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下）

考試的第二天，分班結果就出來了。夏奇和博雅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同一個班。藥劑初級班一共有四個班，每班二十五名學生。夏奇很高興那條吞拿魚沒有跟他們同班。夏奇的分班成績仍舊是第一，和入學時不同，這次的分班成績是公布出去的，不少人看夏奇的眼神都變了。博雅的分班成績是第五，也很不錯。安布的分班成績是鑄造師專業的第九名，藍路的成績最差，倒數。

藍路對自己的成績心裏有數，他表現得不在乎，但博雅很擔心他，夏奇和安布也努力寬慰他。看着藍路強裝不在乎，看着博雅的擔憂，夏奇的內心很糾結。

魂武班一共有十個班，藍路在九班，學校還是照顧了一下他的王子身分。課程正式開始後，藥劑專業每天有六節課，上午三節，下午三節。藥劑專業的學生不僅要上理論課、實踐課，還要分組照顧學校的藥植地。五個人一個小組，每個小組輪流負責一周。夏奇和博雅同一組，另外三名組員都是平民學生，其中兩個人是女生。接觸了兩天後，大家也接受了博雅的貴族私生子身分，五個人的關系都還不錯。當然，關系最好的還是夏奇和博雅。

夏奇也不去管匕首能不能做出來，安布說了，那一百個金幣凡爾賽那邊是不會要回去的，他也算賺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他買不了空間戒指，最便宜的一枚小戒指都至少要十個貝晶幣，相當於十萬個金幣了。歐帕帝國超過一萬金幣的價值通常就用貝晶幣來表示，不然一萬個金幣拿在手上那會沉死人的。

安布私下裏一直悶悶不樂，他覺得太委屈夏奇了。見識過那張「霜之龍息」，安布堅信夏奇的設計圖絕對配得上大師級鑄造師的水平。他希望将來的某一天，帝國上下都能知道夏奇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孤兒。可凡爾賽拍賣行的态度給他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理智上他也知道從商人的角度來看，對方那麽做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可是感情上他接受不了。

夏奇被安布的反應弄得又窩心又感動。友誼無以回報，他就多做點好吃的蔬菜和水果沙拉吧。歐帕帝國的人不會把好幾種水果切在一起吃，夏奇教會他們把很多種水果切塊然後澆上酸奶醬，嘶……好吃！

夏奇宿舍四個人每天都在宿舍裏用餐，夏奇和博雅會輪流做菜。一開始兩人都是炒蔬菜，其他菜在食堂買。後來夏奇做了一頓飯，藍路、安布和博雅都覺得很好吃，對三個人有愧疚的夏奇就答應室友們每周盡量在宿舍做兩頓飯。

夏奇有什麽愧疚呢？

「唉……」

嘆口氣，夏奇手裏轉着畫筆盯着一片空白的畫本發愁。他其實是很幸運的，在賽賽拉的時候，院長奶奶對他不錯，還有亞恒這個喜歡照顧他的好朋友；到了學校，途中就遇到了同樣會照顧人的安布，又遇到了善良講義氣的藍路和溫柔細心的博雅。有這三位好朋友在身邊，他不僅每天都有蔬菜和水果吃，還經常不需要他掏錢，雖然他現在有錢了，只是因為沒法跟藍路和博雅解釋，他還是得繼續裝窮，就覺得很愧疚。

第二件愧疚的事是三位好朋友對他這麽好，他明明有能力幫助他們，可是他卻不能出手。每過一天，每收到三位朋友的一次關心和幫助，他心底的愧疚就增添一分。他現在繪制魂紋的能力還很低，可是絕對可以給三位朋友一點幫助了。看到藍路因為魂武之力太弱而悶悶不樂，聽到那些讨人厭的家夥冷嘲熱諷博雅，夏奇就羞愧地擡不起頭來。

「該怎麽辦呢……」

夏奇自從開始愧疚後就一直在想要不要找機會弄暈三位好朋友，然後偷偷繪制一下他們的魂紋。可是……操作起來有難度。他要怎麽解釋為什麽要弄暈他們？還有，他得先仔細研究三位好友的魂紋才能動手。可是，魂紋有那麽簡單就能看到嗎？他和亞恒生活了十幾年，才好意思讓亞恒顯示出魂紋給他研究。但要他一直眼睜睜看着他的朋友們因為魂武之力低弱而難過，或是被人嘲笑嗎？夏奇真是左右為難。

明天是周末，學校每周周休一天，藍路回王宮了，博雅因為托尼金家族的家規也不得不回家吃晚飯，宿舍裏只有夏奇和安布兩個人。正式開學也過去兩周了，大家都挺忙的。安布在自己的房間裏研究夏奇給他的那幾張設計草圖，夏奇本來說要畫畫的，可是一直靜不下心。畫筆在手裏轉了半天，他放棄畫畫了。把畫本往床頭櫃上一放，夏奇下了床。

