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莊南海

緩緩流動的漿液下波瀾暗湧,粉塵滾滾中黑煙張牙舞爪。

孟祁安目力不俗定睛一看,那漿液中的背影白花花的,看上去有些纖弱,似乎是個女人。她大半個身體都泡在炙熱的岩漿之下,長發松松盤起,露出纖弱漂亮的肩頸線。

過了一會兒,她從暗紅的漿液中緩緩起身,漿液如水珠一般從她赤·裸的身體上滾落下來。

君子慎獨,非禮勿視。

“咳……”孟祁安被突如其來的裸·露吓得下意識輕咳出聲,猛地将腦袋轉向一旁,不去看女子白皙的身體。

池中女子聽到異動,雙手一揮身上便裹上一層黑紗。她回頭尋聲音的源頭,松松挽起的長發倏而吹落散在肩頭,臉色蒼白秀發烏黑,一眼驚豔。

那是一張清秀幹淨,不失英氣的臉。

“是誰在那裏!”她的聲音倒是不似長相那般,微微有些嬌軟,說話有些含糊,似乎是澤蜀地區的口音。

孟祁安倒不是知難就退的人,要是打架他肯定不怕,主要是怕唐突了女子。不過能在岩漿池內‘泡澡’的女子是人是鬼都不一定,一會說不準連架都要打,唐突一下也沒什麽,眼神便不再閃躲,只是盡量不往那黑紗輕薄的地方看,專注盯着女子的臉。

那女子受驚情緒波動,那張臉在煙塵中竟閃了數下,一會純白一片,一會兒又恢複成那張英氣的臉。

孟祁安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看了數眼後才發現,那女子的臉竟是變出來的!

她沒有臉!

看到那張熟悉的白臉孟祁安哪裏還想不起來,“無面水鬼!你是那個唱《阿郎》的無面水鬼!”

女子也認出了她,吓得更是臉也挂不住了,一張可怖的純白面盤沒有五官,卻能感受到她懼怕的情緒。她沒有嘴便不能開口說話,又如同那夜沉入水中一般,聲音無處不在,水一般湧來。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日好不容易逮了水鬼,卻被黑衣人給搶走了,後來那黑衣人更是偷了他的玉佩——新仇舊恨一起算,無論無面水鬼和黑衣人是什麽關系,孟祁安定要将她抓起來細細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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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該來不該來,這裏可是本鏡域的死脈,你又來這裏幹什麽?”孟祁安見女子起身後,岩漿池中心的黑色漩渦越轉越急,将周遭的漿液不停吸入那無窮的黑洞之中。

若細細觀察,那黑洞中似乎不時有什麽東西在向上掙紮,時而骨瘦如柴,時而壯碩如牛,時而青皮細爪,時而如玉般纖長……而它們都由黑氣所化,不到一刻又消失無蹤。

“等等。”孟祁安似乎在何處見過這等場景,一時沒想起來,忍不住朝岩漿池走近了幾步,“那些下面的……”

[我說過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子,我勸你趕緊離開這裏!]

“離開?”孟祁安嗤笑一聲,“我就是要離開,也要帶着你這個禍害一起離開!”

話畢指尖已凝起森冷的水汽,朝着那無面水鬼襲去。

水流在空氣中凝成一條晶瑩剔透的水色長蛇,一圈一圈将無面水鬼纏繞起來。無面水鬼雙手抱胸,而後雙臂一震,竟比之前道行深了不少,直接将水蛇掙脫,雙腳一蹬,身體便飛向空中淩空而立。

[小道士,你還以為可以抓得住我嗎?]

孟祁安雙目如火燒,直勾勾盯着逃脫的無面水鬼。

山洞石面上蒸騰起薄薄的霧氣,似乎是高溫岩石上落上了水滴一般。

無面水鬼緊張的看着周圍越來越多的霧氣,卻找不到水在何處,下一刻,隐在地表多時的水蛇群湧而上,從她的腳開始纏上她的脖子,而後森冷的水凝結成冰晶,直接将無面水鬼定在半空之中。

[啊!你耍詐!]

