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北境, 拉維爾堡壘。

純淨的晨曦穿透了破曉的薄霧，為一望無際的雪原抹上了橙紅的薄紗。

而在堡壘的另一側，是北境的丘陵和森林。浩浩蕩蕩的騎士隊伍從林間的道路行來, 通過旗幟上的紋章可以辨認出他們來自弗斯王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金發的王子，他騎着一匹白馬, 身後披着鮮紅的披風。

手持單筒鏡觀察的偵察兵立刻高聲喊道：“弗斯王國的援軍來了！”

堡壘中爆發了一陣歡呼聲。

然而, 在歡呼聲響起的時候——

迎着晨曦的丘陵方向, 出現了西利雅王室的華麗旗幟。

“西利雅王國的援軍也來了！”

歡呼聲愈發響亮。援軍的到來，無疑極大地振奮了守軍們的心靈。

站在窗邊的伊蓮諾，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雪原反射出的冷白色光芒, 照亮了少女的臉頰。她海藍色的瞳孔裏, 也倒映出了金發青年的身影。

然而, 想起來亞德裏恩=亞撒=黑暗神，她的瞳孔危險地眯了一下。

很快, 伊蓮諾注意到，縱馬行在西利雅王國騎士隊伍最前面的, 竟然是諾亞公爵。

——沒錯, 就是那個吸血鬼諾亞。

伊蓮諾：……

亞德裏恩王子和諾亞公爵幾乎是一同到達堡壘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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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 公爵大人, ”伊蓮諾以神使的身份朝他們打招呼, “願光明庇佑你們。”

“見到神使大人是我的榮幸。”亞德裏恩碧眸微斂, 唇畔含笑。

伊蓮諾：戲精，繼續演。

諾亞卻輕蹙了一下眉頭, 漂亮的鼻尖微動了一下，仿佛在輕嗅着什麽味道。

旋即，他猩紅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伊蓮諾感覺到一絲不妙。

“神使大人，我可以和您單獨說兩句嗎？”諾亞擡手将半長的銀發拂至耳後, 優雅地問。

“有什麽事在這裏說就好。”伊蓮諾警覺。

站在一旁的亞德裏恩王子也微微颔首，“諾亞公爵，我們現在都站在光明的陣線上，沒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事情。”

黑暗生物·吸血鬼·諾亞磨了一下後槽牙，盯着伊蓮諾澄澈的藍眸，緩緩說道：

“你是艾琳。”

伊蓮諾：“艾琳是誰？”

諾亞悄悄瞥了亞德裏恩一眼，對伊蓮諾說：“你和艾琳身上，有一樣甜美的味道。”

伊蓮諾：“我們并沒有近距離接觸，人類的嗅覺不可能這麽靈敏。”

站在一旁的亞德裏恩王子，也以人類的角度點了點頭。

諾亞一副放棄治療的表情，拉着伊蓮諾來到了牆角，小聲說道：“艾琳，你知道我是……吸血鬼。”

這是在逼着伊蓮諾承認她就是“艾琳”了。

伊蓮諾還沒回答，二人背後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吸血鬼？”

諾亞慌忙回頭，只見光明神殿的騎士長抱着一柄長劍，正在從這裏路過。

諾亞：“我只是……開個玩笑。”

亞撒眯起碧綠的眼睛，輕笑着示意諾亞看向正在訓練的光明神官和聖殿騎士：“在這裏開這樣的玩笑，會被虔誠的光明信徒們丢到城牆外面的。”

諾亞把握住了騎士長話語中的一絲破綻，“可你卻沒有把我扔出去。”

“看在神使大人的面子上。”騎士長抱着劍走遠了。

亞德裏恩王子跟上了騎士長，似乎在和他讨論防禦計劃。

伊蓮諾：？

這個黑暗神，我和我自己說話？

她疲憊地擺了擺手，“諾亞大人，先去完善防務之事吧。”

諾亞輕輕地“啧”了一聲，“交給他們就好。”

他瞥了一眼遠處的兩道身穿盔甲的颀長身影，“畢竟，我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公爵罷了。”

吸血鬼像牛皮糖一樣黏上了伊蓮諾，跟着她穿過一長條回廊和樓梯，一直來到了伊蓮諾房間的門口。

“你到底是什麽人……”

“好想吸你的血……”

“好喜歡你……”

一邊走，諾亞一邊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伊蓮諾：“……”

她不太聽得清他的發音，直接忽略了。

在伊蓮諾的注視下，諾亞頗有求生欲地沒有踏進她的房間一步。

“對了，”在關門之前，伊蓮諾抛下一句話，“不可以吸神官和騎士們的血。”

諾亞垂頭喪氣，小聲說道：“……我都一路上沒吸血了。艾琳，我好渴。”

銀白的卷發沿着血族美麗的臉頰線條輕輕垂落，那對猩紅的眼睛仿佛也失去了高光。

伊蓮諾想了想，回到房間裏拿了一個高腳杯，取出腰間的匕首輕輕将指尖的肌膚劃開。

緋紅的鮮血墜入水晶杯中，染紅了杯壁，色彩瑰麗而靡豔。

聞到馥郁甜美的鮮血氣息之後，血族跌跌撞撞地闖進了伊蓮諾的房間，跪倒在她的身前。

門在凜風中“吱呀”一聲關上了。

伊蓮諾低下頭，用指背緩緩托起了諾亞的下颌。

她淺金色的長發也被風拂起，輕輕掠過血族蒼白的耳尖。

比美酒還要香甜的血液染上了血族的唇瓣，他的眼睛微微失去了焦距，喉結下意識地滾動着，仿佛永遠都無法餍足。

但杯中的血液只有那麽多。他的眸光下意識地移向了她被劃開的指尖。

少女的手指纖長白皙，也正因為此，顯得指尖上的傷痕觸目驚心。在那血紅傷口的周圍，皮膚的顏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諾亞輕舔了一下唇瓣，艱難地将眸光移開了。