出了房間，來到隔壁安布的房間門口，夏奇敲敲門：「安布，你在忙嗎？」

「啊，沒有，你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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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奇開門進去。安布坐在書桌前，桌上擺着好幾張畫紙還有一些工具。

安布一看到夏奇第一句就是：「拍賣行聯系你了沒？」

安布每天都會問，可是随着一天天過去，夏奇已經越來越不抱希望了。安布倒不是還對拍賣行存有希望，而是惦記着拍賣行成品做出來的消息。

夏奇早就放棄了，不過還是說：「還沒有，應該沒那麽快吧。安布，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魂紋？」

安布先是沮喪，然後說：「可以。現在嗎？」

「嗯。我對你們的魂紋很好奇，想看看。」

安布站起來，說：「我的魂紋在後背。」

「那你趴床上。」

對夏奇有着絕對信任的安布一點都不懷疑夏奇的說辭，脫了上衣趴在床上，然後發力，讓自己的魂紋浮現出來。

夏奇跪坐在安布的身邊，就見安布的後背中央緩緩地浮現出一條尾巴狀的東西，然後就沒了。果然是非常的不完整。如果不是夏奇知道安布的魂獸是豹，他根本看不出這是什麽。

「出來了嗎？」

「出來了。」

通常魂紋的地方發熱就是魂紋顯示出來了。安布看不到自己的魂紋，他只覺得後背發熱了。

看了看，夏奇問：「你有沒有記憶水晶？」

「有。」

安布從戒指裏拿出一枚記憶水晶交給夏奇，夏奇接着說：「你先召出你的魂獸讓我拍一下。」

安布乖乖地召出自己的魂獸，一只水樣透明的豹子，有一雙像綠色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安布是水屬性，他的魂獸出來後就不是黑色的了，而是水狀的，甚至可以透過豹子的身體看到對面的東西。夏奇拿記憶水晶從各個角度把安布的魂獸拍了一遍，然後說：「收起來吧，我看你的魂紋。」

「好。」

收起魂獸，讓自己的背部再次發熱，安布一動不動的。夏奇一手撐着床，彎腰湊近。

「我看看啊。你要是沒力氣了就收起來。」

「你看吧，這樣不花什麽力氣。」

安布好脾氣地滿足夏奇的好奇心。

魂紋都是黑色的，但夏奇因為自己的魂紋是一雙藍眼睛，一直不怎麽相信。可安布的魂紋和亞恒的一樣也是黑色，夏奇不懂了，為什麽他的魂紋就是藍色的而且不會消失？紋身過後白咪咪的白貓頭也一直在他的胸口不隐藏。真是疑問連連。不過目前他也只見過兩個人的魂紋，或許有人的魂紋和他的類似？夏奇突然很想研究研究那位三王子的魂紋了，或許高能力者會有不同也說不定。

夏奇盯着安布的魂紋，漸漸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了上去。安布回頭看了眼夏奇，然後安靜地趴着，不出聲打擾。在夏奇的眼中，安布皮膚上的魂紋逐漸立體了起來，變成了一條條肉眼可見的線條，一只只豹子的完整模樣覆蓋在那殘缺不全的魂紋上，有趴着的、有怒吼的、有眺望的……

夏奇擡手，食指摸上安布的魂紋，安布的身體緊繃了一下後迅速放松。

這裏是眼睛……這裏是耳朵……這裏是脖子……這裏是軀幹……這裏是四肢……這裏是尾巴……以安布的後背為畫本，以自己的手指為畫筆，夏奇結合剛才所見的魂獸，再加上自己的想像，在安布的背上畫起了豹子。

夏奇撫摸的力道很輕，安布只覺得後背很癢，但他不敢動，怕打擾到夏奇。過了許久，安布卻不覺得癢了，只覺得被夏奇摸過的地方熱熱的。這種熱慢慢席卷全身，安布的眼皮開始變沉，堅持了好幾次，又是咬舌尖又是咬嘴唇，最終安布還是敗下陣來，睡着了。

在安布睡着的時候，他後背上的魂紋依然顯現着，直到夏奇的精神力從魂紋上脫離出來，魂紋才消失了。怔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夏奇扭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安布竟然睡着了，口水都流出來了。也不叫醒他，夏奇拉上被子蓋住安布，下床出去了。

回到房間，拿起畫筆和畫本，夏奇從記憶水晶裏調出安布的魂獸，開始作畫。一只黑色的奔跑中的豹子一點點地在畫本上成型。畫完之後，夏奇看了半天，然後又開始修改。專注於豹子的夏奇沒有聽到床頭櫃抽屜裏傳出的「滴滴」聲。

