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桀的夢

路邊稀拉的霓虹閃爍，夢幻迷離，給沒有星星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色彩。冷風迎面撲來，桀感到輕松了許多。她把脖子往淺藍碎花絲巾裏縮了縮，半張臉都埋在裏頭。

夜很黑。路遙遠。滄海茫茫，沒有目的地。

但只需繼續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就好。她吐出長長一口氣。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本就人煙稀少，最後一抹霓虹在不遠的拐角盡頭也悄然隐去。

就像一盆涼水輕而易舉澆滅她的最後一絲希望。

她駐足，有些失落。眼裏的霧氣在時刻活躍，醞釀，迅速變成水花填滿雙眼。開始模糊，一點模糊，越來越模糊。那水花裏，她分明看見一絲星光在蕩漾。那星光，明明就在她的眼裏。

水花終于順着鼻梁敏捷地滑落嘴角。

她看清了。真實而溫暖。終于破涕為笑。

一間“孤者”的小餐廳發出的橘黃亮光成了這個街道唯一的風景。

也成為她心裏的希望。

桀不由得踏進門檻，找了一個靠邊的位置坐下。這是一間優雅不大不小的休閑驿站，純淨的原木體現大自然質樸的本色，柱子上纏繞着綠色藤蔓，幹淨整潔，靜谧舒适，複古卻又不失時尚。柔和的燈光将整個小屋染成金黃色，空氣中沁着一股怡人的清香。

天空之城緩緩的流淌在空氣中，帶點傷感，那樣一絲絲的深入到桀的血液裏，沸騰卻又讓人有着平靜的心情。

“本店現在不營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對着桀，平淡得說道。

“哦，對不起，打擾了。”桀起身打算離開。

“需要點什麽嗎？”聽到桀的聲音，男子随即轉身，帶着挽留的語氣。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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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很奇怪嗎？”

“不相信有如此湊巧之事。”

“這就是緣分。你我有緣。”

“你相信這玩意？”

“我相信。”

“是麽？如果是孽緣，怎麽辦？”

“那就盡快結束。當然，遇到我，是善緣。”

“是麽？”

“不信的話，說多無用。試試不就知道了？！”

桀抿了抿嘴唇，“有酒嗎？”

“嗯哼。”男人從架子上拿來一瓶葡萄酒放在吧臺上，“如同這酒，嘗了才會知其味。”

桀将酒倒入杯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帶着迷離的眼神輕輕晃動手中的高腳杯，“你幫我做的這個發型，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是啊，我喜歡就好。”桀琢磨着這句話，若有所思。片刻，一口氣将暗紅色的液體倒入口中，“萬一嘗了之後發覺不喜歡這味道，該如何是好？”

“你可以盡早換一瓶。淺嘗一口也不會對你的身心健康造成任何傷害。”

“嘗多了，就醉了，麻木了。可最終仍無果，卻還要為其埋單，到頭來卻發現錢袋幹癟，因為為之前的淺嘗埋過太多的單。最終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這樣，難道不悲催嗎？”

“不，再努力賺錢。”

“呵呵。那時已心力交瘁。”

“那就，自我調整。”

“這麽容易麽？”

“只要你願意的話。一切皆有可能。”

“那我估計要喝光你架子上所有的酒，才能找到那一種我想要的味道。”桀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接二連三将酒送往嘴裏，“酒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桀臉上漸漸泛起的紅暈把她渲染的美麗柔情，“愛情如同拉普達，最後悲慘得淪為人們純粹的夢想。你說是麽？”

“不是，總會有人願意去拯救它的。”

男人就這樣看着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愛過麽？竟能如此理性。”

“現在剛愛上了。”

“是麽？是我…嗎？”

男人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最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喝醉了。”

“醉了……好……太……清醒……太累……了。呵呵…”桀感到一陣暈眩，從腳底竄上來的酒精讓她感到振奮，她跌跌撞撞得把雙手搭在男人的脖子上，“你有…父母嗎？哦，這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所有人…都是…有父母的。”

“沒，”男子将她晃蕩的身子扶穩了些，“你喝多了。”

“呵…呵，我也…沒有。我一出生的時候…就被丢在…垃圾堆旁邊…你呢？”

“孤兒院門口。”

“你說，為什麽…他們要…把我…丢在垃圾…堆裏？難道…我在他們眼…裏，只是垃圾，必須得…丢棄嗎？”

“不是。”

“那麽，為什麽？”

“或許他們有他們的苦衷吧。”

“苦衷？是麽？你恨…你的父母嗎？”

“不恨。”男子索性将桀抱起，“你還挺沉。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

“沒…地方去，呵呵…”

桀手舞足蹈得傻笑着，這讓男人得使出更大的勁防止她摔落到地上。

男子索性将桀抱進車裏，開往他的住處。

“我現在…清醒的很，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

她的狀态稀裏糊塗，就像活好的面疙瘩，剛剛好。

“沒有愛亦沒有恨。”

男子淡淡地回答，帶點深沉。

“你這樣可真好，一點痛苦都沒有。”

他沒有說話。

“告訴…你，你的…那些酒的…味道，我都…很…喜歡。”

