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縱橫山莊
楚桑自然是放不下心,但時間緊迫,還是抓緊躺了進去,就在蓋上蓋子沒兩息,便聽水晶瓜的大門被一腳踢開,一身深紅長袍的楚莊主大步走進來,本是滿臉怒意,在第一眼看到圖南時,立時變了臉,熱情打招呼道:“賢侄,你怎會在此?木雀,你竟也來了?”
說着,他注意到旁邊多出來的一個陌生人,聯想之前圖南說是來找人,便明了此人身份,抱拳道:“這麽說來,這位便是聞名江湖的北海祝雪,狄三先狄大俠了,實在失敬,老夫楚居山,見過狄大俠。”
狄三先亦抱拳回禮道:“久仰。”
知曉自加好友不善與人交往,鳴木雀笑着接話道:“楚莊主夜半前來,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別提了,桑兒不見了。”楚居山非常順手地一把揪住旁邊雲子飯的衣襟,表情切換自如地怒道:“她肯定是來找你小子了!說!你把桑兒藏哪去了?!真是跟你那個爹一樣從來不學好!”
雲子飯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如何回話,忽然急中生智把嘴一癟,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裏滾滾而出,礙于楚桑之前的警告也不敢說話,只能這麽抽抽噎噎地大哭起來,也不知道具體想表達個啥。
楚莊主被他這出吓了一跳,再加上旁邊這老大一個棺材,腦海中立刻就浮現了自家寶貝女兒慘遭不測的悲慘畫面,趕緊兩手抓住他兩邊肩膀,着急得使勁搖晃道:“你哭什麽?!是不是桑兒出什麽事了?這裏面……這裏面的是不是桑兒?你講啊!你倒是講啊!”
雲子飯前前後後都被他給搖出殘影了,別說講話,連掉眼淚都掉得很艱難。好在楚莊主也就糊塗了那麽一會,很快便想到自己可以親眼檢查,便随手推開處于暈眩邊緣的人,直接一把掀開了棺材蓋,邊掀還邊撕心裂肺地喊道:“桑兒——!”
結果他就對上了裏面一張陌生的男性臉龐。
…………
後面的話連着悲痛悉數卡在嗓子眼,差點沒給楚莊主噎死,趁着他調節情緒的這一小段空隙,旁邊的鳴木雀終于抓住機會,趕緊解釋道:“莊主莫擔心,楚桑無事,只是去臨鎮找夫人了。”
…………
已做好最壞打算的楚莊主乍聞喜訊,腦海中還有些茫然,待漸漸消化這句話中的意思後,慘白的臉龐終于慢慢回複了些血色。
啊……原來只是去找憐娘了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沒事我就放……
什麽?她居然去找憐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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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事的不就變成我了嗎!
完美繼承了家裏一脈單傳懼內美德的楚莊主臉又白了下來,甚至比剛剛更多了絲絕望的氣息。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用最後一點自制力勉強維護着已經搖搖欲墜的長者風範,啞着嗓子問道:“她走多久了?”
鳴木雀隐約覺得他的表情不對,卻又一時想不出是什麽原因,大概斟酌了一下時間,便道:“不久,半個時辰前。”
一聽到閨女才走了半個時辰,而夫人從臨鎮趕回來少說也要半天,楚莊主的眼中才恢複了一些神采。他右手握拳抵在嘴邊輕咳一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見棺材板還被自己掀在地上,便揮手讓護衛撿起來蓋回去,禮貌性地關心道:“這棺材裏小兄弟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怎麽會客死異鄉?”
“哎……”鳴木雀手速極快地封住躍躍欲試想要插話的雲子飯的嘴,嘆了口氣,道:“此人死于意外,無親無故,便由我代為收斂。至于他的身世,實在說來話長,莊主若時間足夠,且聽我細細道來。”
同樣萌生了部分跑路念頭的楚居山自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浪費時間,既然季清的夏執令接手此事,那必不會有什麽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幹脆便道:“莊內尚有要事需要我處理,此事便留待日後再敘吧。”
鳴木雀自然求之不得,便笑道:“那便改日再會。”
楚莊主回禮道別,臨出門前思及方才沖動之下冒犯了死者,又好心道:“近日天氣日漸炎熱,我便留二十名護衛,并送喪葬靈幡與紙錢,天亮便幫他入土為安吧。”
此時拒絕就顯得刻意了,鳴木雀應急經驗十分豐富,面色不改地笑道:“莊主一番美意,木雀便代這可憐人接下了。”
楚莊主又感嘆了幾句他們真是好人,便小跑着走了。
待到看不見對方背影,并确定不會被殺個回馬槍後,鳴木雀打起精神就要打發那二十名護衛先去準備喪葬事宜。但這鄉裏鄉親的全都互相認識,鎮子裏又許久沒有發生這種新鮮事,這群人剛剛就已經好奇得抓耳撓腮了,此刻直接團團圍到雲子飯和鳴木雀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聽案情原委,以及關于他們大小姐去找夫人回來揍……管教……協助老爺的事情,一個賽一個的熱情高漲,壓根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這可苦了棺材裏的楚桑,話也不敢說,動也不敢動,第一次打心眼裏盼着鄉親們能對自己冷淡些。可惜她和雲子飯平日裏人緣太好,一直到整個出殡隊伍配齊,唢吶隊擺好,都沒有給她任何逃出來的機會。
此刻鳴木雀衆人也是騎虎難下,在鎮民熱情的圍觀中,只得換上素服,順着流程把裝了人的棺材從鋪子裏往城郊擡。為了效果逼真,雲子飯還特別入戲地邊走邊幫着哭喪,沒有故事現場編,說不出詞就從生活中取材,其感情之真摯,哭聲之嘹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棺材裏頭是他哪個遠方表親!
