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愛在愛裏〖修〗

言深坐在陽臺的榻榻米上,落地窗上映着他的身影,窗外的月光幾淨明亮,他忽然憶起去年中秋,彼時爺爺還在。

爺爺家的陽臺上擺滿了花草,有奶奶最愛的吊蘭,也有爺爺喜歡的觀音竹,少不經事的時候,言深經常拉着爺爺詢問那些花草的名字,長大以後卻全都忘了個幹淨,就只記得幾種常見的。

原來人活着活着,真的會體會到“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意味。

言深将頭埋進臂彎,眼睛幹澀得很,再也擠不出眼淚。

敲門聲響起,言深擡起頭來,“請進。”

林漸遠端着一杯牛奶走了進來,他關上門将牛奶放在床頭上,“睡前記得喝杯牛奶。”

言深沒有說話,将頭偏向了窗戶,從裏面他清楚地看到了林漸遠無奈的表情,就在林漸遠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出聲叫了他的名字。

不是Eli,不是學長,而是林漸遠。

一字一頓,顯得拙笨,卻聲聲敲擊着林漸遠的心,他頓了幾秒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言深。

言深的眼睛上布上了一層薄霧,從窗戶裏看着那個人慢慢靠近自己,腳步聲清晰,呼吸聲清晰,一句小九更是喊進了他心裏。

為什麽這麽容易被感動?

林漸遠坐到言深一旁,與他隔着一定的距離,從窗戶中去看他的表情,剎那間四目相對,言深忽然有些想哭。

林漸遠移開目光,眼底深沉,“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言深吸吸鼻子,“我想找人說說話。”

“嗯。”林漸遠不多言,默契地答應着。

“昨天我哭得特別難看,其實他們說親人走的時候應該笑着送他們離開,可是我做不到,眼淚一直止不住地流,那時候我在想等我死了的時候我的親人是不是也會那麽難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情願一個人走,不讓任何人知道。”言深聲音顫抖,林漸遠看着他的肩膀抽動,心裏也跟着一下一下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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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走不害怕嗎?”林漸遠突然問道。

一滴淚水順着言深的眼角滑落,無端劃傷臉頰,他沉默了許久,只說了一個字。

“怕。”

他真的怕,害怕死亡,害怕沒有人記得他,害怕百年之後孤身一人面對世間百态。

“人總有死的那一天,你現在還年輕,還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不要想那麽多。”

言深忽然擡起頭來,臉上還挂着淚水,發絲淩亂,嘴唇顫抖,“你不怕嗎?”

林漸遠忽然不敢去看言深的眼睛,只一瞬便避開他的視線,“該來的總會來,怕也沒有用。”

“你真是冷靜得可怕。”言深說這句話的時候,直直地盯着林漸遠,想要從他冷靜自持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絲的破綻,可是很不幸,并沒有。

忽然之間,他很想念今天那個在街頭對他破口大罵的林漸遠,至少在他看來,那樣的他有血有肉,與現在這個冷靜的人截然不同。

“我想睡覺了。”言深站起身來,手腕卻突然被拉住,他怔住。

“小九,我怕你生氣不理我。”林漸遠的語氣裏有哀求,有無奈,甚至也有示弱的成分在。

言深的胸腔被填得滿滿的,一瞬間什麽話也說不出,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淚,他再也沒有忍住,雙手捂着臉蹲下身子,哭得和個孩子一樣。

林漸遠無措地看着言深,心裏像被刀剜一樣疼,他伸出手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言深的後背,一句話也沒有說,突然之間他像失去了所有力量,甚至于連去擁抱一下言深的勇氣都沒有。

他又有什麽理由去逾越呢?說到底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進入幹涉言深的生活,實習的事情也是,根本就沒有過問過他的意思,也沒有站在他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更加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給他造成怎樣的困擾,說到底他只是個孩子,一個需要被愛被保護的孩子,而他能做的太少太少,他當然會害怕,怎麽可能不害怕,自從有了軟肋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無堅不摧了。

我的軟肋,一直都是你,小九。

這句話,林漸遠在心裏一遍遍重複一遍遍描摹,卻沒有勇氣往前走一步。

夏洛蒂勃朗特有這樣一句話,“愛情是真實的,是持久的,是我們所知道的最甜也最苦的東西。”

也許愛在愛裏,我們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有着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人。

言深哭了很久,他無助地蹲在原地,眼神呆滞。

“哭完了?”林漸遠收回手來,冷靜問道。

言深點點頭。

“把奶喝了。”

“我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林漸遠态度強硬。

言深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接過杯子,林漸遠看着他一口一口喝完,才拿過杯子站起身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回去找主任銷假。”

“你可以陪我守靈嗎?守到十二點就好。”言深将頭偏向一邊,聲音粗啞。

林漸遠愣了愣,随後一笑,“好。”

******

林漸遠坐在床邊看着言深的睡顏,臉上一直挂着溫和的笑意,剛過十二點就睡着了,看來是真的累了。

敲門聲響起,林漸遠回神起身去開門,只見言深媽媽向裏探探頭,低聲問道:“睡着了?”

