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追蹤

此地已出澤蜀府地界, 更和赤水離得天遙地遠，孟祁安當然不覺得這個‘楊家’會是中土楊家。

可說起楊家又說起成德的，除了曾經的成德府楊氏，孟祁安想不到其他的楊姓家族。在什麽地方死了

很多人？難道是在成德府死了很多人？

孟祁安幾乎想要追出去。可一來不知二人離開方向, 二來即便追上了, 問他們中土楊家出了什麽事？

那些人是否會回答還是未知。

成德定是出了什麽事才導致百姓開始逃難的, 可是為什麽, 楊家會對曾經駐守的成德府不聞不問？死

了很多人，難道是因為楊家插手了，卻發現此事他們解決不了, 所以放任成德自生自滅？

“所以他們才說自顧不暇……能讓楊家自顧不暇的會是什麽？上次去乾坤域, 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對勁

……不, 先不要下定論……看來有機會還要去成德走一趟了……”

賀大鵬作為水鬼, 天生便是喜歡水的, 看見下雨便沖去淋雨玩水了, 聽見孟祁安自言自語, 還以為

在同自己說話, 高聲問：“孟小師父，您在說什麽？”

孟祁安分析完了那幾位‘楊家人’的話後, 繼續拂去衣角上的水, 讓自己變得幹爽一些, “無事,

只是在想雨何時會停罷了。”

“雨停啊？”賀大鵬看了看茫茫雨幕潑天而下，将周圍花草樹木都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估計還要

不少時間呢……孟小師父, 你先歇會兒，雨停了我叫你啊？”

“好啊。”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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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安掏出懷中保護妥當的幹糧, 先挑着金貴易壞的點心吃了。顧杉也算夠朋友，給他準備的糕點都

是香軟順滑，幾乎一抿就化為絲絲甜意劃開。他一口氣吃了小半袋糕點，又伸出手去接了幾捧無根之水喝

了幾口，便盤腿坐下休息。

岩石并不舒适，好在還算幹爽。他眯着倚在岩壁上小憩，大概是夏日這樣的雨很是清涼，沒多久他便

睡着了。

一人一鬼這一等便等了大半個時辰，雨勢才逐漸由強轉弱。

暴雨變成了微雨，而後漸漸停了下來。午後的夏日很快轉晴，在暴雨後的天幕挂上了一道長長的彩虹

。

賀大鵬連忙叫醒了熟睡的孟祁安：“孟小師父，雨停啦！”

孟祁安睜眼便見絢麗的天虹搭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

“走吧。”一人一鬼再次上路。

洞外原野上到處都是積滿了水的坑窪，綠葉草木水洗後碧油油的。暴雨之下的花朵被打殘了不少，卻

沒有衰敗之感，反而一眼看過去，滿滿都是清新的綠意。

孟祁安一路走，一路教賀大鵬基本的鬼修之法。

“孟小師父可真厲害，什麽都知道呢……”

孟祁安笑道：“我幼時愛聽新奇的術法故事，師父便什麽都教，以前學的時候，倒沒想着有用上的那

一天。”

鬼修之法和道修入門有些類似，都是些吐納天地靈氣的法門，賀大鵬剛剛聽孟祁安講了些皮毛，便從

一只渾渾噩噩的游魂邁向了一只正式修習的鬼，對孟祁安口中的師父頗為崇拜，問：“孟小師父都這麽厲

害，您的師父肯定更加厲害吧，他現在在哪兒呢？雲游四方嗎？”

賀大鵬這句無心之問，像一只殘忍的手将他拽回了留鳳覆滅的那段歲月之中。

孟祁安與阿姐幼時回到留鳳府，頭一次看到孟氏族人所居之所白鷺飛。正如其名一般，白鷺飛宛如人

間仙境，花草林木繁盛，偶有白鷺從山間飛過，實為勝景。

可孟氏一族并未優待他們。他的童年除了阿姐之外，全是黑白色的，除了師父。

他叫徐笑非，白鷺飛的座上賓，地位超然。

浣雲之外少有藥師的存在，而徐笑非就是一位修成了藥師的散修，煉制的很多丹藥都是浣雲壟斷、各

方有價無市的丹藥，更難得的是，他道藥雙修。

當徐笑非第一次向渾身淤青的孟祁安伸出手時，被欺辱的小男孩整個世界便只聽得到那一句話，“小

家夥天賦不錯啊……怎麽樣，要不要當我的徒兒？”

孟祁安曾經那麽想要快些長大，他是男孩，他有修道天賦，他要變得強大，需要保護阿姐。

所有人都逼着他成長，只有徐笑非會摸着他的腦袋，輕聲道：“昭兒，不要那麽急長大。等你長大了

，世界就不那麽美了……”

是啊，他為何要急着長大呢。

若沒有長大，他還可以做一個孩子，對阿姐撒嬌，要一顆甜甜的糖果。受師父教導，感受着從未有過

的，對一個人的依賴和敬仰。

可他終究還是長大了，不負阿姐所望，天賦不錯，做人也算的過去。

他有了新的朋友，遇到了許多新奇的事，對廣袤的世界産生了無窮的興趣。他想要游歷四方，斬妖除

魔。他想要做一個和父親一樣的人，然後……然後找一個和母親一樣，與父親志趣相投的人？

後來呢？

後來留鳳府慘遭屠戮。他趕回白鷺飛時只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連那日的雨都是紅的，帶着血液的腥