“耍詐?沒有啊。”孟祁安吹了吹手掌上的飛灰,“我就只用了這一招,是你自己沒看清。”

[你以為你能活着從這裏出去麽!你發現了這裏,你不能活!]

孟祁安無所謂般聳聳肩,“能不能活從來不是別人做的決定,只要我自己想活,我總有辦法活下去。”

本鏡域的死脈到底隐藏着什麽東西,為什麽無面水鬼會泡在滿是黑氣的岩漿池中?那漿液下暗湧的真的是岩漿麽,可那些可怖的手爪呢?又是什麽?

等一下。

孟祁安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而那個猜測,正好和鶴玉、元晉、淮安明,甚至雪霁宗的異常都對上了!

為什麽雪霁宗連鶴玉那樣的道者張口閉口都是魔氣,為何元晉知曉莊南海的玉佩生異後非要帶他回雪霁宗,為何淮安明即便付出淮氏的秘密,也要請他前往本鏡域死脈一探。

‘魔’自魔淵孕育而出,初時沒有形态,後以魔氣凝身,進而生智……難道雪霁宗隐藏的秘密,竟是本鏡域死脈中,生出了一個新的‘魔淵’嗎?!

這可是魔龍身隕後,魔族再次卷土重來的開端?

“這裏是魔淵!”

孟祁安冷汗津津,指着冰晶內的無面水鬼喊道:“你的主人,那個黑衣人就是從這個魔淵裏爬出來的魔物,對不對?”

[你會死的,你必須死!你聽到沒有,你必須死!]

無面水鬼本身并不強,不過是蠱惑人心的本事讓她變得高深莫測罷了,現在被困,除了詛咒孟祁安之外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來。

“哈哈哈哈,不妨告訴你,我早就死了。”孟祁安忍了一夜的悲痛在這一刻湧上心來,“很有意思吧……死而複生,連我自己都沒料到。”

知道自己不算一個純粹的人,已經是很痛苦的事。知道自己變成‘非人’,心中竟不由自主去懷疑一個自己無比信賴的人時,更是讓人絕望的事。

怎能不絕望呢,他本來正在觀棋,忽然被告知,自己的命運也是棋局,而且從一開始,他就是局中微不足道的炮灰,早早就刻上了被棄掉的命運。

[你是不是人都得死!主人已經來了,你現在逃也來不及了!]

竟然已經來了麽?難不成他能感知到這裏的一切,發現自己的手下有麻煩?

打是打不過的,逃也逃不了了,孟祁安輕只好笑着搖了搖腦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逃?我沒想要逃。你說的主人是那個穿着騷包金骷髅靴子的人麽?”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

無面水鬼竟然一句話也沒說,獨獨留下岩漿流入池內的聲響,和漿液慢慢旋轉着湧入深邃黑洞的水聲不絕。

“踏,踏,踏……”腳步聲來的并不快,卻很穩,一步一步在空曠的山洞中踏出淺淺的回聲。

完了,其實他很在意,那人太強了,他打不過。

孟祁安深呼吸後回過頭,那道熟悉的黑影映入眼簾。

黑袍、幂蓠、品味十分詭異的金色骷髅靴子。

“喲,巧啊。”孟祁安笑着揮了揮手,“咱們見了那麽多面,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黑衣人不愛說話孟祁安是知道的,他也沒打算和黑衣人套近乎,這一切的套路不過是想要嘴遁逮個機會跑路罷了。

黑衣人這次卻不像前三次沉默,說出了一句忠告:“你不該來這裏。”

可真新鮮啊,誰不知道似的,那無面水鬼都警告他多少回了。

“對不住啊,有點好奇。我要是現在說走錯了,你肯定是不信的吧?”

