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衍宮

“他……”

沒想到對方一問便問到了重點,女子心裏明白對方肯定是猜到了些什麽。但此事事關重大,這兩人又不是大衍宮弟子,在這種時候出現,未免也太巧了,難保沒有別的什麽目的……

“姑娘,你想夠了沒?”鳴木雀見對方的表情漸漸凝重,想也知道肯定是不信任他們,便指了指自己腰間的牌子,笑道:“見了這許久,還沒跟你介紹,我師從季清派,位夏執令,這是我的好友魚羊……噗,咳咳,還有南湖疊玉,來到這裏純屬誤打誤撞。”

當初八大門派盟約時,便定下由季清派維護武林安定。季清派也不負衆望,一向以公正嚴明聞名于江湖,即使身居沙漠,常年不與外界接觸,這種消息也還是知道的。

見女子的面色緩和了些,他繼續道:“此事看起來似乎與大衍宮有關,若是你不需要幫忙,只管說出來,我等也不是好管閑事之人,不用明日一早,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聽到要離開這段,圖南仍舊氣定神閑地搖着扇子,仿佛把人騙來的不是他,又或者他早已認定這個女子不會輕易讓他們離開。

事情也确如他所想,女子心裏清楚地明白,按照自己的實力,是絕對無法化解大衍宮的危機,只有靠這兩個陌生人的幫助,方有一線生機。即使對方當真是騙子,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況且即是季清派弟子,總比其它江湖人靠得住……

女子看了看眼前之人,又看向另一個人,再想想剛剛蔔出的大過卦,心緒千轉,快速地權衡着利弊。過了近一盞茶的功夫,她的眼神才複又堅定起來,用稍微帶了些口音的中原話,說出了一個讓狄三先都感到驚訝的名字——

“你們所見的怪人……是我們大衍宮的宮主,阿史那。”

“啊?竟是大衍宮宮主?”被這個消息一震,鳴木雀跟聽天書似的,眼睛都睜得圓了一圈。他撓了撓後腦勺,不解道:“我十年前曾有幸于與師父見過阿史那宮主本人,修為之強,可占涉天機,以易動百歲,怎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提道這茬,女子的眼眶立刻就紅了,雙手緊握,恨意堵在胸腔,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那個災星!”

鳴木雀眉毛一挑,重複道:“災星?”

“對!就是那個災星!”

“那個災星!他害死了我的姐姐,竊取了大衍宮靈寶,囚禁了所有人,還将宮主變成那種不人不鬼的東西!”

說到這個罪魁禍首,女子剛從死亡線上,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立時便崩塌了。她情緒激動地站起來,眼睛死死地盯着靜靜看着她的狄三先,像是要将所有不滿宣洩出來那般恨聲道:“現在這城裏,整個大衍宮裏所有的人,都成了他作樂的玩具!要不是我得了宮主所賜靈符,連站在這裏說話的命都沒有!那個災星……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這麽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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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下巴,鳴木雀問道:“你是說這個城裏,還有大衍宮裏的人都被那個‘災星’控制住了?”

“沒錯!”女子恨道:“他趁宮主不備,借由靈符為媒把所有人都困了起來,平日裏抹去他們與這件事有關的記憶,哪日心情好了,就将記憶還回來,然後放出宮主,玩這種鬼抓人的游戲!”

“跑得晚了,或是被發現,就像我剛才那樣被控制住,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砸成肉泥!可一夜過去,大家就都忘了這些慘事,和平日一樣生活,我雖然僥幸留有記憶,卻萬萬出不得這個城,否則立馬就會化為灰燼!”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早上不讓我與三鮮碰那個靈符。”鳴木雀思考了片刻,深覺此事棘手,忽然,他想到了剛剛在街上時,對方手中似乎一直攥着什麽東西,便問道:“對了,你剛剛手上拿的是什麽?難不成可以對付那guai……咳,阿史那宮主?”

女子聞言,愣了一瞬,然後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右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腰側的羊皮口袋,像是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情,剛剛因為憤怒而顯得尖銳的情緒明顯緩和了些許,反倒平添幾些許悲傷的意味。

“我只是想要碰碰運氣。”

輕輕嘆了口氣,她将那個東西自口袋中拿了出來,是一個約有半個手掌大的圓肚細勁白瓷瓶,瓶口用木塞堵住,也不知裝了些什麽。她遞上去,道:“這是宮主曾經送給我姐姐的定情之物,我本想試試能否喚回他的良知……倒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這個女子身份果然不簡單。

這般想着,鳴木雀伸手接過,晃了晃,聽聲音像是什麽顆粒。用眼神經過對方同意後,他拔開了木塞,攤開左手,将裏面的東西倒了倒,就見一個個米粒大的深褐色的東西咕嚕嚕地滾了出來。

将空瓶子接過放在旁邊的架子上,狄三先從好友手中撚起一枚仔細看了看,認出這是什麽東西的種子,只是不知放了多久,裏面的水分早已蒸發,只剩下一層幹癟的殼。

兩指捏住某個想要偷吃的鹦鹉嘴,他淺紫色的眸子擡起,問道:“這是中原的植物?”

