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為了确認那人是不是謝清然,伊諾往鐵絲網牆的方向快走了幾步。
這一走,就和停留在原地的越棧拉開了距離。
在伊諾看來,謝清然早年的情況和扈逸塵有點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謝清然出身貧寒,靠母親在一家機甲零件加工廠給零件清洗油污賺錢,勉強讀完大學。
他的起點比孤兒院出身的扈逸塵稍微好一些,但他的苦難卻比扈逸塵要多得多。
大學畢業後,他以十分優異的成績考入帝都星司法系統,卻因出身貧寒,被某位貴族子弟搶去機會。之後,他又被排擠打壓,外調到偏遠的蒼藍星。
但厄運還是沒放過他,外調蒼藍星不久,謝母因長期接觸有害化學試劑,病重去世,據說是那家機甲零件加工廠使用的清洗油污試劑有問題。
謝清然當然要為母親的死讨一個公道,但他面對的零件廠是帝都星某個大貴族家的。一個小小的市政文員,怎麽撼得動有着數百年根基的貴族世家?
但謝清然還真撼動了,可惜只撼斷幾根細枝,而他付出的代價就是被誣陷入獄,每天遭受毆打折磨。
在書中,後來成為帝國議長的謝清然曾回憶說,在他陷入人生最低谷時,曾遇見一束光,那束光就是小皇子。
是的,書中的謝清然是被伊諾救的。不過按書中的說法,伊諾也就是随手一救,救完就忘了。
後來謝清然成為大佬,伊諾暗戳戳地去勾搭,得知自己竟曾救過這位清冷寡言的帝國議長後,“他”立刻抓住機會……
有着這一層過往,再加上“他”有意撩撥,謝清然果然很快就對“他”情根深種、愛得深沉,但是吧……謝清然這種人設最容易出黑化偏執狂。
後來伊諾養魚翻車,這貨就崩潰了,和越棧合作。可發現越棧把“他”囚禁折磨後,謝清然又悔不當初,抱着“他”哭,拼死也要救“他”離開……
“嘶!”伊諾想起書中這段劇情,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越棧并未聽見這段心聲,他走近時,就只聽見小皇子在心裏琢磨——
【雖然謝清然後來和越棧同流合污,但性質還是不同的。謝清然一開始對我沒心思,只要不勾搭就沒事,越棧是一開始就觊觎我,就算我躲着他,也會被囚禁普雷……】
越棧:“……”為什麽只對我有被害妄想症?
【而且謝清然以後會是議長,他當選議長後,推動議會改革,修改法案,把庇護貴族、財團的那些條例全改了。】
【他最痛恨那些為所欲為的貴族、財閥,也最擅長跟貴族鬥,如果把他挖來對付宗家,那可真是一柄利器。】
權衡一番利弊後,伊諾愈發覺得謝清然的危害性比越棧小,可以拉攏,于是興沖沖地往鐵絲網牆的入口處走。
但剛走沒兩步,他就被人薅住命運的後衣領,變成了原地踏步。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他只被越棧這麽薅過。
他惱怒回頭,眼神奶兇:你還薅上瘾了?
越棧按住他的肩,不動聲色地将他轉了個方向,說:“殿下,您走錯了,回去的路應該往這走。”
“我先不回去。”伊諾努力想再轉回去,“我要去見那個被打的……7637號。”
越棧:“……”
他嘆了聲氣,雖然心底不願意,但最後到底還是滿足了小皇子的要求。
只是在去見人的路上,他忍不住在心底想,得再聯系一次越歌。
看來扈逸塵的離開,不僅沒讓小皇子的症狀減輕,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為了對付幻想中那個窮兇極惡的“他”,小皇子繼把扈逸塵想象成機甲制造大師後,現在又把一名囚犯想成帝國議長了。
越棧很擔心,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小皇子很可能會分不清幻想與現實,直接把他當成幻想中的那個“越棧”。
到那時就糟了。
鐵絲網圍成的高牆內,謝清然仰面癱躺在地上,他渾身都痛,嘴角、衣服上也全是血,但又覺得也不是很痛。
他對痛早就已經麻木了,對周圍的一切也同樣麻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活着。
剛才教訓他卻被他反打一頓的囚犯們已經被帶走,只剩他一個人躺在這空蕩蕩的場地上。他剛才被電棍電了兩下,此刻完全動不了,只能嗅到萦繞在鼻間土味與血腥氣。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像往常一樣,被軍警像拖死狗一樣拖走時,一雙質地考究、制作精良的白色長靴出現在他視線內。緊接着,是垂落至靴邊的銀色衣擺,衣擺上繡着斯科特皇室獨有的紋案。
謝清然眯起青腫的眼,視線沿着衣擺向上看。
伊諾微微彎腰,低頭問:“你還好嗎?你叫謝清然?”