“請你……當我的主人吧。”

紅眸的血族喃喃着說。

伊蓮諾沒這個癖好。

“我這樣做，是不想讓在前線戰鬥的神官和騎士們受到傷害。”

伊蓮諾說。

——普通人一旦被血族吸血，身體會明顯變得虛弱。而這在戰場上幾乎是致命的。

“……還真是善良啊。”

諾亞深深地低下頭，骨節分明的雙手握成拳，撐住了地面。

這句話卻觸動了伊蓮諾，她輕笑：“你是否認為這是僞善？”

在書中，血族諾亞就是如此地憎惡着僞善的神殿、僞善的女神。

諾亞擡起蒼白的眼睫，仰視着她。

“……你肯給我喝血，你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站在逆光處的少女，幽藍色的瞳孔微微擴大。

“……哈？”

諾亞點了點頭，臉色蒼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略低着頭，用猩紅的眼睛凝視着她：“讓我來幫你止血吧。”

“你會治愈系的法術？”伊蓮諾問。

諾亞輕輕搖頭，“血族的吻，可以……”

這時，房間的門忽然“咣當”一聲，被風給吹開了。

諾亞回眸向外看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在他正想對眼前這位甜美而昳麗的少女行吻手禮的時候，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伊蓮諾後退了兩步，湛藍的眼眸中倒映出門口那人的一頭銀白長發。

諾亞也再次回過頭來。

騎士長清冷一笑：“怎麽不繼續了？”

諾亞注視着滾落在地上，還沾染着血腥氣息的高腳杯，下意識地用尖牙咬了一下嘴唇。

“你居然……”諾亞眯起血紅的眼睛，“壞我的好事。”

這時，一位金發的王子也緩緩走到了門口，與騎士長并排站着。

亞德裏恩用和亞撒一樣讨厭的語調說：

“還想和我比武麽？”

諾亞和這兩個人對視幾眼，悻悻地離去了。

伊蓮諾左右打量了亞德裏恩和亞撒兩眼，說道：“你們……不，你……”

亞德裏恩邁開長腿走進房間，随手帶上了門，将騎士長關在了門外。

“抱歉，吓到你了嗎？”王子殿下注視着伊蓮諾，金發垂落在眉骨上，翠眸溫和而清澈。

伊蓮諾搖了搖頭。

“我先為你治療。”亞德裏恩輕聲。

伊蓮諾垂眸注視着手上的傷口，說道：“我并非人類之軀，很快便會自己痊愈。”

更何況，黑暗神又怎麽會掌握治療的法術呢？祂更擅長破壞而非重建。

亞德裏恩輕柔地捧起了她的手，微微俯身，用行吻手禮的姿勢輕吻着她的指尖。

黑暗輕柔地纏上了伊蓮諾的肌膚，用與之屬性不符的柔和為她編織了一小塊新的肌膚。

并非治愈，而是用“我”來成為你的一部分——

指尖傳來發自靈魂的酥.麻和顫.栗。

他一邊吻她，一邊将力量注入她的軀殼。

很快，伊蓮諾就察覺到，亞德裏恩身上的黑暗力量消失了大半，融入進她的體內。

而這黑暗與她體內的光明之力交織在一起，居然沒有打起來，而是友好地躺在一起。甚至有一小撮黑暗悠閑地躺在了“聖谕之書”上。

……這個鹹魚！

她看向了亞德裏恩，輕聲問：

“你這具分.身，會消失嗎？”

亞德裏恩笑着搖了搖頭，“這具分.身暫時還有用。不過，不需要太強的實力。”

“回答我，”伊蓮諾盯着亞德裏恩的眼睛，“——為什麽将分.身的力量給我。”

亞德裏恩低聲說：“還記得我們的計劃嗎？”

伊蓮諾點點頭，知道亞德裏恩說的是去極北阻止他本體的事情。

亞德裏恩：“若你以光明之軀前往極北，将會成為顯眼的靶子，被更為強大的黑暗魔獸攻擊。因此，你需要黑暗的力量作為僞裝。”

這就是他将這具分.身大部分力量都給伊蓮諾的原因。

伊蓮諾微微颔首，表示她明白了。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擋住今晚的魔獸潮之後。”亞德裏恩冷聲說。

“對了，”俊美的王子忽然話鋒一轉，“你最好今天就用黑暗遮住身上的光明氣息。”

伊蓮諾歪了歪頭，“你是想說，這次魔獸潮中，會有幾頭強大的黑暗魔獸盯上我？”

亞德裏恩認真地颔首。

“好，”伊蓮諾看着亞德裏恩冷綠的眼眸，“那麽我該怎麽‘僞裝’呢？”

亞德裏恩走到伊蓮諾的身後，忽然将她抱進了懷裏。

“閉上眼睛。”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