氣。

他在血雨中用力拍打着師父所住府邸，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可有人告訴他徐笑非死了，為了留鳳府死

了。

死了？怎麽就死了？

孟祁安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帶着草木香的清新空氣，答：“是啊……若不是因為我，師

父定在游歷四方，做一個逍遙散修。”

賀大鵬很是羨慕，“緣分嘛。他願意為您留下來，肯定是很喜歡您啊。”

“是啊。”孟祁安笑了起來，“他很喜歡我啊。”

留鳳一帶多山少水，穿越澤蜀平緩的水鄉平原後，一人一鬼日夜兼程，終于在第二日傍晚臨近了地勢

起伏不定、依山而上的留鳳城。

無風無雨，天月星懸。

不遠處竟有幾處火光，在将夜的山城上顯得分外可怖。孟祁安悄然上前，竟聽見了雞群的咯咯聲。他

探頭一看，便見籬笆圍住的茅屋外散養着七八只母雞，正在草叢裏啄着草葉昆蟲。

敞開的院門內，昏暗的油燈下正坐着兩個人影。他們擺好了碗筷後，便默不作聲吃起了面前的飯菜。

看樣子一老一少，似乎是爺爺帶着孫兒。

“奇了怪了……”孟祁安難以形容在人盡皆知的‘鬼域’中看到活人的心情，驚喜談不上，他甚至覺

得有些驚悚：“這種鬼地方怎麽可能有活人……”

剛說完，孟祁安又覺得自己好像說過類似的話，再一想，便想起了那個泡在岩漿池內的無面水鬼。

那日陡然在死脈內見到她，他也曾這麽說過。

賀大鵬身為一只鬼，對一片區域內的氛圍還是十分敏感的。剛踏入這座廢棄的山城，他便覺得渾身輕

松又自在，似乎這裏自帶一股陰氣滋養着妖鬼的魂魄一般。

适合妖鬼生存的地方自然不适合人類，可賀大鵬卻能夠理解。他畢竟也做了二十來年的人，為了家人

辛苦勞作換來的也不過一口粗茶淡飯。

他道：“留在這個地方，雖不知将來會發生什麽，至少眼下不會死。可離開這裏，沒有田地，沒有銀

錢，難道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做乞丐嗎？”

孟祁安也體會過人間疾苦，懂能活着比什麽都重要的道理。他沒有上前去打擾這一家人，只是一路貼

了幾張鎮邪符文在茅屋附近，如來時一般悄然離去。

他剛轉身離開，便聽聞一陣風聲從身後掠過。那陣風極快，快得讓他幾乎抓不住方位。孟祁安猛地回

頭，只在夜幕中看到一道黑影呼嘯而去，而他肩膀、袖口似乎繡着白色的符文……

等等，那不是乾坤域內中土楊家的服飾麽？

孟祁安的本能反應比腦袋還要快，他還未做出決定，身體便已經飛射出去。陰丹內蘊含的靈力充沛而

澎湃，雖他形容不上來到底是何等修為，卻比當年控羽境道師強數十倍不止。

故而他雖只能調動一部分靈力，卻并沒比前方黑影慢上多少。

黑影似乎發現了身後跟了個尾巴，開始在高低井然的山城繞起彎來。孟祁安窮追不舍，兩道身影在死

寂的鬼域追逃着，快如兩道虛影。

不多時，孟祁安便追上那人一掌捏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險些将他的骨頭捏碎。那人‘啊’地大叫出

聲，一張普通到了極致的臉因痛苦而變得猙獰。

“你是楊家人？”孟祁安見他肩上袖口都繡着乾坤域白色符文，問：“你們到留鳳到底要幹什麽？說

！”

那人牙關要緊，寧願肩骨碎裂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啊！！！！”

忽而一聲更加凄厲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尖叫聲戛然而止。

這聲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顧杉？怎麽那麽向顧杉那個光惹禍的小子？

孟祁安恍惚了一秒，猛地看向漆黑一片夜幕。

就只是這一秒的恍惚，手下黑衣人将身體三百六十度翻轉過去，反手回了孟祁安一掌雙腳猛地蹬地蹿

出好遠，揚起一片的塵土。

眼見前方黑影即将消失在視線內，孟祁安飛快做了決定。那黑衣人關系到中土楊家，此事以後再查也

不遲，可方才求救之人的聲音像極了顧杉——當然無論是否是他，無論是否是認識的人，他都應該先救人

才對。

孟祁安轉頭便朝着呼救方向追去。

等孟祁安循着聲音找到方才那人求救之地，只見一道幽紫火光急竄而出，直直朝着孟祁安沖來。

孟祁安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幽紫火光是何物，下一刻，一道黑色藤蔓抽了過來，速度之快讓人避之不及

！

眼見又要中招，卻見那藤蔓硬生生在空中繞了個彎，疾射而出的力道一收，順勢又抽了回去。

一身黑袍頭戴幂蓠，光是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月色而來，孟祁安就認出了來人。

是莊南海！

作者有話要說：

大型家暴未遂現場

大家新年快樂啊！！祝大家新的一年頭發多多感情順利桃花漫天財源滾滾身體健康事事順意呀！

感謝小囡丸子、哈利波特、彥可的地雷~

這本慢熱過頭了哈哈哈下一本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