鼻間的血腥氣仿佛變成了淺淡的清香,那一刻,謝清然好像看見了光。
但他很快明白,那只是少年碎金的發色比較晃眼而已。他偏開頭,默默閉上眼,不再去看。
從衣着上,他已經猜出了少年的身份,但……皇族和貴族,又有什麽區別?本質都一樣。
伊諾見他忽然偏開頭閉上眼,不由疑惑,轉身問越棧:“他是不是昏過去了?”
越棧嘴角微抽,心想:他只是不想理你。
“去,把人帶去治療,然後帶來見我和殿下。”他直接對旁邊的軍警吩咐道。
伊諾見地上到處都是血跡,謝清然的衣服上也有很多,不由擔心問:“他不會死吧?”
【死了的話,我不就白救了?】
“不會。”越棧心情莫名好了點。
謝清然接受完治療,被押進房間時,伊諾和越棧正在看他的資料。
“看到沒,他很可能是被誣陷的。”伊諾指着材料裏的漏洞對越棧說。
越棧輕“嗯”一聲,邊翻看資料,邊偶爾用餘光打量謝清然。
伊諾沒察覺他要見的人已經進來了,看了一會兒又驚訝道: “誣陷謝清然的那個貴族居然是宗家,你說巧不巧!”
“是很巧。”越棧不動聲色道。
餘光中,他看見謝清然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越棧不得不佩服小皇子的眼光了,別的不說,單從面對他時仍能泰然自若就可以看出,這名叫謝清然的囚犯,确實不簡單。
“謝清然母親工作的那家零件廠正好是宗家在第三星系的分廠,也就是給z系機甲提供零部件的那家。”伊諾又說,并敏銳補充:“我懷疑謝清然很可能知道宗家什麽秘密,不然至于把人往死裏整嗎?”
他一直沒擡頭,過了一會兒,又疑惑道:“不對啊,這裏不是軍事監獄嗎?謝清然沒從過軍,怎麽被關到這裏來了?”
謝清然垂下眸,掩去複雜神色。
越棧聽完,則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很明顯,這件事八成是宗明操作的。
他平時只管前線打仗,後勤和技術部全權交給林少将管,但沒想到……竟讓這麽個東西混了進來。
想到這,他擱下資料,擡眸看向謝清然,率先道:“謝清然是吧?我剛才看了一下,你是被冤枉的,但要釋放你,還得走法庭流程,你不歸軍事法庭管……”
伊諾這才發現謝清然已經進來了,不由擡起頭,然後,視線與對方不期相撞。
對上那雙清冷冷的眼睛時,伊諾忽然覺得,書中對此人的形容很形象——
【清冷疏淡,眉目俊朗,雖出身寒門,坐過牢,周身卻有一股清貴氣。】
越棧:“……”
越棧聽不下去了,聲音也戛然而止,眼神匪夷所思地看向小皇子。
他忍不住認真思考,小皇子究竟是腦子壞掉了,還是眼睛壞掉了?謝清然這張臉此時青青紫紫,差點被打成豬頭,小皇子是那只眼睛看出對方眉目俊朗的?
他沒有诋毀誰的意思,他只是在描述客觀事實,他的眼睛還不瞎。或許謝清然長的确實不錯,但絕不會是此時這個樣子不錯,小皇子應該去看眼科。
“咦,你怎麽忽然不說了?”伊諾總算察覺到他不可思議的眼神了。
越棧哪還有心情說?
他忽然發覺,他現在的行為,不就是在幫小皇子撈魚嗎?
他幹脆把資料都給伊諾,郁悶道:“殿下還是自己說吧。”
伊諾:“……”就很莫名,難道這人提前進入更年期了?
他接過資料,掃了兩眼,又擡頭朝謝清然笑了笑,自認為親和地說:“你的情況得在民事法庭重新上訴,但你應該也知道,在蒼藍星這邊,宗家的勢力很大。”
“不過我呢,作為皇子,可以先給你特赦。畢竟他們誣陷你的罪名,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重罪。”
在帝國,皇子、皇女們可以對非重罪囚犯進行暫時性的特赦。但這種機會,每個皇子、皇女一生只能用一次。當然,當上皇帝後另說。
越棧見小皇子連這很可能是他一生中僅有的一次特赦機會都拿出來了,不禁有點……不舒服。
“殿下,您要考慮清楚。”他蹙眉勸道。
就算是為了查宗家,也沒必要做到這樣吧?難道他不能幫忙嗎?但凡小皇子對他說幾句好聽的話,他一定……
等等,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他查宗家,那不是應該的嗎?怎麽能借此向小皇子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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