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煉獄
屍堆中茍延殘喘的孟琴歇緊緊閉着眼, 體內因方才那枚丹藥而開始變得溫熱,洞穿的肩膀火辣辣的疼痛稍
減了些。她有意識的在地上沾了血跡,胡亂塗抹在臉上,只為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死人。
她方才聽到了孟舒的名字。
她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誰。
孟琴歇用力偏過腦袋, 少年人的背影早就消失在長長的血街之上。
“孟昭。”她想說, “不要去, 你會死。”
可稍一張口, 上湧的熱血止不住地從口中溢出來。她只能死死盯着少年人消失的地方,直到全身力氣
都耗盡。
有些話,已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火愈烈。
血愈多。
孟祁安失魂落魄, 踉踉跄跄趕回和阿姐的家。沒有, 路上那麽多屍體他一個一個都翻找過了, 沒有
阿姐, 沒有他最熟悉, 也最愛的那個人。
他想要尋到她, 鮮活的、溫柔的、給他所有溫暖的她。
可又怕尋到冰冷的、蒼白的、失去一切生命氣息的她。
一道又一道黑瘦的身影不近不遠地跟了上來。他們已知二人身外雷火不可觸碰, 便不再強行突進,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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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跳入燒焦的屋頂之上,有的遠遠等在暗處, 更有不要命的, 時不時上前來恐吓他們。
低劣的人丹吃多了, 這些低等邪修也不再是人了。他們的魂魄被人丹侵蝕, 肉體得到不平衡的增幅,
以致大多人不人,鬼不鬼, 神經錯亂,如同瘋魔。
“快看啊!”他們中有‘人’說, “他們還在找呢。”
“哈哈哈哈這裏還有活人嗎?”
“活的人才好吃呢!”
“哪裏還有活人?我吃活的。”
“這裏沒了,沒了呀。這兩個好吃,很好吃。”
“……”
颠三倒四,胡言亂語。
莊青手中青藤瞬間漫出數十丈,如長長的鞭子一般狠狠向散落在四處的邪修抽去。
他們如圍獵的野狗一般,遇到反撲便一窩蜂竄逃而去,見攻勢漸收,又一群又一群圍了上來,層層疊
疊無窮無盡。
“砰——砰——”
有不怕死的邪修再次攻擊着一直用莊青靈力支撐的雷火屏障。那神異的雷火屏障便是水系術法中變異
的一個又一個雷術凝結而成,邪修觸之必死,風一吹,連灰燼都不會存在。
“阿姐……阿姐……”孟祁安跌跌撞撞,幾乎每一具屍體都被他翻過一遍。沒有,沒有孟知樂,淚水
将少年人的臉頰打濕,一滴一滴砸在血地之上。
“孟祁安……”莊青想攔住幾乎瘋魔的少年人,手剛擡起,一陣刺痛猛地從心髒開始,迅速蔓延到全
身。
護住二人的雷火屏障震顫了幾下,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減弱了。
靈力使用過度。
世人皆知莊青天生至尊,可唯獨只有師尊陶長煜和他二人知曉,他體內到底封印着多麽可怕的存在,
而他又需要多努力才可勉強将其壓制。
心髒內封印的那處不斷震顫、不斷叫嚣着,讓莊青幾乎分不出半分力氣。他伸出的手猛地收回,緊緊
揪住心口的衣服。
撲通——撲通——
[桀桀,才用那麽點靈力就防不住我啦?]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莊青心底漫開,語氣滿是不屑。
[這裏好啊……我好喜歡這裏……鮮血!殺戮!吃掉他們!快吃掉他們啊!這是什麽地方?……桀桀
,我好喜歡這裏……]
突破道仙之時,封印于莊青體內的存在險些撕裂他的軀體獨自成魔。陶長煜費勁心血,又多次拜訪藥
修聖尊書蒼術商讨,好不容易将其再次封印,日日用藥麻痹着躁動不安的心髒。
可這樣的修羅地獄,又如何能讓魔熟睡呢。
莊青無力搭理封印內叫嚣的挑釁,一手按在心口之上,一手終于觸碰到了失魂落魄的少年人:“孟祁
安,你看着我……孟祁安,孟祁安!你清醒一點!”
他的臉色因封印而越發蒼白,一字一句道:“竹外訊息切斷,乾坤域傳送大陣被毀……這麽大規模的
邪修現世定有隐情,我們先離開,等……”
“離開?”孟祁安打斷了莊青的話。
他擡起頭,眼底全是絕望和漸顯的血絲,“阿姐沒有死……我還沒有找到阿姐!我怎麽能丢阿姐一個
人在這裏?”
明明不是莊南海生命中出現過的人。
明明是個偶然遇見的少年人。
莊南海虛幻的影子穿過孟祁安的身體,而後又覺得這試圖安撫少年人的動作太過多餘,默默收回了手
。
“你找不到的。”他好想告訴夢中的少年,你終将會以另一個方式,于多年後和姐姐重逢。
可這樣的話甚至算不得安慰。
拼死也想要找到的人,卻以活屍的面貌再次相逢,少年人又該有多麽彷徨無助,又多麽悲痛呢。
而他那時什麽也不知道。
這才是讓莊南海更煩悶的事實。
……
孟祁安混亂的腦海開始出現一個人的名字,而後悲痛的臉上浮上些許希冀:“師父……對,師父!”
莊青還未弄清孟祁安口中師父為何人,孟祁安便如閃電一般飛奔出去。
“孟祁安!”少年人的狀态根本不足以保全自身,莊青立刻追了上去。
·
滴答——滴答——
陰沉的天空滴落下冰涼的水滴,砸在莊青臉上。
他用手心擦了擦臉上水漬,是紅色的。
“師父!師父你在哪裏……師父!師父……”
用力拍打門的聲響、少年人越來越哽咽的呼喊聲、越聚越多的邪修說笑聲……還有心底不斷狂笑着的
,惡魔的聲音。
這些嘈雜的,紛亂的,讓人幾乎要想要将腦袋破開,讓惡魔從中釋放出的壓抑的聲響,險些把莊青逼
瘋。他揚起頭,看着漫天血雨,
人間煉獄。
漸漸的,那群畸形的邪修紛紛讓出了一條道,穿過‘人’群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臉上長長一道傷疤
将臉分割成兩半。
那張算得上清俊的臉因猙獰的傷疤變得有些可怖,更可怖的是,那人肩扛着一根暗黑色的鐵棍,鐵棍
上挑着好幾個血淋漓的頭顱。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如同一堆死肉一般,一排亂糟糟穿在了
一起。
“喲!”他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像是說不到兩句便會失聲一般,讓人聽着生理性不适,“來找徐笑非
啊?”
他看了一眼血雨下被淋得狼藉又污穢的徐宅匾額,嗤笑道:“他?他不是……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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