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慕雲知怔然看着他。

男人的輪廓在昏暗光線中有些模糊, 他眼神卻如漩渦引人沉溺，讓人好像沒辦法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屋外吵吵鬧鬧，嘈雜的聲音依舊持續, 可奇怪的是, 她還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略顯急促的聲音，混雜在這些吵鬧聲中，周遭的空氣都因此變得炙熱。

慕雲知突然慶幸, 幸虧沒開燈, 否則他一定可以看清她臉頰上逐漸蔓延出的紅。

聞謙便這樣懶散靠着桌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想開燈。

慕雲知忽然提高聲音：“別開燈！”

他嗓音微懶, 帶着微薄的笑意：“為什麽？”

“說不準就是不準，不是要帶我出去看看嗎？快走。”

“好。”

“等等。”

“嗯？”他視線看向她臉，明明沒有光線, 她卻好像能感覺到這份灼熱。

慕雲知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嚴肅些：“剛才那種話不要再對我說，如果你不能保持分寸，那就離開慕家, 離開我身邊。”

聞謙淡淡挑眉, 聽這話, 似乎剛才那句話對她的沖擊不小，竟然頭一次說出要他離開的話, 他的小姐還真是聽不得任何情話啊。

“是。”看不清他臉上究竟是什麽神情，是恭順還是委屈，慕雲知也懶得去分辨，急促的拉開門走出去。

聞謙盯着她有些紊亂的步伐, 懶漫的笑笑，跟上去。

雲知正站在門外愣神，看着的方向正是嘈雜聲傳來的方向。

她頭一天到梨花鎮的時候曾在樓頂看過整個村子的美景, 看到從山頂延綿到山腳的梨花樹時便心想，若是有一天梨花開了該是多麽的漂亮，眼前雖不是梨花盛開的場景，卻是另一番壯觀的景象。

這是冬季的夜，路的盡頭被光亮點燃，從民宿店外面的梨花樹到村口一共幾百米，每棵樹上都挂着幾顆月亮燈，皎白的月光映在純淨的雪上，雪的白和月光的清冷皆溫柔傾瀉在地，靜靜流淌在此分此秒。

梨花樹下寬闊的道路上有很多村民，還有戴安妮和康奇等人，他們似乎都驚訝眼前的場景，不少人拿着手機拍照，也有小朋友歡笑着站在樹下仰頭看着樹上的月亮，滿眼的好奇。

月亮似乎不再是遙不可及的美好，它忽然落在枝頭變得觸手可及。

聞謙走到她身邊，看向她眼睛，裏面有簇漂亮的小月光，她還在看着眼前的景物發呆，比起往日刻意裝出來的驕傲和冷傲，有些許傻萌。

聞謙擡起手，本想摸摸她頭發，想起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将手收回去背在身後，“喜歡嗎？”

慕雲知呆呆的盯着前方：“啊？”

他勾起唇：“喜歡嗎？”嗓音倒更柔和了些。

“這是怎麽回事？”雲知終于轉頭看他，側臉暈染在清冷的月色中，像天然的柔光，睫毛的陰影落在瑩白臉上，漂亮得像個天上降落的小仙女。

聞謙沉默的看着她。

“子息？”

幾秒後，他才略收回目光，也看向對面的梨花樹，沒有立即回答。

這當然是他補給她的小驚喜，這些月亮都是他一個個親手挂上去的，本想只給她看，可現在的他們畢竟身份不允許，這樣也好，雲知在一個人的世界生活太久，多見見人間煙火氣也好。

“不太清楚。”

“也許是梨花鎮的習俗。”

“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小姐呢，你喜歡嗎？”

慕雲知雙手插.進兜裏，沒像康奇和戴安妮那樣激動，也不像小朋友那麽好奇，可聞謙看得出來，她不讨厭。

“我的喜歡有那麽重要嗎？”

“重要。”

慕雲知一愣，突然想起他不止一次說過，她是他的全部。

沒有人不想成為別人重要的人，可慕雲知真心實意希望他能過的好，多一些自己的生活。

“子息，不要把我看得太重要，自私點，或許哪天我就将你辭退了，那時你要怎麽生活？我只是你的小姐，你要記清楚點。”

她看着夜空說着這番話，語氣輕松半開着玩笑，卻忽然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那麽小姐，可以不是只做我的小姐嗎？”

不做他的小姐，還能做他什麽？

慕雲知怔怔的思索，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人。

他們好像被熱鬧隔絕，他颀長的身影在雪上落下陰影，像極了他們初遇那天晚上，就連雪都對他萬般溫柔，悄無聲息落在他肩頭和眉眼，不同的是，今晚的他眸色溫潤，靜靜的凝視着她。

良久的對視後，聞謙朝她邁出一步。

風這時候吹來，拂過她耳邊發絲，聞謙又近一步，就要對她說出自己的性取向時。

雲知忽然重重拍他肩膀，又是一副沒人比她更懂的模樣：“我知道，你對我很依賴，可是你都這麽大了，我怎麽好厚着臉皮認個幹兒子？聽我的，好好跟楊開過日子。”

然後，再安慰的拍兩下他肩膀，嘆息着轉身。

聞謙：“…………”

方才烘托意境的風聲似乎都覺得分外僵硬和尴尬，呼啦啦的吹兩下，飄走了。

聞謙臉色怪異的看着雲知走到梨花樹下。

他明明想做她老公，她卻以為他想做她幹兒子？這姑娘到底是什麽奇葩邏輯？

慕雲知走到梨花樹下才發覺，真正身在樹下的感受和站在一旁看着還是有差別的。

梨花樹本來就是歷經幾十年的大樹了，每棵樹上都挂着或大或小的彎月，墜在枝丫上分外好看，仰頭看，左右兩邊梨花樹的枝丫已經快要相連，中間只有一尺的距離，夜色便躲在這一尺的光中偷偷休息。

