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淮顯君
黑衣攤主,定是那個他偷了玉佩!就不說他豢養的無面水鬼索人性命,光看那金色的骷髅,是哪個正常人會容忍它出現在自己的靴子上的?!
雖孟祁安在腦子裏将那個偷東西的賊從祖宗十八代開始一路罵到了現在,可面上只能強行穩住。
雪霁宗既然會請自己來,定不會輕易放他離開。若不安穩渡過這一關,別說玉佩,有沒有命在還說不定。
他憤憤将烈火鳥尾翼塞回懷裏,面上無悲無喜的看着元晉,等着他的答案。
元晉沉默了。
一個問詢者,一個回答者,現在似乎全部反了過來。
其實莊南海的身份玉牌,他問或不問根本沒什麽要緊,他之所以要千方百計帶他回來,還真是雪霁宗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他們向來藏的很好。
“我能問為什麽嗎?”他實在不明白這個叫趙錢的孩子為何能一眼看穿他的意圖。
這下孟祁安得意了,稍稍安撫了失竊的憤懑,答道:“道修聖尊璃十七,所著書中直言‘魔’自魔淵孕育而出,初時沒有形态,後以魔氣凝身,進而生智。而魔修則生而為人,修邪術而滅人性,且修行時必須仰仗源源不斷的陰煞之氣。”
“衆所周知,自萬年前魔龍身隕,六合內再無魔類,只有妖、鬼而已。一開始是鶴玉評價顧杉那句‘魔物’讓我生疑,而後同樣面對渾身魔氣的顧杉,你不懷疑他是被魔修奪舍,直接懷疑他身上的東西,這本身就很可疑。”
“再來,我和你說魔修,你竟然不糾正我應該使用邪修二字,一直讓我說出所謂‘真相’。其實你根本就是知道‘魔器’和‘魔’的真正模樣,所以認定我與魔之間有着必然聯系。”
“那結論就出來了。六合之內再無魔類,除非雪霁宗就藏着真正的‘魔’,不然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你要對一個路過的人擁有誰的玉牌如此在意——”
“你當然在意的不是莊南海的身份玉牌,你在乎的是一個天生仙骨的人,六合之內最不可能培育出魔器的人,他的玉牌為何會變成魔器。”
“所以你留下我也不是為了找我麻煩,而是在試探我——試探我到底有沒有能耐幫上你們的忙。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我的故事不止你一個人在聽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元晉再反駁也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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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亭內緩緩現出了一道人影。
他身邊的空氣像流水一般泛起層層漣漪,而後漸漸平靜下來。
雖然突如其來,但此人的出現似乎是天地間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周身都帶着一股子草木芬芳,和這天地融為一體。
“哈哈哈,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讓你吃癟的人吶,頌書。”來人不高,身量單薄。雖滿頭銀絲樣貌卻似青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置于身前,身姿挺拔,笑聲爽朗。
元晉面上難得浮現一絲窘态,起身行禮,“宗主。”
宗主?他就是雪霁宗宗主、本鏡域域主,‘蝕心者’淮安明?
孟祁安此時不過是個利用價值不大的凡人,雖猜到雪霁宗的秘密不小,但真沒料到一宗之主會親自來會他。
掌管着雪霁宗和本鏡域的大人物看起來卻相貌平平,若是換在凡塵內相見,孟祁安定會與之擦肩,還記不住他的臉。
淮安明慢條斯理坐了下來,捧起了那杯孟祁安未曾端起的茶,不緊不慢喝了好幾口後,這才簡潔明了的對着孟祁安道明身份,“在下淮安明。”
“趙錢。”孟祁安坐着沒動。
他看着淮安明把那杯茶放下後,稍微将身子坐直了些,“堂堂雪霁宗宗主,留人的手段未免有點下作了吧。一上來就劈頭蓋臉的質問我,換了旁人,怕是要被這陣勢吓出病來。”
“招待不周,請多擔待。”淮安明臉上挂着标準且虛僞的笑意,“既然趙小友開出了條件,想來就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孟·沒見過大場面·祁安完美複刻淮安明的虛假笑容,“那得看這個問題具體是什麽。”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淮安明顯然已經準備好了任務,“我想請趙小友幫個忙,去本鏡域走一趟。”
“本鏡域?”
本鏡域不正是雪霁宗自己掌管的靈域?
孟祁安摸摸下巴,“奇了怪了,你們自家靈域卻讓一個外人辦事,合理嗎?”
“不合理,但我沒有別的選擇。”淮安明等他這樣的人等了太久,“只有你的體質,才能幫我這個忙。”
“冒昧的問一句,我的體質……意思是?”
淮安明惜字如金:“非人。”
孟祁安‘騰’得站起身,“你胡說什麽!”