“嗯,哭累就睡着了。”

言深媽媽嘆口氣,“林醫生真是麻煩你了,這麽遠你還親自跑一趟,言深這個孩子不喜歡麻煩別人,有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堅持,不過看來他對你還是挺信任的。”

林漸遠眼底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失落,“他把我當前輩,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哎,林醫生你也趕緊去休息吧,客房已經收拾好了。”

“嗯,阿姨你也早點休息。”

“好,快去吧。”

第二天,言深醒來的時候,林漸遠正站在床邊凝視着他,仿佛……在凝視寵物一樣。

言深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揉揉自己蓬亂的發,“Eli,你起得好早啊。”

林漸遠唇角一直挂着溫煦笑意,“不早了,已經八點了,等我們回去剛好可以吃中午飯。”

言深聞言,二話不說下床穿衣刷牙洗臉,這一系列活動就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就連言深媽媽都笑話他。

“孩子大了就要往外飛,一刻都待不住。”

言深站在桌子旁,狼吞虎咽地草草解決了早餐,然後抿抿唇角的牛奶,“Eli,我們走吧。”

“媽,我們走了。”

“嗯,好好照顧自己,別給林醫生添麻煩,林醫生記得再來玩啊。”

“好的,阿姨。”

那時候的他們恐怕也沒有預料到,言深再次帶林漸遠回家的時候,彼時二人已換了身份。

林漸遠剛發動車子,就問道:“現在還生氣嗎?”

言深沉默地看了一眼林漸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開頭,雖然不是第一次單獨相處,可是看到他那張臉還是忍不住浮想聯翩,輕咳一聲,“我沒有在生氣。”

“哦。”林漸遠簡單應聲,随後又說,“那前幾天我在衛生間看到的人是誰?”

言深把頭一扭,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你眼花了。”

林漸遠唇角的笑意愈來愈深,靜寂的空間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能聽到他的呼吸聲,看到他的人,甚至……只要他想還可以摸到他。

林漸遠似有遮掩地咳了兩聲,随後聽到言深開口說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很多事情是我欠考慮,而且我……我只是覺得你是我的後輩,我不自覺就想維護你。”林漸遠溫聲道。

言深根本沒有聽懂林漸遠的話外之意,注意力全在你是我的後輩這幾個字上面。

也對啊,他們不過是前後輩的關系,他怎麽還會癡心妄想一些別的事。

林漸遠看着言深低頭的模樣,心底的某處立刻柔軟下來,雙手也開始蠢蠢躍動,他真的好想摸摸他的腦袋,為了防止吓到言深,他還是決定把身子往外靠了靠,“小九,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車有點擠。”

言深擡起頭來,“擠嗎?”

“擠啊,該換個新的了。”

車內沉默了片刻,言深忽然把手機拿到林漸遠的面前,“我覺得你可以換一下這種商務型的,容量大。”

林漸遠看着言深一臉認真的表情實在是沒有忍住,笑了出來,“小九,你太可愛了。”

“……”好半天,言深才從林漸遠寵溺的笑意中回過神來,心底有些別扭,“男孩子好像不能用可愛來形容吧。”

“嗯。”林漸遠的腦海裏一直在回放剛剛言深的表情,根本沒有注意言深說什麽,而且笑得越來越過分。

言深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Eli,我好像很少看你笑得這麽開心,怎麽說呢,你的笑一直是淡淡的,像那種淡奶油。”

林漸遠調轉車頭,進入下一變道,“淡奶油?”

“嗯,多了就會膩。”

“那我以後不笑了。”

“那也不好。”

“那……我要怎麽樣?”

“……”,言深扶額,“Eli,我覺得我們有代溝。”

“……”

哎,惱人的年齡差。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補齊至三千,感謝一下之前的霸王票。

墨墨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11-22 22:45:22

未知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11-22 22:42:09

感動我的不是他們愛的死去活來愛的轟轟烈烈,而是細致溫情的瞬間,無法完全重現當時的場景,但是寫這一段的時候我哭了,哭得像個傻瓜,腦海中一直有這樣一幅畫面。

一個孤單的少年只身一人坐在落地窗前,凄冷的月光籠住他瘦削的身子,而他的身後立着一抹颀長,深情又深情地望着他。

這個故事有它的血肉,有它的感人之處,我早已忘記我是那個寫這個故事的人,還是聽他們這個故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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