楚桑在裏頭悶了三四個時辰,早就對這個罪魁禍首憋了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此刻隔着不怎麽厚重的棺木,竟隐約聽到他在外面哭着胡言亂語什麽:“一條鞭子就夠用了~你一次買十幾條挂房間裏有啥好看的嗚嗚嗚嗚!也沒見你練武多上心啊嗚嗚嗚嗚嗚!”
“蛀牙三年不戒糖!給你做得淡了還說我偷工減料,我過得好苦啊嗚嗚嗚嗚嗚!”
“明明不認食材還進我廚房,貪吃中毒腫了臉還賴我,嗚嗚嗚嗚!”
…………
這不都說的本小姐嗎?!好啊,你個雲子飯!擱這報複呢!
聽得眼睛都快冒火了,楚桑本就是沖動的性子,此刻滿腦子都是出去找這個小王八蛋算賬,都顧不得自己還沒出鎮不能暴露,直接從裏頭一腳踢上棺材蓋!可她不知道,臨出門時為了固定蓋子不在中途掉下,熱心鄉民們提前用好幾根麻繩牢牢地給它連着車捆在了一起,所以這一腳沒能踢開蓋子,只是讓它後端跳了一下,順便崩斷了三根麻繩。
跟在靈車旁邊的鄉親們都被這聲巨響吓了一跳,膽子小的邊往後縮,邊嘴裏喊着:“詐屍了!詐屍了!!”、
膽子大的則圍了上來,啧啧稱奇道:“木鳥!你看這棺材板怎麽動了?是不是這人還有啥冤情你沒查清楚啊!”
鳴木雀從開始聽到雲子飯的哭喪聲就覺得不妙,此刻見楚桑的棺材板都快蓋不住了,趕緊用普通人肉眼完全看不到的速度從遠處拿來快拳頭大的石頭,順手扔在車轱辘後面,然後指着那裏高聲向鄉親們解釋道:“我查清楚了!沒冤情!真的沒冤情!剛剛是被那個石頭絆到了!大家不要驚慌!大白天的詐什麽屍!都是意外!”
衆人回頭,果見地上一塊大石,再看現在日頭高照,也不該是魑魅魍魉的活動時間,便将信将疑地冷靜了些許,繼續跟車。
棺材裏頭的楚桑此刻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過于激動了,趕緊深呼吸兩口平複情緒,誰知她願意秋後算賬,外面的雲子飯卻不願意停止作死,被鳴木雀瞪了一眼後,換了個話題繼續哭喪道:“我知曉你喜歡城西的燒雞!老說他們家比我做的好吃嗚嗚嗚嗚嗚嗚!可是他們家的雞都是我背地裏幫着鹵的,你就是饞他們家兒子長的俊,還不承認嗚~”
楚桑額頭不受控制地崩起了無數根青筋。
“還有老李家的閨女!人家送了我一顆枇杷你就不樂意,還說我紅杏出牆嗚嗚嗚嗚!紅杏出牆是這麽用的嗎?那是枇杷樹出牆!我要去告訴先生你不好好念書!”
楚桑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美眸也開始充血。
“還有……”
還有?啊?這小子還有?!
楚桑被雲子飯這個大庭廣衆翻舊賬的操作氣得腦殼發昏,太陽穴‘突突’直跳,再次控制不住情緒,熱血沖頭下,狠狠地照着頭頂棺材蓋猛踢三腳,就等着出去拼命!誰知外頭鳴木雀在上次她踢的時候便所有警惕,聽見第一聲響時就趕緊跳上靈車,雙手運氣,邊死死地抵住麻繩全數斷裂,此時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棺材板,邊扭頭沖外頭喊道:“別怕!是風!是風把棺材板刮動了!”
接到暗示,雖不太情願,默默跟車的狄三先仍舊出于友情驅動靈力,霎時平地起狂風,直刮得衆人睜不開眼,連後頭棺材裏兩聲巨響都被掩蓋了大半!
不知吹了多久,見裏面的人似是又消停了,鳴木雀才擦了把汗,示意好友把風停了。也不管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幹脆利落地就以靈封了雲子飯的嘴,這才平安出了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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