黑衣人沒有再理會孟祁安,手中黑氣凝成玉石一般光潤的黑藤,向着數條冰蛇困住的無面水鬼抽去。

孟祁安應該想辦法跑路的,可視線卻忍不住停在黑衣人的腰間。

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現在垂挂着一塊潤澤的玉佩,玉佩下的穗子是紅色的,看起來格外鮮豔漂亮,而那條紅色的穗子都還是孟祁安親手挑的。

他……為何會将它挂出來?

孟祁安不知怎麽了,腦袋一熱,非要看到那人幂蓠之下的臉,雙手飛快結印,一陣陣風繞着他的指尖流動,而後越凝越多,在洞窟中刮起一陣大風,沖着黑衣人的幂蓠刮去!

黑衣人并未系住頭上幂蓠,不過是随意遮着面容罷了。這陣風來的太過突然,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幂蓠被風刮走,重重摔在石壁之上,又墜在地面。

一頭墨色長發高高束起,額前鬓邊發絲全部一絲不茍梳向腦後。如劍一般的濃眉修長,眉梢上挑,帶着一股恣意的張狂。

深邃如墨的雙瞳帶着極強的侵略性,充斥怒意看向孟祁安時,目中似乎帶着寒光,彌漫着濃濃的殺意。

“你找死——”深沉的嗓音帶着怒意,咬牙切齒。

孟祁安卻楞住了,就算是那道黑藤已經破風襲來,他都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他呆呆看着那人刀刻一般的側臉,腦海裏全是故人的音容笑貌。

黑藤狠狠抽上他的胳膊,灰色的粗布衣裳霎時間崩開,鮮血浸染着黑藤。

“莊南海,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你……”孟祁安像是感受不到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般,竟然朝着黑衣人疾步而去。

黑藤上滴落的漆黑墨汁鑽入傷口,化為數道可怖的長針紮向孟祁安的靈海。

孟祁安一步也未停下,眼裏全是面前的黑衣男子。也曾一見如故秉燭夜談,現如今刀劍相向不死不休!

“莊南海!”孟祁安死死盯着黑衣人的臉,第一根長針已紮向他的靈海,他眼前黑白交錯,幾乎站不穩。

第二根長針很快侵入,孟祁安渾身虛軟跪倒在地,卻竭力擡頭看着那張跨越百年依然如昨的臉。

第三根長針停住了,而後千萬長針化為墨汁從孟祁安體內撤出,倏爾回到了黑衣人的手中。

他的眼裏醞釀着一場風暴,慌亂又冗雜。

他很想從眼前的少年臉上認出什麽,可太多的碎片讓他的腦袋幾乎爆炸開來,最後,他看着灰衣少年撲倒在地雙目失神,垂目低喃:“我……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入v~

接檔文已開,點專欄可見~

《全仙宮唯一的兔子精》

文案:

牧遙是妖界第一只飛升的兔子精,紅眼睛,小小只,一緊張還會蹦出耳朵和尾巴。

可怕的是,聽說與妖族征戰萬年的太子殿下最恨妖族,一次能擰斷上百只妖族的腦袋。

弱小的妖族牧遙摸了摸脖子,藏起了耳朵和尾巴。

和金鴻的初見,是在白帝生辰宴上。他是太子殿下手下不起眼的侍從,有點慫,有點沒出息,喜歡人也不好意思表白,打架打不過委屈巴巴跑回來找自己,兩只眼睛淚汪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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惺惺相惜的兩只小可憐在天宮抱了團。

後來,鎮壓萬年的兇獸九嬰破塔而出,天宮混亂一片。

牧遙逆着人流想要去救金鴻,卻見平時那見到蛇妖都吓到鑽進自己懷裏的人,此刻單腳踩在九嬰背上,随手把它其中一個頭蓋骨擰開了。

歡呼聲中,他聽見衆仙喊金鴻‘太子殿下’。

準備和九嬰殊死一搏的牧遙:???

金鴻眨了眨眼,把九嬰的腦殼往後一丢,滿臉無辜,“意外,這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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