匪徒靠不住,受不住嚴刑拷打,必然不能讓他活着。

李君赫退回幾步,面如冷霜,思索着裘野話的真假,沉頓許久,他側過身則将佩刀扔給護衛,道:“将薛小侯爺吊于懸崖上。”

護衛低首應聲,幾人上前将薛長毅捆綁起來,他看着太子,心知薛家已是大禍臨頭,終于忍不住道:“我等還是太低估你,不愧為太傅陳熹的學子,城府深沉。”

李君赫對他的話置之不理,薛長毅被牢牢捆綁,拖上峭崖,繩索的另一頭拴在尖頭岩石上,他被推往崖邊。

薛長毅難以動彈,仍是對太子道:“你以為沒了薛家,朝中萬事大吉了嗎......”

話語剛一半,薛長毅就被推下懸崖,驚喊一聲,身上繩索重重勒起,他被懸挂在崖峭邊,懸空的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和急湍的長河。

正在此時空中傳來鷹聲,李君赫立于峭峽之間,仰首望見九霄盤旋于上空,細小的雨落下,是有人來了......

只聽風聲陣陣,李君赫低首環顧四周,一支羽箭劃破長空直指李君赫而來,速度之快,他心中一凜,敏捷地側過身而退。

忽聽女子大聲高呼,“殿下小心!”

頃刻之間,羽箭劃過他臂膀的衣袖,猛地插入身後的峭縫中。

李君赫循聲望去,只見薛渝言手持弓箭站立于不遠處的峭崖之上,而宋意歡坐在濕漉漉的岩石地上,雙手合在一起,滿身潮濕髒亂,方才正是她情急之下大喊出來的,身後還有兩名帶刀刺客。

薛渝言見羽箭沒射中太子,立馬再次拉弓,這次對準的是裘野,心知裘野不牢靠,這是要殺人滅口。

裘野本就被打了一頓,蜷縮在地上難以避開,驚慌不已,只聽太子冷喝一聲,“梁肆!”

未等薛渝言羽箭離弦,一支不知何處而來的羽箭直接射穿薛渝言的右手掌,她登時躬身哀嚎,弓箭掉落而下。

梁肆箭法乃為十五暗衛中,最為精湛的一個,拉弓必中,薛渝言那點技藝,自是比不得。

薛渝言吃痛不已,鮮血淋漓,見底下太子護軍作勢而來,當即把宋意歡扯起來擋在身前,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喉間,對着太子衆人高聲怒斥,“讓你的人退下,不然我就割破她的喉嚨!”

聽此,李君赫面色冷然,心中一沉,凝望着不遠處的宋意歡,擡手示意,一衆護軍停下動作。

宋意歡呼吸微屏,望見太子在峭峽之間,心間緊張,熬了兩日的苦楚,光是見一見他,眼眶就濕潤得不行,掉着眼淚。

衣袖之中,袖刃滑落在她的手間,捆住雙手的繩索早就被她偷偷割斷,捏在手掌中。

薛渝言插着羽箭的右手鮮血直流,左手緊握着匕首,對着底下的人道:“太子赫,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手上的人,但我只要薛長毅和裘野。”

此時的細雨未停,風吹過山峽,呼呼聲不止,薛長毅被挂在懸壁上搖晃,似乎聽見薛渝言的聲音,他喊了一聲。

薛渝言深蹙着眉,沒有作聲回答,只是對太子道:“把薛長毅拉上來。”

李君赫停頓着,似乎看透她對薛長毅的看重,嗤笑一聲,語氣微寒,“孤自來厭惡有人命令于孤,別忘了,你要的人也在孤手上。”

話語間,站于懸崖邊的護衛将長刀抵在繩索上,繩索往下牽住的薛長毅搖搖欲墜。

李君赫看了一眼,淡淡道:“只要孤一聲令下,他可就掉下去了,你連看都來不及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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