說完這話，桀就倒在他的肩膀上昏睡過去。

“你喜歡就好。”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柔和的微笑。

“到家了，你安心的睡吧。”男子扶着桀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卧室，本想轉身離去，誰知桀一個趔趄，整個身子連帶着他一同倒在了床上。

迷糊中，桀看見男子幽深的眸子射出的清冷目光中透出隐約的溫柔，她慢慢地撫摸着他的臉盤，“你這張臉一定是被巫師沾上了魔法。讓我好好看看你。下輩子，我可以認得你。”

觸手可及的體溫猶如那星星之火漸漸燃燒着欲望。

男人撥去她額前的頭發，一往情深地看着她，随後将他柔軟的嘴唇覆上了她的。他的舌頭就像枯藤般緊緊纏繞住一眼清泉，一點一點汲取着她的芬芳。

他的手放肆地游離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一點一點滲入她遙遠的回憶裏。

霎時間，天旋地轉。

一場勇者戰役。

一匹脫缰的野馬，就這麽輕易地掃蕩一切障礙，肆無忌憚得闖入她的堡壘，随後将他的溫柔灑遍它的每一個角落。來勢洶湧得讓她只能敞開胸懷接受他所有的贈與。

第二天一早，秋天的日光乘着微風透過窗簾将斑駁留在桀的臉上。

“真是個越看越讨人憐愛的女子。”男子側身将桀眼上的發絲撩到耳後，輕輕地留下一個吻。

“我用生命發誓會好好愛你的。”他暗想。

當桀醒來時，迎上一雙眼睛正充滿愛意地看着她。她猛然坐起身，發現自己裸露的身體，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男人把水杯遞到桀的面前，“先喝口水吧，養顏。”

桀愣愣得看着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也許她受到這樣的對待有點受寵若驚。

“怎麽了？”男人關切地問。

“沒…沒什麽。謝謝。”

“那洗漱下吃早餐吧。”

“早餐？”桀從來沒想過會有男人為自己準備早餐。

“鮮果蜜糖煎餅，香氣濃郁的豆漿，還合你的胃口麽？”

“從來沒人為我做過早餐。”

“可以吃一輩子，只要你願意的話。”

桀坐在餐桌前，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切了一小塊煎餅放在嘴裏，一股莫名的暖流通遍全身，抵達淚腺，溢滿眼眶，落了下來。

“怎麽了？不好吃嗎？”

“哦，不，好吃…”

“你喜歡就好。我叫百裏延。”

“桀。桀骜的桀。”

“昨晚的事，我會負責的。”

“負責？不介意的話，你應該叫我姐姐。”說出這話的時候，桀心裏如同被針紮般痛苦。但是她是知道的，面前這個男子是多麽年輕俊美，他的一切都應該是美好的。在她面前，自己頂多算個不足挂齒的小醜。

“二十六，單身。”

“二十九，離婚，并且…”她的倔強将她的悲痛掩埋在了心底最深處，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棄子。”

“這些于我愛你并沒有任何關系。”

“難道你不覺得一個上一秒剛離婚，下一秒就和剛認識的男人睡在一起的女人對感情不忠，還是個□□嗎？”

“離婚就代表單身。單身男女戀愛自由。不是麽？”

桀看着百裏延從眼裏射出的執着目光，她再也不想說任何話來傷害他們之間某種微妙的情感。這情感是桀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就算當初認識隐也并沒有這樣的感覺。

她想那時是随着隐亦步亦趨的，她以為這樣便是愛，從來沒有考慮任何關于主觀或客觀的東西，就稀裏糊塗的跟隐結了婚。到現在，她才徹底明白這一點。

“我不在乎。”

百裏延看着沉默的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語氣淡定而堅決。

“可我在乎，”桀按捺住激動，“男人認識女人的時候都是這樣說的，可是結果呢？就像我現在這樣嗎？诋毀，鄙視，否定，暴力，背叛，我受夠了。這些難道…”

還沒等桀說完，百裏延就将她緊緊攬在懷裏，用嘴巴嚴嚴實實地堵上了她的唇，溫熱的舌頭狠狠撬開她的牙齒，探索着另一頭每一個未知的角落，貪婪捕捉掠奪着她的氣息。

桀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怔怔地看着面前這個閉上雙眼盡情享受的男人，最終融化在他的無限溫柔裏。

他輕吻她的芳香。

“你就像那咖啡上飄着的睡蓮。”

“什麽？”

“有着難以抗拒的魅力。”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我還要承受別人帶給我的痛苦？”

“我祈求我的存在帶給你快樂，将你包圍其中，永遠觸不到悲傷的世界。”

“難道你沒有痛苦嗎？”

“如果感到痛苦，就請選折遺忘。”

“你有欲望嗎？”

“你是那窗臺上的花，而我就是你的追求者。”

兩個熾熱的身體緊緊交錯在一起，耳邊隐約綿綿的話語被吹散在桀的喘息聲中。

穿越森林，掉入柔軟濕潤的春的泥土裏，耕耘，翻騰，就像春風拂面般輕柔，忽地又如海嘯般猛烈。

“我愛你。”說完這話，百裏延便疲倦得沉沉睡了過去。