雲知仰着頭，輕輕彎起唇，伸手接一片雪握在掌心，像個還稚氣未脫的小姑娘。

聞謙看到她笑容，倒也不心梗了，突然覺得自己很好哄，她笑一笑，他的悵然若失便會被其他東西填滿，或是溫柔，或是滿足，又若是越來越強烈的想要掠奪她的的欲.望。

他垂眸看腕表上的時間，差不多到時候了。

果然幾分鐘後，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快看，好多孔明燈！”

大家朝着另一邊天空看去，無數的孔明燈一個接一個被放上天空。

那一簇簇小小的火光撐着燈籠被風吹得緩慢上升，逐漸朝人多的地方飄過來，浮在梨花樹的上空。

許多人拿出手機拍照，就連戴安妮都忍不住拍下一張，慕雲知只雙手插兜，安靜的看着，烏溜溜的眼睛跟着天空的孔明燈移動。

聞謙不動聲色重新回到她身邊，她雖然不像別人表現得那麽新奇，但眼神騙不了人。

這姑娘的小姐架子就像明星的偶像包袱，什麽時候都放不下，可看她烏溜溜跟着四處亂轉的眼睛，還有竭力克制着想要跟着歡呼的模樣，聞謙低笑了笑，不怪她有時候邏輯感人，思想清奇，她本身就是個被千嬌萬寵着還沒有真正長大的孩子。

“小姐，我準備了煙花，要不要試試？”

“煙花？”還沒等慕雲知說話，戴安妮便狐疑的打量他：“顧助理，你好像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麽似的，竟然還準備了煙花。”

慕雲知也疑惑的看向聞謙。

聞謙倒是面色無常，這時剛放完孔明燈的楊開跑回來，粗礦的抱着聞謙胳膊撒嬌：“讨厭啊，煙花是子息為我準備的～”

他嘤嘤嘤的用大拳頭捶着聞謙胸口，聞謙垂眸看他，輕飄飄的一眼，楊開僵硬的放開手，規矩的站好。

戴安妮被楊開這油膩的撒嬌搞得完全忘記深思，光顧着惡心了。

慕雲知說：“既然是給楊開準備的，那咱們還是別放了，留着你們倆慢慢放吧。”

聞謙再次看向楊開，楊開後背一涼，立即又說：“不礙事不礙事，大家一起放才熱鬧嘛，大小姐，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可不依～”他惡心的咬着手指頭撒嬌，仿佛身後有條尾巴似的，整個身軀一搖一擺的。

慕雲知：“………”

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那快放吧。”因為有楊開在，放煙花這件浪漫的事似乎變成一件折磨，雲知只想早點放完繼續回去睡覺。

楊開拿出事先準備的仙女棒給慕雲知，然後拿出一捆“大.炮”似的煙花給康奇和戴安妮，然後拉着他們倆去一邊放，把地兒給他們順出來。

慕雲知覺得奇怪，朝楊開背影喊：“楊開，你不跟子息一塊兒嗎？”

楊開心道：開玩笑，他敢跟他們一起嗎？大boss分分鐘用眼神殺人啊！

“我不喜歡仙女棒，我比較喜歡帶勁的。”

戴安妮幽幽的看向自己左肩上楊開的手臂，她和康奇兩個人一左一右被他龐大的身軀拖着走遠，戴安妮和康奇對視一眼，這個楊開果然有問題！

**

慕雲知手拿一捆仙女棒，神态有些迷茫，她已經很久沒有放過這玩意兒了。

聞謙輕笑着拿出打火機：“要不要放放看？”

“嗯。”

聞謙拿出兩根仙女棒遞給雲知，雲知乖乖的握在手中，眼睛期待的盯着煙花，可愛得像只小兔子，聞謙突然手癢，又想摸摸她頭發，忍住了，擡起手掌擋風，用打火機為她點燃兩根仙女棒。

呲啦的響聲後，仙女棒上開出絢麗的煙花，印在她清澈瞳眸中，雲知再也兜不住臉上笑容，笑得眉眼皆彎：“好漂亮！”她驚喜地看向他。

“嗯。”聞謙輕勾起唇，将手踹進風衣兜裏，看着她月牙眼睛，嗓音很低：“是很漂亮。”像在自言自語。

離開昭城的姑娘，脫去一切光芒，穿着從前嫌醜的普通厚衣服，甚至因為剛起床頭發都沒怎麽梳，這張卸下一切精致妝容的素顏此刻卻有着最灼眼燦爛的笑容，肆意的參與人群中的熱鬧，因為兩根簡單的仙女棒而變回小女孩。

她在歡呼雀躍的鬧，他在安靜的看着，因為她的笑容和開心，聞謙也漸漸勾起唇。

雲知忽然回頭想對他什麽，卻發覺他看過來的眼神帶着顯然的溫柔和寵……溺？

慕雲知左看右看，沒人，他看誰呢？

再回頭看，在她五十米外果然站着個二十多歲左右的翹.屁嫩.男。

慕雲知擰着眉若有所思，在聞謙臉上看了看，又在那青年臉上看了看，突然問：“怎麽，你看上他了？”

聞謙：？

雲知一臉的不敢置信，痛心疾首的看着他：“子息，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渣男！”

她煙花也不放了，撞開聞謙肩膀，生着氣走遠。

聞謙：“…………………”

作者有話要說：  聞謙摸摸心髒，還在跳動。

今天還活着，還沒被氣死。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