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不能忍也要忍

火車從起點到終點，我們會從列車的時間，路過的風景，路過的車站…來判斷旅程的結束，可人生的終點大多數人都無能為力判斷，下一秒會死去，車禍、天災、疾病…誰有自信敢說下一秒絕對不是自己。有人曾說過，我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所以把今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來享受和度過。話語太勵志，太有道理，可我們會常常忘記了。要去享受每一天，要讓自己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活着真有那麽容易和簡單嗎？

柯布提着包下了火車，沒有海風，只有沉沉的熱度。楚浩宇和張絡的家裏人來了，楚浩宇急急地過去：“都讓你們別來接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看其他人都是自己回去，我像小學生似的，多丢人啊。”

“哪裏丢人了，媽媽特意來接你，你們也上車吧，阿姨把你們送回去。”他們分別上了兩輛車，只有柯布留下了，他不知道該說哪個地址，哪個他都沒記住完整的地址。

告別了支理，現在也告別了朋友，柯布變成了一個人，他其實是可以拖着支理陪自己的，可他不想拉支理做自己與家庭的擋箭牌，那樣的自己會顯得自私又懦弱，那樣不會解決任何問題。

站在陌生的街道，柯布望着一棟棟高樓，他按照自己所記得的地址到了這裏，拿出手機他猶豫了幾分鐘才撥通。電話那頭很多雜音，柯秦的聲音竟有些陌生：“柯布，你到哪了，快來X醫院，駱園快要生了！”他聽起來焦急、期待和喜悅，柯布想象自己出生時他是否也是這樣，随即他捏緊手機，厭惡這種不由自主想去比較的想法。

去醫院的路上，柯布什麽也沒在想。見到爸爸後，他竟不知道要用如何的表情，他無法和在場人一樣緊張又開心，他就只是不悲傷，不難過，很平靜地迎接這個小生命，僅此而已，他不禁想，自己是否太冷漠，太無親情。柯秦上前緊緊握住柯布的肩膀：“馬上我們家又有新成員了，你就要做哥哥了！”

“恩。”柯布想裝得興高采烈，可又覺得裝實在太累了，他只好借故去買瓶水。醫院在柯布看來，總是死氣沉沉的，藥水的味道，病痛的呻吟聲和咳嗽聲，柯布盯着幹淨的地面，覺得自己的帆布鞋相比起來有點髒，在爸爸如此重要的時間，他卻只會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買瓶水花了多少時間柯布沒有算過，可就是這點時間，讓他錯過了，他站拐角處，正要向前時，看到了丁駱園喜極而泣的家人，他們互相說着吉祥的話，爸爸已經進去了，這個尴尬的時間點，柯布像個突然闖入別人家陌生人，他退回拐角，後腦勺靠着牆。

“是個健康的兒子，真是太好了。”

“你總算可以放心了。”

“柯布還沒回來？”

“不回來就算了，剛才你看他的表情，像喪門星似的。”

“沒爸媽管教的孩子，我聽說心裏都特別扭曲，你要告訴駱園小心點，別讓他單獨和小寶寶待着，誰知道他會做什麽事。”他們壓低音量小聲地讨論着。

柯布捏緊手裏的瓶子，閉緊眼，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忍，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自己在他們眼裏就是這樣的，讓他們說好了，費力去解釋和讨好，改變他們對自己的想法，那樣才更蠢。

“柯秦現在終于有個正常兒子了，他一定很高興吧。”

“可不是嗎？柯布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啧啧，想想就覺得可怕，我們家駱園生的孩子絕對是正常，不會像柯布一樣。”

當你以為你已經聽到足夠多難聽的話時，當你以為已經足夠堅強時，別人和生活都會告訴你，你的這種以為究竟有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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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柯布不能忍的，可不能忍又怎樣，還不是得忍，在這個時間沖出去撕破他們的嘴？然後自己背上所有罪名，不，柯布不想浪費那個力氣，柯秦拉開門：“柯布？柯布還沒回來？”柯布從拐角裏走出來，他臉上的笑容那麽僵那麽假，柯秦沖他招手：“快進來看看你的弟弟。”

“恩。”

睡在病床上丁駱園沖柯布露出疲憊的笑容：“知道你今天回來，你弟弟都迫不急待想從我肚子裏出來和你玩。”柯布盯着那個剛剛出生小生命，他的臉緊緊皺在一起，柯布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緊緊盯着他。

“要抱抱嗎？”

沒等柯布回答，小寶寶已經放入柯布懷裏，如此嬌弱和柔軟。我很歡迎你的出生，這樣你就可以代替我這個在別人眼裏不正常的哥哥了，哥哥愛上了男生，無法給爸爸一個孫子，哥哥不會嫉妒你，也不會恨你，歡迎你來這個世界，以後不要覺得哥哥奇怪，為什麽會愛上個男生，如果你看過那個男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他叫支理。柯布在心裏對着小寶寶說，他睜開眼，仿佛他真能聽到。

最後，柯布沒有聽柯秦和丁駱園的一再勸說，還是決定剩下的這段暑假去媽媽那裏住，孩子剛出生，他們的事還很多，柯布不想變成他們的麻煩。伍茜和熊軍直接來醫院接的柯布，然後把柯布載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進門時，柯布覺得自己從一個外人又變成了一個客人，但都不是家該有的感覺，熊軍叔叔很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問他去因果鎮的情況，伍茜一直抓着他的手，很心疼：“你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瘦了。”

“哪裏都沒你做的菜好吃。”

伍茜露出放心的笑容：“今晚媽媽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這時，門打開了，剛從外面回來的熊樂樂，掃了一眼沙發上的柯布和伍茜，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家什麽時候成收容所了，來了一個又一個。”趾高氣揚的侮辱，柯布沒有看熊樂樂，而是看着伍茜，她就像習以為常，露出勉強的笑容，這回換柯布握緊了伍茜的手，柯布發誓，絕對不讓媽媽再受這種委屈，絕對。

所以，這剩下的暑假，柯布和熊樂樂又要開始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