淮安明卻像是料準了他會動怒,依然不疾不徐地解釋:“小友不妨先坐下聽我說完。煞氣凝丹,雖生卻有死狀。小友情形用一句朝不保夕來形容都不為過,險些變成行屍走肉,道一句‘非人’也算合情合理。”
這人竟然只用肉眼就看出他的異狀!
孟祁安只覺這人洞若觀火,不經有些忌憚,吞了吞口水慢騰騰坐了回來,“老人家眼神倒挺好。”
被莫名扣了頂‘老人家’帽子的淮安明也沒生氣,依然好脾氣道:“小友無需擔心,我道法特殊才有了這雙眼睛,旁人不會看出你的異常,我與頌書也不是多嘴的人。”
聽他這麽一說,孟祁安才稍稍好受了些,語氣回軟:“說吧,要我去本鏡域做什麽。”
“五行靈域皆有四脈,天、地、玄、黃。除此還隐有二脈,你可知是哪二脈?”
“二脈都和人有關。熙攘之地隐生脈,衰敗之地隐死脈。”孟祁安答道。
淮安明眼睛一亮。
這些冷門秘辛現在小輩知道的不多,更別提方才他還對道修聖尊璃十七著作也侃侃而談。璃十七這等‘上古’聖尊過了萬年後,名氣早不如當年,能靜下心研究前輩書稿的小輩少之又少。
淮安明忍不住贊賞一聲:“不錯。死脈生者不可前往,只好煩請小友走這一趟了。”
雖然被人看透的感覺并不好,但孟祁安很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煞氣凝丹的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他現在能和正常人一樣行動已是不易,為了避免成為一具真正的屍體,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那報酬呢?”
淮安明思考了片刻,問:“你提的四顆赤芒精魄,外加——讓你變成‘非人’的秘密。”
“你竟然知道?”
“本來不确定。”
淮安明閉上了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我不願去揣測那人是他,可世上之事不是‘不願’二字便可避免的。”
孟祁安越聽越糊塗了:“他?我會變成這樣是人為?”
邪修是因書蒼術那一紙婚書洩露了孟氏血脈,如此巧合之下才致屠城,怎麽可能是人為?
若說是人為,那是誰動了他的屍體,然後千方百計複活了他?
這又是什麽邏輯?
“頌書說,昨夜你們遇到了一個吹着木埙的人,”
孟祁安點頭,“是,不過我那時沒什麽印象。”
可他總有能确定的,吹着木埙的人便是阿姐身後的邪修,而他總有一天,必将其殺之。
淮安明既然決定要選孟祁安來幫他們這個忙,便必須付出一些秘密。此刻權衡後給出了一個不願提及的名字,“淮顯君。我暫時只能告訴你這個名字,其餘的,等你從本鏡域回來再告訴你。”
淮顯君……淮姓,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孟祁安偷偷看了看面色有異的淮安明,頓覺有些不妙:這淮顯君,該不會和淮安明一樣出自安遠府,且同是淮家人吧?
那如果他要向淮顯君動手,這位‘蝕心者’會袖手旁觀嗎?
等淮安明離去,只剩身負‘護送趙錢’之托的元晉與孟祁安端坐在亭子內。
斑駁的樹影下,元晉的白衣變得光暗交錯,風帶着他的長袍輕輕的浮動着,一如百年前孟祁安常見的模樣。
天驕之戰後衆人不打不相識,書鎏明為了追求阿姐,又是送花又是想要跟孟祁安回家,拖着一臉不情願的元晉,尋着由頭來找他。
還是少年的元晉就已經把‘不要理我’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沒想到過了百年,倒是沒在臉上寫字了,直接一個眼神就讓人不願靠近。
那些年元晉便喜歡一個人靜靜守在一旁,若無必要,定不說一句話。書鎏明竟也被他吃的死死的,元晉說什麽便聽什麽,全然是一個天真又單純的大男孩。
風吹葉落,那一年的少年人們,都飄落到各自的命運長河之中了。
元晉向來習慣別人看自己,卻很少去認真看一個人。他看着眼前形容髒亂的少年,心中一汪清水泛起了點點漣漪。
“趙小友。”他問,“可有人和你說過,你很像某一個人。”
這樣輕浮的話若換蘇搖微說來,定是一股子浪蕩子搭讪的味道。可這話從元頌書嘴裏出來,卻是那樣的篤定。
孟祁安早就預料會有這樣的時刻,當即挑眉,作出一副很是好奇的神情,“倒是巧了,之前在乾坤域偶遇蘇搖微真人,他也說見我面熟呢!”
元晉一愣,面上卻看不出變化,起身示意孟祁安先請,“趙小友,請吧。”
孟祁安起身回禮,與元晉一前一後離開石亭前往本鏡域。
作者有話要說: 剛發出去馬上發現了bug趕緊又改了……這本從17年開始寫(大綱)到現在改了不下100次真的有可能某些設定我自己都改忘了哈哈哈萬一大家發現了一定要告訴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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