※

博雅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仍是漠視與冰冷。按照家中的規矩向父親和夫人問安後，博雅安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他吐了口氣。

托尼金家族的現任家主弗倫并不掩飾他有情婦這件事，只不過他一向小心，而博雅是他意料之外有的私生子。博雅的母親與弗倫一夜情之後有了他，然後偷偷留下了這個孩子，想以此進入托尼金家族。她想得太美，現實卻很殘酷。

弗倫留下了這個私生子，給博雅母親的只是妄圖攀附托尼金家族的醜聞。最後，博雅的母親被他的家族遠嫁給了一個小鎮上的平民，博雅成了托尼金家族備受欺壓的私生子。如果不是遇到了藍路，博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現在。不過，他現在又有了新的朋友。

家，對博雅來說是冰冷的代名詞。

待在房間裏看書，直到傭人來通知吃飯了，博雅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出了他的小房間。

餐廳裏，弗倫家主、家主夫人，博雅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和姐姐都已經在了。博雅在最靠邊的一個位置坐下，習慣性地低着頭，隐藏自己。

對於他的出現，只有萊希頓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其他人都當作沒看見。萊希頓是長子，與幾個弟弟妹妹的年齡相差比較大，他對博雅稱不上喜歡，卻不會特別厭惡，又加上他經常在外歷練，和博雅也沒有多深的感情，畢竟接觸的時間很少。不過他從來沒有欺負過博雅或者冷言冷語過就是了，他怎麽也是比博雅大了二十多歲的人，不會那麽不成熟。

博雅同父異母的二哥蘭奈，對這個私生子弟弟是絕對的無視。兩人相差四歲，博雅被抱回來的時候蘭奈才四歲。小孩子面對父親的私生子只會有一種反應。小的時候，蘭奈對博雅很不客氣，與雙胞胎的妹妹沒少揍博雅。後來蘭奈的魂獸之力覺醒，開始修煉的他也不再關注博雅；再往後，博雅覺醒的魂獸之力太弱，蘭奈也就更沒有欺負他的心情了，轉而成了徹底的無視。

莫妮卡最讨厭這個令母親不高興的私生子弟弟，這個弟弟的生母還是一個低賤的、心機深沉的女人。莫妮卡不允許博雅喊她姐姐，只能喊她大小姐。後來博雅和藍路成了朋友，奧卡斯又很疼藍路，莫妮卡為了不影響自己在奧卡斯心中的印象，允許博雅喊她「姐姐」，也不再動不動就呵斥博雅了。不過，博雅沒有喊過她一聲姐姐。在家裏，博雅永遠是不說話的隐形人。

其他人已經開始吃飯了，博雅安靜地拿起自己的刀叉，沉默地吃飯。

萊希頓剛剛從外歷練回來，他被稱為托尼金家族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魂武士。三十九歲的他與大王子伯雷文一樣，都是辰級中階的強者，又繼承了家族魂獸的原生屬性——火。托尼金家族對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成為家族第二個宗級的強者。

蘭奈現在是特拉明哥帝國學院內院的學生，地位僅次於首席奧卡斯，在內院排行第二，日級中階，與奧卡斯同歲。在魂武修煉上，他與奧卡斯一直是競争對手。不過奧卡斯是日級頂階，又是罕見的金屬性，始終高了蘭奈一籌。

弗倫唯一的女兒莫妮卡是帝國學院藥劑中級班的學生，初級藥劑師。等她達到了中級，弗倫會送她去和公主金娜一起跟着賓．奧茲學習，對方已經同意收莫妮卡為學生。托尼金家族魂獸的原屬性是火，萊希頓、蘭奈和莫妮卡都遺傳到了托尼金家族的魂獸之力，也都為火屬性。因為某個原因，莫妮卡沒有修煉魂武士，而是學了藥劑。不過女孩子學藥劑的較多，莫妮卡終究是要嫁人的，弗倫并不強求她。

蘭奈和莫妮卡是雙胞胎，莫妮卡是妹妹。不過從外表上看不出兩人是雙胞胎，蘭奈修煉魂武，莫妮卡學習藥劑，模樣就漸漸有了差別，只有眉眼間依稀還有點相似的地方。

弗倫看了眼毫無存在感的小兒子，擦擦嘴，出聲：「博雅，你選擇到平民宿舍區去住，我不管你。但我不想聽到有人說你總是和那些平民混在一起。年底的考試，你的藥劑學成績必須在前三名，我不想再聽到有人說托尼金家家主的兒子是一個廢物。」

兩句話，兩個「不想聽到」，博雅微微點頭，心裏不停地默念：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我該怎麽辦……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