女子有些懷念地看着那些種子,點頭道:“它叫木芙蓉。”

鳴木雀好奇道:“為何送木芙蓉當做定情信物?是你們大衍宮的規矩?”

“因為我們的娘親就是中原人。”女子的眼角微微上挑,不笑時看起來不好接近,笑起來又自帶一種媚态。她拿下那個白瓷瓶,邊用指尖撫摸着那細膩的紋理,邊道:“我和姐姐自幼在沙漠長大,從未去過中原,只在娘親口中聽過一些事情。娘經常說,她最喜歡的花就是木芙蓉。”

“初開花微碧,仙子淡雲袂。

逡巡改瑩白,玉骨淨無滓。

爛漫欲謝時,潮臉暈紅媚。”*

女子用帶着些口音的中原話,念着這首曾經時常聽聞的詩,回憶道:“每次聽到這詩,姐姐都恨不得飛到中原,去瞧瞧那‘淡雲袂’,還有那‘暈紅媚’。可惜這木芙蓉既不耐寒,又受不得幹旱,沙漠茫茫,倒容不下這麽一株小草;她自己的身體又不好,沒法離開,只得當做是一個念想。”

“好在宮主對姐姐的一切都很上心,知道她喜歡木芙蓉,便從中原帶回了三株,可惜路上全都死了,只好帶回一瓶種子送與姐姐定情。”

“阿史那宮主倒是個專情之人。”鳴木雀感嘆了一番,道:“既然這木芙蓉種子無用,可還有什麽辦法能救他?我與三……魚羊都是武修,對靈符知道的不多,要是沒有線索,那就麻煩了。”

女子聞言,眼睛亮了一分,顯然是知道方法。但想到整個大衍宮都無人幸免,又不想讓這兩人白白送了命,猶豫道:“方法有倒是有,但此行兇險萬分……”

那廂偷吃的鹦鹉總算把喙從狄三先兩指間**了,高興得撲閃着翅膀,嘎嘎叫到:“別擔心——快說——別擔心——快說——”

鳴木雀聞言,哈哈笑道:“是極!是極!不試試怎麽知道!你盡管說,我們可都很惜命的,到時不行,肯定跑得比麻雀都快!等我們回來,再說別的路不就好了!”

女子還當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仍舊放不下心,轉頭看向一邊的圖南和狄三先,見他們一個搖着扇子,仿佛很感興趣的模樣;另一個只平靜地沖自己颔首,示意無妨,這才定下神,道:“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去大衍宮中,找到宮主的靈器‘四九道尺’。我身上的靈符就是用四九道尺,配合大衍宮靈術而成,以此為媒介,定能破除宮主身上的靈咒。”

說着,她運起靈力,在空中化出一片地圖,指着其中最高處的建築,嚴肅道:“這裏就是宮主所居住的主殿,四九道尺就放在這裏面,但那個災星也在大衍宮中,你們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了,千萬快跑,一刻也不要耽擱……對了!”

她沉着臉,十分嚴肅且認真道:“把你們在中原的住址給我,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出不去,也能讓過往的商人給你們家裏帶個信。”

看了兩眼,将那個地圖牢牢地記在心裏,鳴木雀失笑道:“哈哈哈,這就不必了,我即使回不去,他們也只會當我在江湖闖蕩,哪需要再發個信回去給他們添堵。”

狄三先沒有接話,也默認了無需送信回去,只是在臨出帳時,問道:“你的名字。”

“啊?”女子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還沒介紹名字,便道:“我叫阿迪萊·魯壩拜·哈菲茲·麥卡麗姆·塞瑪哈·塔希爾·海迪耶·澤依乃拜·齊雅德·麥穆杜哈。”

……………………

遲疑了一瞬,鳴木雀頓了頓,道:“嗯?”

女子知道自己名字是稍微有點長,但名字長就代表着家族傳承,還挺驕傲地重複道:“阿迪萊·魯壩拜·哈菲茲·麥卡麗姆·塞瑪哈·塔希爾·海迪耶·澤依乃拜·齊雅德·麥穆杜哈。”

……………………

鳴木雀:“……阿萊地什麽?”

女子:…………

看着對面兩人一鹦鹉沉默的德行就知道他們沒記住,女子揉了揉太陽穴,妥協道:“還是叫我林知畫吧,這是娘親給我取的中原名字。”

鳴木雀立即接道:“好的林知畫!我記住了林知畫!”

作者有話要說:

* ‘初開花微碧,仙子淡雲袂。

逡巡改瑩白,玉骨淨無滓。

爛漫欲謝時,潮臉暈紅媚’————《醉芙蓉》姚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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