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報複

接連幾天，陳默都不在家。他也并沒有向辛思道歉，甚至連電話裏一句随口的對不起也沒有。在意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全部都讓自己如願。

痛過才會懂得。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即使彼此在一起，誰也不相信誰，卻又扮演着倉鼠，不想給予卻又想從對方得到些什麽。淪落為這種關系的時候，才是世界上最遙遠最可怕的距離。陳默早就讓他和她處在永無交集的平行線上，他們之間連距離都談不上。

辛思打算去探望母親。她因為乳腺癌晚期已經卧病在床一段時日了。但母親說，她仍舊感謝死神給了她這麽多年的緩沖期。學會感恩，便會得到滿足。

這段時間，她仍舊是一個人來回兩頭跑。陳默從來沒有跟随自己來看望過她。他甚至還埋怨她花在自己母親身上的時間比家裏的還多。他不能容忍，他甚至還因此大動幹戈。她實在想不通。但盡管如此，在責任義務道德上，她堅持己見。何況簡單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對她真心的人。

車站旁每天都有不同的乞丐。現在就連乞丐都有人去僞裝，低三下四可憐巴巴地乞求路過的人能夠往面前的破罐子裏投錢。為了錢可以這樣失去自尊。那還有什麽不能僞裝的呢？她想起陳默的僞裝。真是一個虛僞的世界。辛思并沒有給他們錢，因為他們并非白發蒼蒼，而是四肢健全，她甚至一度覺得沒準自己比他們還可憐。

辛思去打了盆熱水将簡單的身子從頭到腳認真擦拭一遍，給她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她将髒衣服洗完晾在陽臺，又去廚房給她做吃的。

“陳新呢？”

“去她爺爺家了。”

“孩子，你又瘦了。”簡單皺着眉頭。

“瘦點好看。”辛思淡淡地說。

“就算你不說，我也都知道。”她看穿了辛思的僞裝。

“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辛思故作平靜，在一個病人面前，她不應該有眼淚。

“用心。”

“心？心是會變得。”

“沒有人不會變心。說不會的，那都是扯蛋和欺騙。其實不是心變了，只是感覺變了。傻的只是，在你願意去認識改變了的對方，努力去欣賞對方的改變時，你一直願意用心維護那份感覺，而他對此卻不願花半點心思。他卻用不安分的雙眼肆無忌憚地到處張望，捕捉着讓他覺得新鮮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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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朋友也說過同樣的話。或許我們之間從一開始本來就沒有感覺。”

“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我逼你，你就不會那麽倉促地結婚了。”簡單的聲音顫抖。可她再也保護不了辛思了。

“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選折。” 半晌，辛思又開口了， “能問你件事麽？”

“什麽？”

“在愛情裏頭，你最不可原諒的一件事是什麽？”

“欺騙。”

“難道你會原諒出軌麽？”

“當出軌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已經決定将此人完全剔除你的生活了，一個與你不相幹的人無所謂原諒與否。不是麽？而欺騙就像三個人或者多個人的舞臺，你處于最卑劣的位置并且被人愚蠢的玩弄，你純粹是一個蒙在鼓裏任人踐踏的小醜。可有誰願意當小醜呢？對這種人，你只要做出一種選折，那就是放棄，并且永不回頭。然後遇見一個好人，這個人願意在你們的世界裏把你當主角。”

“那如果沒有遇見呢？”

“總會有得。就像我認識你爸的時候已經三十好幾了。”

“能說點你和我爸那時候的事麽？”

“當然。記得當時你爸帶我去參加他朋友聚會的時候，有人問他，你怕老婆嗎？怕。他直接脫口而出了。大家聽完哄堂大笑。我當時還為他捏了一把汗。畢竟這是男人的尊嚴。你猜你爸怎麽說？”

辛思搖搖頭。

“他當時也笑了。然後冒出震驚四座的話：對我來說，怕老婆是件光榮的事情。我很愛她，所以尊重。只有愛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才有資格談怕老婆。看來你們在場的一個個連具備怕老婆的資格都沒有。當時這句話讓我感動了很久。而他的确也是這麽做的。我想他對你死去的媽媽也是一樣的。所以我願意為她放棄一些東西。其實我比你幸運，我遇到一個好男人，還有一個好孩子。”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像爸爸那樣的好人了。”

“思兒，如果非要說沒有的話，別忘了，獨角戲裏，你是全場唯一的主角。”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終于明白我要做什麽了。”

你讨厭虛僞和欺騙。你可以把任何事想得更糟。甚至你設想有一天一無所有甚至淪為街頭流浪者，你也只需要堅持骨子裏的東西。盡管為了自尊和忠誠，你并沒有得到善果。你也只需要堅持命裏所帶來的。這樣才最真。這才是你。

她想。

太相信一個人不會做某件事，并認為這個優點是你欣賞并且與之在一起的原因。可是有一天，你真切知道對方其實并不是你一直堅信的那樣，與其他人在對待同一件事上根本沒什麽區別的時候，你的心裏開始永遠存在着一個打不開的結，而對方永遠不樂意為你解開這個結。它同樣一直存在于你生活中随意看得見的地方。從此，你開始學會不在乎，沒有相信。

你開始懂得，永遠都要為自己保留一點懷疑的空間。這個世界誰也不能相信，你唯一可信賴的只是自己。

這些年，自己生活上的任何一個小纰漏，都能成為他勃然大怒的理由。諸如她煮的米飯硬了，她炒的青菜鹹了。就像結婚前一天，她忘了幫他手機充電而一度數落，自始至終那一副不悅的表情。

她應該早就知道的。

她不能再用一些自編的謊言告訴自己為了所謂的道德要走下去。她開始希望千萬不要逼迫自己走太遠。

辛思一路就這樣想着，路過相館時走了進去。

到家時發現陳默還沒有回來。他估計這幾天是不會回來了。但這些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毫不猶豫迅速地打包她不多的東西。她還将屋子裏外全部擦拭整頓一番，之後還拿出冰箱裏的食物進廚房忙活了半天。最後她在牆上貼了一張巨大的海報，裏面的女人自信滿滿風情萬種。

一切安排妥當，她将一封早已寫好的信壓在陳默最愛吃的辣子雞下面。

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滿意地一笑，終于開始覺得沒什麽可在意，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辛思給若水打電話，“你的單身公寓暫時容得下我這身子嗎？”

“就你那單薄的身子還怕容不下？不過，老實說，什麽情況？”

“見面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